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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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暂且不提某两个逗比的蠢事——

    铃音牵着爱染国俊的手, 踏进传送阵里,随着轻微的晕眩结束,铃音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前已经是一片盛况空前的繁华盛景。时近黄昏,街道旁高悬的灯笼将四周照得明如白昼,人群攘来熙往,铃音努力抓紧爱染国俊的手, 才勉强不被人群挤散。她下意识地往后看,本丸的付丧神们也依次从传送阵里走出来, 有些对铃音招招手挤挤眼,但很快,他们也淹没在热闹的人群中,犹如雨滴落入溪流。

    游|行的车队载歌载舞而来。

    铃音看见用竹签撑纸制作而成的巨大灯笼被人群抬着过街, 大多是耳熟能详的神话故事,车队旁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在往人群里撒着花瓣——铃音仰着头,随着人群慢慢走, 很快,她就听见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惠比寿大人——!”

    “惠比寿大人保佑——!”

    财神……惠比寿吗?

    不知道为什么,铃音其实很喜欢这个名字,以至于爱屋及乌延伸到了这款游戏里的财神身上。尽管这位财神爷不可避免地被剧情杀跑了龙套,但铃音仍然对对方有很高的好感。

    嗯……

    认真想想,有谁不爱钱呢?

    那么由此可得, 又有谁会不喜欢带来商业和财富的财神爷惠比寿呢?

    那么, 大家如此热情欢呼, 当然也很容易理解了。

    车舆很快就接近了。

    铃音和众人一起抬头仰望,由于角度不对,她仅仅只能看见车舆顶端四角坐着四位巫女,她们举着巨大的芭蕉扇,而芭蕉扇后面又是垂着的金纱,金纱后只能隐约看到其中有个穿着狩衣的人影,五官朦胧不清。

    完全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千年前那位铃音曾经见过的财神惠比寿。

    铃音四面八方全是欢呼的声音,声浪滚滚而来,非常嘈杂。铃音也不好意思大喊,只是冲着车顶方向轻声:“愿您安好啊……惠比寿大人。”

    她还记得,自己初次见到那位神灵时——

    那位财神曾经收留过自己,机缘巧合下,自己和惠比寿有过一面之缘。那位财神天然自带着神灵天生的威严。但偏偏他垂下眉目,稍微有一点点少年般的腼腆羞涩,看见铃音时眼角眉梢流露的喜悦,如同林间斑斓的阳光般显眼,让人忘记了这是手握权柄高高在上的神灵——恰恰相反,更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而手足无措的孩子。

    ……谈不上尊重。

    却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怜爱。

    爱染国俊站在铃音身旁,他好奇地追问:“那就是财神吗?”

    “嗯,就是财神惠比寿哦,会保佑你发财的神灵呢!”铃音笑眯眯地解释。

    “他看过来了啊。”

    “嗯?”铃音原本都准备离开欢迎车队的人群了,听到爱染国俊的提醒,她下意识地再度往车舆顶端看去。她好像也看见了金纱后的青年往往铃音的方向偏过脑袋,他的表情仍然朦胧不清。此情此景,非常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仿佛那位财神爷真的听到了铃音的祝福声,往她的方向投来惊鸿一瞥。

    ……但八成也是错觉而已。

    四周这么吵,铃音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别人又怎么可能在万众欢呼声中捕捉到那轻如蚊鸣的祝福声呢?顶多,也就是狗策划贼心不死,企图把内测里用过的角色再拿出来,骗一把观众的眼泪——铃音已经懂这狗策划的尿性了,能不触发的支线剧情,死她也不去触碰。

    在一测里,铃音已经对不起惠比寿一次了。

    那么……

    ……就没必要再来一次了吧?

    铃音转过身,喊住兴奋的爱染国俊:“我们走吧。”

    然而,铃音转身的姿势太过决然,动作过猛,直接就撞上了她身后的男人,对方站的很稳,反而铃音被撞得差一点往后摔——如果不是对方伸出手,稳稳地将她的手臂抓住的话,铃音非得摔倒不可。在人群如此密集的情况下,一旦摔倒,后果不堪设想。

    铃音惊魂未定:“谢、谢谢。”

    “……你是智障吗?”对方开口就是嘲讽。

    铃音:“……”

    过,过分了啊!

    就算是你好心帮了她一把,也不至于这样骂人吧!

    这会儿,铃音才看清楚,这个口出恶言的男人其实身材相对羸弱,身高也不算高,甚至,硬是要用男人的标准来衡量,他还有一点点矮。铃音甚至不用仰头,就能看见对方脸上森然威严的天狗面具,以及面具后边角露出的一点点金色碎发。

    铃音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但对方却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家伙:“走路不知道看路吗?!”

    铃音:“……”好气哦!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个男人应该能算得上自己的救命恩人,不应该和他置气——虽然,从另一个方面来,跟在铃音身边的爱染国俊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管,但对方的功劳也不可抹煞:“对不起,是我走神了”

    天狗面具的男人卡壳了一瞬。

    这种微妙的停顿感,就仿佛他原本酝酿了一大堆怼人的话,正准备和铃音大战个三百回合。可铃音一服软,他比铃音还懵逼,过了好一会儿,这家伙才浑身不自在地扭过头:“下次注意点。”

    “嗯。”

    “不要总让自己处在危险里。”

    “嗯。”铃音点点头。

    她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总”处在危险里的行为,但对方既然是好意劝,她也不好意思去否定别人的话,只是乖巧点头:“谢谢你了。”

    天狗面具的男人沉默一会儿。

    然后,他什么表示也没有,只是转身离开了。

    ……

    ……

    “我还以为你会舍不得离开呢。”

    带着天狗面具的男人很是不快地回过头,不出他预料,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位手持蝠扇的阴阳师,对方嘴角微微弯起,气质儒雅随和——他有着和铃音相似的五官,只是轮廓更明朗,一双眼尾入鬓的狐狸眼明显和铃音的杏眼区分开来,任谁都不会认错他们两人。

    “安倍晴明……”天狗面具的男人念出了他的名字,语气非常恶劣,“你管的未免也有些太宽了吧。”

    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怼到尴尬,那安倍晴明也不是安倍晴明了,他笑眯眯地摇了摇扇子:“毕竟,铃音回来之后,就一直待在本丸里吧,难得见一面。”

    很难见铃音,这是个伪命题。

    虽然这段时间铃音一直沉迷某些审神者论坛,享受众星捧月的快乐,但她距离死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只要有点好借口,就很容易将铃音约出来。

    前提是,要过五关斩六将。

    话是这么,但只要不要脸嘛……至少,安倍晴明就知道,自己的生母就无情地抛弃了儿子,将势力和部下全都扔给了他,愉快地做了一条咸鱼狐,每天沉迷于原型钻铃音被窝。羽衣狐偶尔在寄来的信件里,如此感叹:“软绵绵的女孩子怎么也比硬邦邦的臭儿子好啊。”

    安倍晴明感觉自己生错了性别。

    但眼前这位——带着天狗面具的大妖怪嘛,明显不是羽衣狐这种从底层爬上来的大妖怪,也不像是杀生丸这种坦然承认自己就是头狗的类型,生性高傲,根本拉不下脸去卖萌装宠物。

    呵。

    男人。

    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总觉得你在想什么非常失礼的事情。”

    “怎么会?”安倍晴明笑意盈盈地睁眼瞎话,“……我向来是尊敬实力强大的妖怪,更何况,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大天狗?”

    男人解下了面具。和千年之前比起来,大天狗的气质越发冷淡了,他的金色的短发都夹杂了几根细碎的白发,妖怪的寿命远远长于人类,但并非不会衰老,当他们的心开始走向迟暮时,自然也会反映在外表上。

    他懒得理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绝对对他没有怎么和铃音多几句话的原因没有心知肚明。

    千年光阴啊……

    也许对于铃音而言,只是睁眼闭眼,退出游戏再登陆游戏而已——安倍晴明在这方面可真是微妙地贴心,人类是脆弱的,很难经过千年的光阴冲刷而不改本心。

    可妖怪呢?

    大天狗讲不清自己的感受,是感情已经归于沉寂古井无波了吗?——似乎不是,当铃音转身时无意撞进大天狗的怀里时,他仍然感觉到皮肤上泛起细微的颤栗,好像是冬藏许久的种子,终于听见春晓的第一声雷鸣,林雨簌簌,风卷涛涛,万籁俱寂后是万物新生。

    顷刻间,所有的触感都被唤醒了。

    但这样又如何呢?

    大天狗倦怠地抬起头,定定地盯着安倍晴明那张风雅下同样藏着疲倦的脸——如果不是这千年来,大天狗多多少少帮过安倍晴明不少琐碎事情,他才非常清楚地知晓,这个大阴阳师做了一件多么超乎想象的事情:他跨越千年时间,颠倒虚实,终于从一段被抹去覆盖的历史里将少女带回来。

    时至如今,铃音对此都一无所知。

    大天狗多少能猜到一点,这大约又是安倍晴明特有的细致体贴,他为铃音呕心沥血,但又不愿意将这些事情摆在明面上——好像是他非要用这些恩情去挟恩图报一样。纵然,某一天,铃音知晓了全部的真相来询问安倍晴明缘由,这位大阴阳师顶多也只会抬头仰望明月:“也许只是……怜惜世间苦难甚多吧。”

    呵,男人。

    大天狗觉得这真搞笑:“你呢?你也很久没有见过铃音了吧,为什么不去和她多点话呢?”他将之前的问题,原封不动地返还给了安倍晴明。

    “这个啊……?”

    安倍晴明合拢了扇子,他还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但最后,也只是略带苦涩地笑了笑:“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看起来是个‘自恋’,或者‘恋母’的老变态啊。”

    “……”

    “你不相信吗?”

    “不出口就算了,我也不关心你到底顾忌什么才像个懦夫,反正,关我屁事。”大天狗面无表情地,他展开隐藏起来的宽厚黑翼,用力一振,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安倍晴明放弃的理由无所谓。

    大天狗很清楚自己放弃的理由,简单到可笑——安倍晴明算是情敌,他彻头彻尾地输给了情敌,又如何好意思厚着脸皮再和铃音多几句话呢?

    ……被施舍般的屈辱。

    “这真是……无可救药的傲慢呢。”

    ……

    ……

    集会很快到达了尾声。

    铃音东瞧瞧,西看看,很快就买了一大堆外表好看但实际上没有什么用处的玩意儿。天色渐晚,烟花轰鸣。

    “铃音要去跳舞吗?”

    诶,这又是什么环节?

    “好像是祈福明年平安发财的吧。”在铃音旁边帮她拎零碎们的药研藤四郎推了推眼镜。在欢闹集会开始之后,爱染国俊就和脱缰的野马一样,瞬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直跟着他俩的药研藤四郎只好辛苦地担当了保镖的职位。

    “哦。”铃音点点头。

    集会上大部分摊位都逛过了,除开某些未满十八岁不宜的摊位(竟然还真有某些浓妆艳抹的职业女性在招待顾客)以外,铃音可算是彻彻底底地玩了个痛快,最后一项活动,自然也没有不参加的道理。

    但好像每个人都有舞伴啊。

    舞伴……舞伴……

    铃音东张西望,寻找合适的舞伴。

    第一个惨遭否决的就是药研藤四郎,铃音很喜欢药研,但短刀的外表基本都是还没长开的正太,这是不可违逆的现实,他和铃音跳舞的话……太违和了。

    那么找谁呢?

    “大家都跑哪里去了……诶,江雪?”

    正和弟弟夜左文字一起捞金鱼的江雪左文字,立刻站起来,向铃音的方向望去。就在这个时候,刚巧有一朵烟花轰鸣着从他不远处的释放点冲天而起,火树银花,分外灿烂。

    纵然在热闹的人群中,江雪左文字仍然是遗世独立的落寞。当他寂静平和的眸子飘向铃音时,铃音忽然就忘记了言语。

    可恶。

    太可恶了(╯‵□′)╯ノ┻━┻☆

    无论是多少次……多少次……多少次开局,她仍然会为了江雪左文字而怦然心动。这真的太奇怪了,三日月不美吗?压切忠犬不香吗?暖呼呼的正太们多得是人乐意蹲三年牢呢?

    但都不一样。

    铃音叹了口气,低垂眉眼,认命般地对江雪左文字伸出手:“……要和我跳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