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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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憨憨季海明, 最终还是在老婆和闺女的“双面夹击”下,不情不愿的听从了建议。

    同意每家每户都去一个人。

    季冬本以为,来回那么远的路,还要背东西, 虽然让人去, 愿意去的可能不会太多。

    没想到真如王荣花所, 每家每户, 竟然都派出了一个代表。

    别人家都去了, 自家不去人, 不放心。

    季海明看着自己的“精兵强将”一下子变成了“老弱病残”多的后勤部队, 鼻子都快气歪了。

    “走!要尽量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昨夜的雪下了大概有十厘米深, 季海明带着准备跟他上城的人, 深一脚浅一脚往外走。

    其他人也都没有回家, 跟在他们身后,把他们送到村口。

    四处大地白茫茫一片。远去的人身影越来越, 慢慢变成天地间的一排黑点。

    “黑点”正艰难的往前走。大雪覆盖了原有的标记物,道路茫茫看不到尽头, 上城的路似乎比从前拉长了很多很多倍。

    季海明带着队伍走走停停, 累了就直接坐在雪地里歇一歇,渴了抓点树枝上的积雪吃两口。一些人解开了大棉袄的扣子,被汗洇湿的棉袄又厚又重,松垮垮挂在身上。

    正当季海明一行人在乡间路艰难前行的时候,平安乡里的马志华裹着厚厚的棉袄,抽着旱烟,开了乡农资销售点的木门。

    屋里比外面要暖和一点点。

    马志华走到火炉旁,拨了拨昨天临走时闷上的炉子,往里扔了根干玉米芯。炉子里的火苗开始噗噗往上窜。他又在炉子里添了一铲子碎碳, 炉子里的火彻底旺了起来。

    马志华把双手放在炉子上方,一边烤一边在心里挣扎,今天到底要不要早退。冬天本来就是农资销售的淡季,特别是这鬼天气。昨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雪,村子里出来都困难,谁会今天来买东西。

    他是吃公家饭的,店里的农资卖多了,他不会多挣三分,卖少了,他也不会少挣两毛。

    他每天坚持来上班的动力,就是面前这个炉子。在这里点上炉子烤火,可不就省下自己家的碳了么!

    马志华看着空荡荡的大街,从屋里关上门,插上门闩,免得门被北风吹开。他走到柜台后,摸出一个瓷瓶,拿到炉子边烤了烤,晃荡晃荡,拔开瓶塞,酒香四溢。

    烤着火,抽着烟,喝着酒,门外北风呼呼吹。

    要是来碟花生米,那更完美了。

    啧啧,马志华咂咂嘴,半眯着眼睛坐在躺椅上摇摇晃晃,这日子,滋润。

    “砰砰砰!砰砰砰!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半睡半醒的马志华从神仙梦里被叫醒,拎起酒壶一扬脖子,喝了一大口空气。

    什么时候把酒喝了的?

    马志华心情更加不爽,扔下酒壶,没好气的冲门外边喊:“谁啊!干嘛的!”

    “我!季海明!”季海明大声道:“买化肥!老马,是你吗,快开门!”

    马志华认识季海明,原来扣扣索索的汉子,最近几年发达了。不但每次来都大批大批的买农资,而且为人十分上道。来的时候都给他带烟酒不,最近几次,还暗示要给他老马吃回扣。

    这是多深的弟兄们感情。

    马志华心里的不爽没了大半。

    “来了来了。”

    一边一边拉开门栓,开大门。

    呵!

    老马倒吸一口凉气!

    门外除了季海明,至少还得有二十号人。人人脸色通红头顶冒热气,膝盖以下的裤子和鞋,一层白花花的雪。

    老马朝左右望了望,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干、干嘛!”马志华干笑两声,开玩笑似的,但声音里的发紧:“劫还是人?”

    “救你?!”

    季海明在马志华肩头掏了一拳,趁马志华趔趄的功夫从他身边的空挤进屋里。

    马志华尴尬的笑笑,让到一边,招呼其他人进屋。

    屋里一下子被人塞得满满登登,进屋进不去的人,索性坐在路边的马路牙子上。

    季海明把情况和马志华一,听得马志华暗暗咋舌,感慨连连。

    “不容易,不容易。你们是要把东西用人背回去?”

    马志华忽然没了从前看到季海明挣钱发家时的眼热。

    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啊!从前只觉得季海明挣钱,现在来看,挣的都是辛苦钱!马志华看到一个个把七八十斤的化肥袋子抗在身上,扪心自问,自己吃不了这个苦。

    自己风不头雨不脸,大冬天坐在屋里暖暖和和的就把工资挣了。

    “唉,海明你先等会儿。”

    马志华叫住季海明,从货柜抽屉里拿出两包烟,跑到季海明身前,把烟塞到季海明口袋里。

    “路上休息的时候,给兄弟们抽。”

    “谢了,老马。”季海明腾不出手来,只能跟马志华点点头:“仗义!”

    他们的队伍里,年轻力壮的一人抗一到两袋化肥,年龄大一点的,没人抗一卷塑料布。

    进入二十一世纪才开始实施的“村村通”工程,此时在平安乡一点儿影子都看不到。乡里连通外界的主干道尚是水泥路,等季海明一行人拐了个弯,穿过村子的时候,道路全部变成了泥泞的土路。

    他们来的时候积雪尚未融化,踩在雪上,只不过是抬脚稍稍困难一些。

    现在他们回程,一天晴朗的天气,积雪已经融化了很多,融化成水,和道路上的泥混杂在一起。踩在上面,又滑又黏。大家身上又背着重物,容易重心不稳。

    回去的路比来时的更加艰难,几乎每个人都没有幸免,在泥里滚过了一圈。

    泥粘在身上,被低温一冻,湿了水分,变得硬邦邦的,像穿了一层盔甲,又重又硬。

    “不行了,二哥,歇一歇。”

    “歇歇吧。”

    大家扔下身上的东西,坐在化肥袋子上喘着粗气。

    季海明担忧的看看天上的日头,不知道能不能在天黑之前敢回去。

    正歇着呢,陈兴国用胳膊肘捅捅季海明。

    “咋啦?”

    陈兴国指指远处,笑着跟季海明:“二哥你看,除了咱,还有别的傻帽呢。”

    哈哈。

    大家顺着陈兴国指的方向往远处一看,还真的呢。看起来有四五个人的样子。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看到有人和自己一样狼狈,心情瞬间都好了很多。

    大家都来了兴致,一个个眯起眼睛,努力往来人的方向看,猜人是男的女的,有几个人,大概多大岁数,去干嘛去。各种荤话也都开始往外冒,人群中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等人来得再近一点儿,大家看清楚了,一共五个人,竟然还都推着自行车。

    这时候自行车可不便宜,能舍得这么糟蹋,有的人觉得,嘲笑了一通的傻帽倒霉蛋,其实比自己强多了,心里开始发酸,酸话怪话不停的往外冒。

    推着自行车的四五个人又走近了一点儿。

    发现了季海明一行人。

    两拨人显然都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对方,一时面面相觑。

    “颜、颜书记?”

    季海明赶紧站起来,来到人群前给颜长民招呼。

    季海明跟个泥猴似的身上满是泥,颜长民也好不到哪里去。穿着一双胶鞋,鞋帮裤腿上的泥也能刮下来二斤。

    颜长民看到这么多人和化肥塑料,心里虽然明白,但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问季海明:“你们这是……去乡里买化肥?”

    “对啊。不是昨天下大雪么。”

    季海明把情况又跟颜长民了一遍,听得颜长民连连叹气。

    季海明本来还想问一下颜长民怎么会从村里推着自行车出来,搞得这么狼狈。还没等季海明问,颜长民先了:“我去各村看看有没有被压塌的房屋。既然看到了你们,就不再往你们村去了。”

    颜长民又:“等过几天,村里能出来了,你把损失情况统计统计给我送去。不定上边能有救灾资金发下来。”

    “真的吗?”

    不止季海明,牌坊村的其他人眼睛都亮了。

    救灾资金,政府给我们发钱?!那可太好了吧!

    “不一定。”颜长民不敢对着老百姓把话死,万一发不下来,这些人不得去堵他乡政府的大门:“先申请,别抱希望,不见得发!”

    “那怎么行!”

    “同志,您可要帮我们好话!”

    “书记,给我们发一点吧!”

    “我们受灾可严重了!”

    大家七嘴八舌,颜长民笑着谁话都点头,季海明反而尴尬的恨不得用地上的泥把自己的脸都糊上,赶紧扛起东西,撵着大家快走。

    后面的路上又歇了三次,终于在太阳刚刚落山,但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时赶到了牌坊村。

    牌坊村里的路虽然也是泥巴路,却比外面的好走多了。

    不但没有积雪,还铺上了麦秆干草,不比乡里的水泥路差多少了。

    季冬正“被迫”领着一群孩在村口一边玩一边等季海明他们回来,看到季海明一行人,季冬发几个孩跑快点去跟等在家里的人报信,她自己从一辆地排车上跳下来。

    村口拉过去好几辆地排车,大家把身上背的东西都仍在车上。

    季冬用力跺两下地,跟季海明“表功”:“你看咱村里路好走吧。我们在家也没闲着,把雪扫了把路都整了整。”

    “这路还真不赖!”陈兴国抢在季海明之前,夸了句季冬,转头跟季海明:“嫂子和侄女在家,可帮了咱们大忙。”

    到了家,大家都有了干劲儿,笑笑拉着车往地里走。

    季海明坠在后面,拉了拉季冬,看着人群走的稍微远了一点,压低声音跟季冬:“路上遇到颜书记,让申请救灾资金,你看……”

    季海明心里已经完全把季冬当成了自己的主心骨和自己家跟“大人物们”交道的话事人,对于什么政府的钱啦资金啦之类的东西,他不敢自己拿主意,第一反应就是告诉季冬,跟季冬商量。

    季冬好奇问道:“你们不是去买化肥塑料么,跟乡政府不一路啊,怎么会遇到颜叔的?”

    “他是去各村看受灾情况。”

    季海明把遇到颜长民的事情跟季冬详细了一下。

    季冬皱眉道:“就是,昨天晚上,不止咱村,其实大家灾还都挺重的?”

    “不知道,颜书记没。”

    季海明完,想想自己一路从乡里穿过别的村子时看到的情况,跟季冬:“咱村啥样,其他地方能比咱强多少。咱村屋子有塌的吗?”

    嗯?

    季冬心思全铺在了大棚上,一天都没怎么进村,还真不知道村里的一些破屋子有没有受损。

    她摸了摸下巴,对季海明:“你别管了,救灾资金的事情,我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