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冬出国, 是参加国际奥林匹克化学竞赛。

    莫是牌坊村，在整个宁泽市，这都是头一遭。

    季冬护照办下来的那一天，季海明骑上他的三轮, 后面季德茂、吴翠芹、王荣花, 连赵兰英和季振业都被叫上, 不大的三轮车斗里挤得满满登登。

    牌坊村里的老少爷们儿们只看到三轮屁股后面的一阵黑烟, 和季家一家人扬长而去的背影。

    “季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季冬这丫头, 时候也没看出多特别来, 怎么就是个文曲星下凡。”

    有人嫉妒的眼睛滴血：“还季家祖坟, 不知道以后是谁家媳妇呢。有什么可得意的。”

    “再怎么也不会是你家媳妇。”

    ……

    听不见村里人的叽叽喳喳, 季海明现在是满心欢喜。

    扬眉吐气, 什么叫扬眉吐气！

    要知道, 就连颜书记，顶多才到过北京, 出国想都不敢想。

    整个宁泽市里出国国门的人，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自己家闺女竟然要出国考试！

    现在已经有了钱, 腰杆挺了不少“财大气粗”的季海明, 在宁泽市最好的酒楼包了间馆子，把老大、老三全家人都叫上，给自己闺女践行！

    按着季海明本来的设想，在酒店门口再放两挂鞭炮，那才叫敞亮！

    鞭炮都买好准备拿出来放呢，被季冬摁住了。

    “低调，低调。”愁死了，季冬扶额：“我这只是去比赛，还没拿成绩呢！”

    季海明不死心：“出国比赛, 咱宁泽找不出一个。再，我这鞭炮都买好了，不放不亏了么。”

    “不亏不亏。”季冬：“你留着，等我拿……”

    金牌两个字在季冬舌尖上了个转，又收了回去。

    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再国际顶尖的比赛，运气和实力缺一不可。

    “等我回来，如果拿了成绩，再放不更好。”

    “好好！听你的！”

    季海明觉得，自己想的浅了，还是闺女的在理。

    收起鞭炮，回到包厢，季海平、季海涛一家也都到了。

    难得的，季海平竟然带上了……呃……

    季海明没有想到季海明把赵兰英也叫了来，季海明没想到他大哥竟然堂而皇之的带了新大嫂。

    “开席开席，赶紧开席！”

    王荣花作为女主人，赶紧安排两人离得远远的，催促服务员开席。

    这顿饭当家的没少出血，但愿好吃的能堵住大家的最，不要在冬冬践行宴这么喜庆的事儿上出幺蛾子。

    好在，季冬“人品”不错。

    现在就是瞎子也能看出来季冬是季家的金凤凰，怎么都是自家人，将来混的好了，还能不照顾家里的叔伯兄弟？

    一顿饭所有人的话题都在夸季冬。

    怎么懂事儿，怎么聪明，怎么能干。

    护照在席上众人手里挨个轮过一圈，人人仔仔细细端详，季海平还举起来，对着灯光看了看。

    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个什么。

    最后传到王荣花手里，王荣花心翼翼的擦了擦上面的油污，从口袋里拿出一块红布，仔仔细细的包起来，递给季冬。

    季冬满头黑线……

    “妈……不至于。”

    “这可金贵着呢，怎么不至于！”

    吴翠芹听了连连点头：“冬冬！你可得收好！万一丢了，就在国外回不来了！”

    着拉起季冬的手，忍不住抹眼泪。

    “洋鬼子可不是什么好货，冬冬你出去可一定心，别让人欺负了去！”

    “你懂个屁！”季德茂忍不住训吴翠芹：“大喜的日子哭什么，人家洋人吃面包喝牛奶，一天挣的钱比我们一年挣的都多！”

    “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还是得心。”

    ……

    儿行千里母担忧，更何况是去一个几乎超出他们想象力范围之外的地方。

    大伯、叔、婶子，再加上季海明和王荣花轮番上阵，一个个拉着季冬的手，不论是为了搞好关系，还是真心挂念她，反正一个个情真意切。

    一圈下来，季冬头昏脑涨，手都快被攥秃噜皮。

    终于散了席，季冬送走闹哄哄的一大家子。

    大哥大上有一个老屠的未接来电。

    季冬把电话拨过去，有气无力问：“老屠，啥事儿？”

    “听你要出国？”

    “对。”季冬：“你要提“践行“俩字儿我跟你急！”

    “哈哈。”电话那头老屠一笑：“不践行，等你回来哥哥给你接风！”

    “少整这些有的没的，有事儿赶紧事儿。”

    “知道你现在是大忙人。”老屠心里明镜儿似的，早就开始跟季冬“平辈论交”，话办事都以哥哥自称：“哥哥把今年分账先给你，我可听咱的钱到国外不经花。”

    “好，那谢谢屠哥了。”

    季冬略一思量，没有推脱，爽快答应下来。

    穷家富路，没有事情最好，如果有事情，需要准备一些钱应急。

    两人约定了银行见面，取出钱来可以当场兑成外汇。

    季冬摸着下巴，心道，那个成绩回来，这养生书如果再印，直接印上“季冬倾力推荐”就可以了，也不用再借什么虚无票面的高人子弟的名义了。

    见完屠老板，兑好外汇，回到学校，发现常松年和颜颂正在她宿舍门口等她呢。

    现在季冬读高二，颜颂跟她一个学校，比她第一级，在高一。

    常松年没有上高中。

    初中毕业后，常松年去读了中专。

    八十年代，百废待兴，需要大量有知识有文化能识字的“人才”补充。

    中专，考上就是干部，两年毕业后国家马上分配工作，是家庭贫困的农家孩子，出头最快捷的一条路。

    但中专有三类，师专、医专，和农校。

    常松年读了医。因为他牢牢记得，有人跟他过，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不能经世济民，那便悬壶济世。

    在常松年决定去读中专的时候，颜颂还专门来找过季冬，希望季冬能劝劝他。

    “常松年成绩那么好，他一定能考上好大学，去读中专，太可惜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季冬当时把常松年的家庭情况捡能的跟颜颂了一下：“他有他的理由和不得已。”

    颜颂走的时候眼泪涟涟。

    这会儿这俩人站在一块儿。

    季冬左看看，又看看。

    “看什么？”常松年没好气的：“要出国不认识我们了？”

    “哪能哪能。”我就是……季冬心道，我就是闻到了一股春天八卦的气息。

    “喏，给你的。”颜颂塞给她两个黄色的香包，开给季冬看：“我跟常松年给你求了两个符，这个是一路平安符，这个是金榜题名符。”

    颜颂着着有点脸红：“那边每人只准求一个，我看两个都挺好，两个你都需要，就拉着常松年也给你你求了个。”

    “我……”季冬想插科诨一下，告诉他们，我是去参加科学竞赛，跟你们整的这些封建迷信是相冲的。

    只是鼻子莫名发酸。

    她只好给了颜颂一个紧紧的拥抱，不让颜颂看到自己的囧样。

    “谢谢，谢谢。”

    颜颂也紧紧抱住季冬：“我们之间什么谢，你这次一定要一路顺风！！”

    晚上季冬、颜颂、常松年，又叫上了齐北辰，四个伙伴在学校附近的饭馆吃了顿饭。

    吃完饭颜颂去“送”常松年回学校，齐北辰和季冬在校园里走。

    路上遇到林朝阳。

    高二分科之后，林朝阳去了文科班。

    在“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理科为王的年代里，学校里的尖子生选择去读文科，是一件让老师们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们班主任没少找林朝阳谈话，但林朝阳就是铁了心读文科。

    齐北辰一向跟林朝阳不对付，专门拿话刺儿他：“是不是觉得读理科，不管怎么用功都被季冬压一头，一直是千年老二哈哈？”

    “你懂屁！”林朝阳难得跟齐北辰针锋相对：“文则经世安天下。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这话都出来了，谁还能再什么。

    齐北辰被结结实实噎了一下。

    不过从那之后，他却觉得林朝阳这子——以他的的文学素养想不出什么确切的表达——但心里那股劲儿，还是挺让人想竖大拇指的。

    所以分班之后，一来二去，齐北辰跟林朝阳的关系反而好了很多。

    而林朝阳作为文科的第一名，跟季冬却反而有点“王不见王”的意思。

    这会儿路上碰上，林朝阳难得停下来，叫住季冬跟她话。

    他读过很多国外的书籍、著作，他想亲自去国外看一看，是不是真像书里的那样，文明而富足，自由而昂扬。他甚至有点儿后悔，如果当年自己选择留在理科班，是不是现在也可以像季冬一样，可以出国去比赛，去看一看。

    “季冬。”他叫住季冬，多想跟季冬，你可不可以在国外多拍一些照片，多记一些游记，多买一些报刊，然而他跟季冬的关系显然让他无法出这样的话。

    “季冬。”林朝阳最后选了个最最不会出错的话，道：“好好加油，为国争光。”

    作者有话要：　　对不起天使们，蠢作者一定会坚持更完的。

    但最近可能做不到日更。

    给天使们鞠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