第4章 摘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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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草转开脸,“我用不着听!二爷更没功夫听,夜深了,你在这里诸多不便,我们姐也不喜欢外人进她的院子,快回去吧,不然我把管事妈妈叫过来,大家都不好看!”

    着抬向廊下走去,孟柿知道她是雷厉风行的性子,硬拉是拉不住的,情急之下只向灵桌奔去,跪下泣道:“四姐!这世上你最懂我怜我,如今我只能对着你的芳魂申诉了”

    这一招弄得香草和孟续成有点意外。

    莫非她和孟柿真有交情?

    只见月色下窈窕人影孤零零,一句句真切,“虽是你贵我贱,我心里却将你视为姐妹,我怎可去做你爹爹的妾室!奈何身不由己无力反抗,你若有灵就保佑我早日得个顽疾去了吧,好早早与你作伴!”

    着提裙起身,已是一脸决绝,孟续成心想不好,这女子怕还有几分刚烈,别真的出个好歹,忙唤香草,香草一点即透,转身一把抱住她。

    孟柿略微挣扎几下就不动了,“姑娘性正直,你不信我不怪你,我本就是无根之木,见多了冷眼,寄居舅家后舅舅也离世后,舅母并不喜我,更是艰难,性情也孤僻,人人都道我是个荒唐人,难得四姐不弃,愿意照拂我,而既知自己不详,不愿人议论她,才请她一定不要在人前提我……”

    听到这里,似有几分道理,孟柿那人重义气而且嘴紧,不想的事可以烂在肚子里。

    “……而我,心眼里敬重二爷,若对二爷存了一丝不洁之心”

    她举起三根手指。

    “叫我立刻被雷劈死永世不得”

    孟续成震了一下,咳了一声断她。

    “年纪轻轻发这等重誓做什么!……你在外头住着的时候,可是投过井?”

    孟柿道:“是,已知难逃便做了傻事……恰巧被人救了。”

    “你当真不愿做妾?”

    孟柿摇头。“不愿!”

    “为何不早些同姑太太去商量,或许她……”

    着他自己也摇了摇头,大姑太太便是孟燕集的大姐,这家里多少事是她搅合坏的,成了寡妇后更甚,大约这孤女也是反抗无用。

    孟柿挺直脊背铮铮道:“一想到那人还是四姐的爹爹,我是心如刀割无地自容!”

    香草见她神色凛烈端正,确实不像苟且之人,不觉也慢慢收了鄙视之心。

    孟续成走近一步“你想我怎么帮你?”

    “明日老爷大约要来含笑阁,上一次他来,我生了疹子,这一次我也可以想办法拒绝,但是长久下去恐惹怒了他,老太太那里更是难交代,故求二爷想个法子绊住老爷,让他不便脱身”

    “你也知道,明日帮了你,还有后日,再之后呢?”

    “以后,请二爷寻个大夫进来,便伴有不便之症,再等老爷没了兴致,便报我病毙,放我出府,从此隐姓埋名茫茫天涯由我自去,再与孟府无关”

    此语一出,院子静静,若事情真假难辨,但话语诚恳与否却清清楚楚。

    孟续成正色量这妾,容貌身段都是一等的,看她这谈吐举止也有章法,完全不似从没人教养的,倒很有几分孟柿的态度,尤其那准备开口前的神情,睫毛一闪颈脖笔直,竟是和孟柿一样,不觉心头微微一酸……

    香草蹙眉道:“你这法子行不通,二爷要担太多干系!你还不如去求你舅母嗯是大姑太太,或者去同老太太,我们二爷是男子又是辈,这种事实在是不能管的,再以后你离开孟府哪有这么容易?”

    孟续成看着远处不话,孟柿知道他在思考衡量,这时候不能逼他,自己话已到这里,再进一步恐怕起反效果,再看月亮升至中天,出来已经很久了,再不回去也有麻烦,便向着灵桌深深一拜。

    “四姐,夜已深,伴再不回去恐生是非,你如今似鸿雁一般自由,可去你最向往的北国骑马赏雪游冰河了,这里暑热难当,等入秋了再回来摘桂花做糕吧,那时伴若还在,就请来看看我……”

    完向孟续成一拜,对香草微颔首,头也不回走了。

    ……

    孟续成一语不发坐在石凳上,手指揉着前额。

    草丛里蛐蛐倔强的叫着,香草一样样收拾物品,看他一眼,“二爷,咱们不管这事”

    孟续成却不回答,道:“放着,让婆子来弄吧”

    香草依言放了手里的东西,只把孟柿的画像抱在怀里,跟着他往外走,东门口守着一个婆子,香草下了台阶又驻足,问:“你可听到什么了?”

    婆子迟疑又摇头:“没听到什么”

    香草道:“那就好,让你守四姐的院子,是最清闲舒服的活了,若是不懂分寸,便是不想在这家里养老”

    婆子连连点头知道了。

    孟柿做了一夜的梦,醒来却记不清晰,一上午浑浑噩噩的。

    丹凤午后遣人来让她好生预备着,老爷回来了!

    整整一下午她都心神不宁,孟续成在家里和所有少爷一样,其实是个甩手掌柜的,人人捧着伺候着,油瓶倒了不扶的主儿,若他真肯施以援手,必定是看在孟柿的面子上,但昨晚的见面究竟是突兀的,那一席话到底有没有作用,她也不敢保证,所以她也做了准备,不过风险有点大,而且很可能要受点皮肉苦。

    晚饭后她在廊下吹风乘凉,远远听见下人们请安叫着老爷,心里一沉,孟燕集还是来了?

    孟续成没有拖住他?

    远远看见石子甬道上走来一个浅色衣裳男人,一看便是了,后面跟着厮刘松,失望之下第一个念头就想怎么对付,再看却发现他不出哪里有点怪。

    孟柿下了台阶扒着花窗偷看,他走路一向足下生风步履轻快的,今日怎么慢吞吞的?甚至还停下来,扶着一棵紫藤缓气,这是什么情况?

    刘松见状跑着上前搀着他问:“您还是不舒服么?可还撑得住?还……去不去?”

    他顿了顿摇手道:不妨。

    勉强又走了几步又是一顿,转身在矮栏上坐下,左手按住腹部,脸色微白。

    刘松问:“老爷要上恭房吗?这……是去含笑阁还是回书房?”

    孟燕集抬眼看看近在咫尺的含笑阁道:“还,还是去书房吧!”

    他是个斯文人,很是要脸,哪能第一次宠幸娘子就去人家屋里拉屎的?况且他有些水泻,来前已经拉过一次,动静也不好听……可不能唐突了佳人。

    眉头促道:“你快,先去准备,我,有些紧了……”

    刘松调转屁股往回跑,孟燕集步紧跟,转眼两人都不见了。孟柿松了一口气,放下扒在窗台上的手,拍拍灰,嘴角慢慢上扬。

    看着样子,怕是吃了水蜜桃吧,孟燕集爱吃桃,却不能吃水洗过的,只要洗过便会拉肚子,近身伺候的人都知道,孟续成,你是怎么弄的?嘿嘿。

    ……

    隔了一日的孟燕集又恢复了神清气爽,不免惦记起他的娇娘来。

    晚饭前才下过一场雨,倒散了些暑热,想起过几日要出门办事,便抽了空来,来时天光尚亮,看到葱茏翠绿的院,心情也不错,哪知一进门就听丫头伴姨去摘花了。

    刘松指使婆子,“快去找回来呀!老爷来了!”

    南刚好倒了香炉灰回来,一看孟燕集来了,随手撂下香炉搁在栏杆上,右手理了理头发满脸堆笑,“老爷请屋里坐,我这就泡茶来!”一看北傻不愣登站着,就吩咐她,“快去泡茶,再拿蜜饯果子!”

    孟燕集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怎么你们姨娘出去连个人都不带?”

    南脸涨得微红,“她,不喜欢人跟着,再就在近处!”

    “老爷您坐!”

    “老爷,可要宽了外裳等?”

    孟燕集依言脱给她。

    “老爷……这是我们伴姨最爱吃的海棠果,您也尝尝”

    “这是我们伴姨养的金鱼”

    “这是她绣的花!”

    南急于把她主子的一切向老爷推荐,她那不争气的主子已经连续失去了两次受宠机会,这次再不能出纰漏了。

    孟燕集坐着看着白碟子里的蜜饯,慢慢出起神来。

    他想起孟柿也爱吃海棠果,也爱养金鱼,还爱绣金鱼,银杏,金盏花等等一切金橘、黄色的东西,一抬眼仿佛就看见的姑娘站在面前,一身浅橘红的衫子,下面是杏子色的裙子,黑色底子绣黄牡丹的鞋子,明媚又灿烂……

    可惜,再也看不到了,心中也有一时的黯淡。

    姨娘没有立刻回来,他等的无聊,开始量这屋子,以前这里不住人,卧室是供老太太赏了花后疲乏时歇息用的,原来的床榻和桌椅都搬走了,换了一套老太太品味的家什摆设,东西是好东西,做工用料都实在,就是颜色有点沉式样也重,只帐子床褥用了点新鲜颜色。

    但是,到底是住了佳人的,整个屋子还是散发着清新的气息,甜丝丝的,孟燕集深吸了一口空气,然后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嫩而润的声音。

    “我去摘花了,不曾想到有人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