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从跟她姑妈相认以后，黎初明显感觉整个剧组上下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刚来那会儿，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她是个没什么作品还红得一塌糊涂的流量明星，普遍都没什么好脸色。

    尤其是叶晴和梁硕那两个人，恨不得把白眼都翻到天上去。

    可是自从知道她是导演亲侄女之后，工作人员的态度都殷勤了起来。

    换道具服的时候问她衣服合不合身，吃饭的时候问她饭菜咸淡，生怕有哪点怠慢了她。

    黎初看得出来大家都有点怕她，倒是自己没算端什么架子，晚上好了给大家点夜宵，也真的让助理专程去城里买来了。

    美食能够在陌生环境里承担缓冲带的作用。

    烧烤披萨加奶茶，中式西式还是日式都齐全，甚至还准备了几份蔬菜沙拉给减肥人士。

    大家看她不像是记仇的人，于是气氛也就慢慢缓和开了，还有不少人主动来跟她话。

    梁硕看样子并不像是吃这一套的人，找了个借口就回房了。

    而叶晴却显然是个比他脸皮厚的。

    她一改之前那冷嘲热讽的语气，端着一杯奶茶就朝她走过来，颇有些谄媚地，“初，给。”

    谁知顾见屿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她身后，直接从她手里抽走了奶茶，轻飘飘地，“多谢，但她不喝全糖奶茶。”

    叶晴惊了一下，讪讪地垂下手来，皮笑肉不笑地，“顾老师倒是很清楚呢。”

    她语气有些暧昧不清，这让黎初心生反感，正要回怼的时候却见顾见屿微微一笑，“那是，我学生我当然清楚。”

    一句话怼的叶晴不敢再多什么，只能加快了脚步离开了他们。

    顾见屿看了眼黎初手里捧的沙拉，皱了皱眉，“你晚上就吃这个？”

    “不是，”黎初下意识把沙拉往身后一藏，“我给姑妈送去，她没吃晚饭。”

    “哦。”顾见屿轻轻扎开奶茶，吸了一大口，“那我在这等你。”

    “？”黎初想起来洪人给她立下的约法三章，下意识地拒绝，“不用了，你先吃吧，我回头…”

    “你给我点的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掉。”顾见屿找了个义正辞严的理由。

    她吞了吞口水，“吃不掉其实也没关系…”

    “黎初，”顾见屿冷下脸来，“全球每年有8.2亿人口处于饥饿状态，还有1.5亿儿童发育迟缓，你要浪费粮食吗？”

    ！！！

    “我去！”黎初连忙接话，“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去！”

    完，一溜烟就跑向了姑妈住的房间。

    顾见屿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浮现出一丝戏谑，低头又吸了一大口奶茶。

    没想到这一波道德绑架居然这么成功。

    那他算不算是抓到了这丫头的软肋？

    走廊尽头，黎初敲开了清一的门，把手上的沙拉递过去，“…姑妈，吃点东西吧。我看了，这盒菜只有231卡路里。”

    姑妈狐狸一样敏锐的眼睛上下量了她一遍，侧身把她让进自己房间。

    黎初赶紧走进去，老老实实地立正站好，“你骂我吧。”

    清一从她手里接过沙拉，坐在沙发上翘起腿来开吃。

    她保养的很好，年近五十皮肤一点褶皱都没有。

    只是随意吮了一下指尖儿上沾的酱，便有风情万种，让人不觉地遐想她年轻时的风华。

    “我骂你做什么？”清一懒懒抬起头来，“你现在不是做的挺好？”

    “之前去韩国…您不同意，我要是去了就别回来见您…”

    清一低头翻搅着沙拉，笑了笑，“是，我确实不愿意你进娱乐圈，更不愿意你去韩国那穷地方。”她眨了眨眼，“没想到你这丫头，还真一个人闯出来了。”

    “我就想让您知道，我这六年没白花。”

    清一听了，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叉子，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黎初老老实实坐在她身边。

    只见清一开“考拉相机”，搂住她肩膀，咔嚓一声拍了张照片。

    黎初：“？”

    “这是我最近代言的一个产品，贴纸还挺好玩的。等一会儿发微博用。”清一满意地看了下照片，“好了，你可以走了，姑妈我吃完沙拉要做瑜伽了。”

    “……”

    六年没见，一点都没思念过度的表示。

    “哦。”黎初不敢搅她，站起身便往出走。

    “初初啊，”清一忽然叫住了她，“你和见屿…”

    黎初马上接上她的话，“姑妈你放心！我都跟经纪人保证了，一定不会跟他私下对剧本，拍戏的时候会跟他保持距离，私下里也不能频繁互动……”

    “这么严格的吗？”清一惊愕地看着他，“我是，让你跟见屿好好培养感情，平时多一点肢体接触，不然拍戏的时候太僵硬，不够甜。”

    黎初：“……”

    ？？？

    云俏和纪重鹤不是个虐恋情深吗？

    她不是个单相思的可怜师妹吗？

    “那个…”黎初心翼翼地问，“我俩不是BE吗？”

    “没错。”清一瞟了她一眼，“但你前期跟他有不少倒追戏份，不接触怎么能演的出暗恋的那种青涩的感觉？”

    她可以的。黎初想。

    但她不敢，只好答应，“好的姑妈，我这就去…”

    走出去之后，山里刮了一股风过来，让她觉得有点凉意。

    她看到顾见屿还站在门廊下等她，忽然有点心暖。

    黎初主动走过去，心翼翼地牵了牵他外套的衣角，“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

    顾见屿扫了一眼她的手，稍稍挑了下眉，也没什么。

    等回到前厅，大家都三三两两围坐在一起吃夜宵，顾见屿的助理憨仔也凑过来，指了下偏厅的一张桌子，“老大，夜宵都给你放那儿了。”

    憨仔刚完，忽然看见黎初牵着他衣角的手，脸色顿时一变。

    “老大，那个…”

    “什么？”

    “这剧组时不时会有探班的粉丝啊，那个…就…稍微…”憨仔很怂，但是努力地给他使眼色。

    “眼睛疼找医生看看。”

    “……”

    顾见屿斜眼看了他一眼，“行了，这没你事了。”

    “……”憨仔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灰溜溜地走开了。

    行了，今晚上甭睡了，还是多想想公布恋情的公关方案吧。

    黎初浑然不觉地坐在了凳子上，看着顾见屿一一开桌上的餐盒。

    一股热腾腾的蒸气冒出来，在昏黄的灯光下，把他那张脸衬得极为温柔。

    她想起来姑妈刚才的话，抿唇酝酿了一会儿，拿筷子夹了一只天妇罗，送到顾见屿面前，“你尝尝这个，北极贝天妇罗，一般的店都不会做这个的…”

    面儿上稳如老狗，但心里已然慌得一批。

    顾见屿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唇角泛起一丝笑意，“黎初，你是不是在拿我试戏啊？”

    “没…”黎初装傻地一笑，“咱俩是BE，哪儿有这么甜的场景啊哈哈哈…”

    顾见屿脸色不大好看了。

    她手一抖，却被他钳住手腕。

    顾见屿低下头，握着她的手，把天妇罗送到自己嘴边，轻轻叼住一角。

    黎初几乎能感觉到北极贝碰到他齿间的轻微震动，像咬住她手指一样，全身都滚烫起来。

    加上热气氤氲着她的脸颊，红晕更甚。

    他细细咀嚼着咽下去，才把她的手放回去。

    撩起她耳畔的一绺长发别在耳后，轻轻覆在她身边低声警告，“这可是你自己主动的。”

    黎初惊慌失措，“我…没…是导演…”

    “恩？”顾见屿歪着头，静静听她话。

    “导演…她怕我们演对手戏太僵硬，所以…”

    她的话忽然顿住了。

    不是因为忘词，是因为顾见屿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长臂掠过她拿了桌角的一杯奶茶。

    她喝过的奶茶。

    啊啊啊啊这人怎么老爱喝她的奶茶啊？

    饭总是别人碗里的香吗？

    “继续，导演怕我们太僵硬，所以呢？”顾见屿吸了一口奶茶，面色淡定地看着她。

    “……”黎初僵在了原地，“所以…要我们私下多一点互动。”

    “没问题，”顾见屿扫了一眼桌上的夜宵，选了她最爱吃的几样拉过来，“是我喂你还是你喂我？”

    “…………”

    黎初一顿饭吃得面红耳赤，吃完了饭几乎不敢抬起来看他，一个人撒开丫便跑回了下榻的房间。

    平心静气了没有两秒钟，口袋里的手机便“嗡——”地一震，把她吓了个半死。

    顾见屿：【明天早上我叫你起床，一起吃早饭。】

    她还没来得及回消息，就被突然推送的微博热搜吸引了注意力。

    “清一发文与侄女相认，姑侄俩颜值不相上下”——

    点开一看，只见姑妈的微博果然上传了跟她的合影自拍，还配了一段话：

    @清一：六年前她跟我要去韩国，我没同意，还了不少气话。结果这孩子揣着三千块就上了飞机，头也没回就走了。现在她学成归来，还站上了这么耀眼的舞台，我这个当姑妈的竟然从来都没有什么表示。孩子，你现在已经出道了，姑妈没什么好的。云俏这个角色，就是我送给你的出道礼物，希望我们可以一起完成好这部电影。”

    黎初读着读着就湿了眼眶，点了下转发，配了一个心心的表情包。

    评论立刻炸开了锅——

    【卧槽怨不得人家长得这么像啊，亲姑侄能不像吗？】

    【简直就是两个女神啊…这一家是什么神仙颜值啊】

    【就问之前黑初初子的那些人脸疼吗】

    【呵呵，人家是亲姑侄俩，想蹭热度用得着买通稿吗】

    【初初子比赛的时候一直都没蹭家里人的热度，完全靠的是自己啊】

    …

    黎初刷着刷着就抱着手机睡着了。

    又忘了回复顾见屿的消息。

    *

    清的一缕阳光照在她脸上，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黎初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刚要下去开门，却被一只大手拉回床上，跌进一个人柔软的怀抱里。

    ？

    她睁眼一看，顾见屿正躺在她床上，身上穿的白衬衣的扣子全都被粗暴地扯开，裸露的皮肤上布满吻痕。

    他揽紧了她的腰，危险的气息在她耳畔拂过，魅惑而缠绵的嗓音入耳，“吃早饭？”

    “吃早饭？”

    “吃早饭？”

    “吃早饭？”

    …

    ——黎初从梦中惊醒。

    借着一缕青蒙蒙的天色，黎初撩开自己的被子一看——

    她身上睡衣完整，旁边没人。

    还好，就是一场梦而已。

    她无力地瘫在床上。

    顾见屿真的有毒吧，为什么昨天就跟他吃了个饭，半夜就能梦到这种场景？

    还吃早饭…

    哇，想想就觉得好羞耻。

    “当当当”——

    门响了。

    黎初起床去开门，看到顾见屿半倚在她门边，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最上面两个扣像往常一样随意散开着。

    那双罪恶的桃花眼漫不经心扫了她一眼，

    “吃早饭？”

    ？？？顾见屿会通灵吗？

    “不了不了…”黎初条件反射地拒绝。

    顾见屿挑了挑眉，抬起手，把两个包子一袋热豆浆送到她面前，“不许不吃早饭。”

    “……”

    哦。

    “原来是吃这个。”她松了口气。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以为是油条老豆腐是什么的呢。”她了个哈哈糊弄过去了。

    顾见屿看了她一眼，“还有半个时要化妆了，早点来对戏。”

    可算送走了这尊神，黎初长出了一口气。

    潦草吃完饭再洗漱了一下，黎初赶快跑到化妆间去化妆了。

    服化道的工作人员们原本还担心黎初这么个大姐，不一定好相处。

    可是接触下来却发现她居然一点架子都没有，还常常会主动跟大家找话题聊天，要合照签名什么的也很爽快，瞬间就在剧组吃开了。

    化妆老师按照原著里师妹的样子给黎初化了一个淡妆，充分放大了她纯天然的颜值优势。

    那双亮晶晶的鹿眼睛仅仅夹翘了睫毛，没有厚重的睫毛膏修饰。

    而那张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脸，薄薄地了一层透明粉饼和腮红，让整张脸都呈现出最自然的状态。

    给她做头发的老师握着她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笑道，“初你这妆发可真省心，连假发片都用不上。”

    黎初也笑，“那我明天是不是能多睡十分钟了？”

    “行啊，”化妆师声，“明天我们先给男主角化妆，你七点四十之前下来就行。”

    “好嘞。”

    她们正有有笑地聊着，顾见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他在镜子里看了她一眼，用冷冷淡淡的语气，“来对剧本了。”

    化妆师笑，“你看见屿这扮上相就起范儿了。”

    黎初朝她吐了吐舌，站起来抱上剧本就往外走。

    他们要拍的第一幕对手戏是纪重鹤初来师门，云俏对他一见钟情的场景。

    清一戴着墨镜坐在摄影棚里给他们大致讲了一遍戏，然后就让他们自己发挥。

    导演一喊“开始”——

    顾见屿很快就进入了状态，拖着包袱踏进青云宗师门。

    师门的兄弟姐妹们为了偷看新人，纷纷使了幻术变成花草树木。唯独年纪最的师妹云俏偏偏要变成一只朱雀鸟盘旋在人家脑袋顶上。

    看见纪重鹤的时候，又偏偏动了凡心，忘了捏着咒，从天上直直地坠了下去——

    正巧摔在纪重鹤面前。

    黎初头一回吊威亚，不懂技巧，还真猛劲儿摔了下来，手掌都擦破了皮。

    只不过她没在意，立刻便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脸上笑嘻嘻地看着纪重鹤：“师弟你好呀，我叫云俏，是你的十四师姐！”

    纪重鹤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她便跟在纪重鹤身后，碎碎念地问着，“师弟，你叫什么呀？家住何处？可有兄弟姐妹？平常善剑还别的法器？……”

    纪重鹤忽然猛地顿住脚步，食指放在唇边轻声“嘘——”了一声，对着空气弹了一下响指，周围化作万物的人都被识破了真身。

    “别跟着我，”他的脸上出现一丝厌倦，桃花眼里渗出一股寒意，“还有，我排行十四，是你师兄。”

    镜头定格在这一刻，导演喊了声：

    “咔——很好，一遍过。”

    听到“咔”声之后，顾见屿的冰块脸瞬间便消失了。

    他快速走到她身边，低头执起黎初的掌心，看见已经擦破了皮，忍不住皱了下眉，“疼吗？”

    “不疼，”黎初声，“从天上掉下来擦破了皮才自然啊，不碍事的！”

    顾见屿跟工作人员要来药箱，蹲在地上给黎初处理起了伤口。

    工作人员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刚才纪重鹤还板着脸凶师妹，这一下转变有点大。”

    黎初脸上一红，连忙要缩回手来，“我自己来吧…”

    “别动。”顾见屿冷下脸来。

    “……”

    黎初觉得她快要分裂了。

    在面对顾见屿和纪重鹤之间分裂。

    下午还有一场他们的戏，拍摄地点在芒山上一个人迹罕至的林子里，连一条路也没有的那种。

    清一为了能拍出逼真的感觉，只让一个斯坦尼康摄影师在黎初前面跟着跑，没有任何其他的工作人员深入林中。

    林子里石块遍地，树根盘桓，她经常摔倒了也不喊疼，站起来继续跑。

    她一边哭一边喊，“师兄！你在哪啊？”

    纯天然而没有经过雕琢的演技仿佛真情流露，一点做作的感觉都没有，让导演棚里的工作人员眼眶都湿了。

    丫头急得快哭了，四下奔跑着寻找纪重鹤的身影，旁边的树枝把她的皮肤刮出细的血痕。

    远处，纪重鹤正斜躺在一颗参天巨树下面，面色发青，唇边带着一丝污血。

    她的泪珠儿一下就掉下来了，把他搂紧怀中哭着喊，“师兄…师兄…”

    纪重鹤艰难地睁开眼睛，在看清了她之后脸色一沉，一甩掌风便将她推开，“滚！”

    因为催动了内力，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即便这样，他眼神仍然满是戒备地看着云俏，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一样。

    “咔——这条过，准备下一条，预备——”

    导演喊卡仿佛已然成了一个固定按钮，顾见屿脸上的表情立刻便由阴转晴。

    他把黎初扶起来，低头查看了一下她脖子和脸上被树枝刮出来的伤痕，低声问，“没事吧？”

    黎初懵了一下，声，“你别老是这么关心我，我总觉得有点分裂…”

    “你有我分裂？”顾见屿幽幽地，“明明喜欢一个人，却要时刻表现得不喜欢她，换你试试？”

    ？？？

    ！！！

    这…算是表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