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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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寒料峭。

    山顶滑坡之下, 奄奄一息的人儿满脸血迹。

    那一年,郁月刚满14岁。

    逐渐加速的微弱呼吸在寂静的山地,显得别样清晰。

    她半睁着眼,漆黑色的帷幕不留余地, 霎那间将她包围, 紧跟着的, 是意识的渐渐迷离。

    恍惚间,她听见了自己的心声。

    我……就要这样死了吗?

    ……不要。

    来人……救救我。

    求求了……不管是谁……我想报仇。

    “醒醒。”

    许是上天听见了她内心的哀嚎, 少年如彗星般出现。

    淡漠的外壳下包裹着零星的温暖,比起灼烈的太阳, 他更像是凛冬里的寒冰, 将仅存的温度全部藏在心底。

    “你没事……”

    少年似乎还想些什么,可惜她已陷入昏厥。

    空旷的四野黑暗,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境。

    几乎每日午时, 都会有一个少年徐徐走向她, 无声的陪伴在她旁边, 也不话,安安静静的。

    极其微弱的概率,他会对自己一声, “你的脸很漂亮。”

    真心的。

    直到某一天,少年忽然消失了,伴随着一句波澜不惊的“你知道吗, 他居然不是我亲爹……”

    从此,耳畔中听见的只有冷漠的车轮声。

    郁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年后了。

    睁开眼,便看见了邱子墨。

    他没在看她, 注意到姑娘在看他,才对上她的眸子,接着面无表情的移开眼,对着孟婆,“醒了。”

    孟婆兴高采烈,忙着对她问东问西,寂寥的屋内倏忽变得热闹了一丝。

    婆子言笑晏晏,“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

    郁月的嗓音许是因为太久没过话,有些沙哑:“公子好。”

    邱子墨依旧没看她,点头“嗯”了声,便没了下文。

    姑娘的目光一不心落在男人空荡的双腿上,顿了顿,也停止了继续寒暄的念头。

    可再次抬头,邱子墨却冷漠的眯着眼睛看她。

    不太友好。

    安静了数几十秒,邱子墨依旧没什么表情,话里却藏着锋利的刀子,“这位姐恐怕对我这残废……”

    冷笑了声,刀子句句扎入郁月的心脏,“没什么感激之情。”

    他将自己残废一事看的很重,却没嘲笑郁月那张破碎的脸。

    即使他毒舌冷漠,郁月总觉得,他是温暖的。

    早在那个时候,郁月的心就不在自己身上了。

    眼神着即的地方,定有邱子墨的存在。

    她像是只笼中鸟,被爱情困住。

    只可惜……他早早有了家室。

    夫人正是郁府唯一的那位姐,也是她最想报复的那个人。

    可她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安静得仿佛这份爱不曾存在。

    她只敢远远地,远远地,悄无声息地张望。

    -

    听街头巷尾的下人们,邱子墨是当今最受皇帝恩宠的大人。

    为人雷厉风行,不沾女色,甚至……有断袖的可能性。

    心尖上的人儿娶亲那日,郁月一整天没吃饭,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中的筷子尖,尖上一颗饱满瓷实的稻米。

    如果郁白薇是他最爱的人,郁月缓缓垂下眼睫,那我该不该为了邱子墨放弃复仇呢?

    日子还没过几天,郁月悬浮着的心也还没放下。

    徐氏在生日宴上晕倒了的消息便从药铺的木门外传来。

    孟婆也是明白人,特意嘱咐郁月去送药,意在断了她对他的念想,可惜孟婆反而将二人手腕上的红袖牵得更紧了些。

    幽深的长廊尽头,郁月非本意的听见了二人的谈话。

    本该断了线的情,飘飘然回到了心底,继续生根发芽。

    原来他们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

    而且毫无感情可言。

    她盼呀盼呀,盼着药铺的木门被敲响,盼着邱府的正门被开。

    却始终没有结果。

    某日,长安街流传纷纷,郁白薇的孩子不是邱子墨的。

    复仇才不只是浮于想象。

    既然你多行不义,也别怪我不义。

    可邱子墨却不知孩子的身世,偷偷摸摸去青楼里借酒浇愁。

    面掩青纱的姑娘在听见郁枞的话后,毫无顾忌的跟了过去,渴望像他当初救自己那般温暖他的心窝。

    可门口的人却认为她的面容不该在青楼出现,拦着她,死活不让她进去。

    邱子墨虽冷漠到了极致,却也觉得吵,也没多想,“放她进来。”

    温暖他的想法还没开始,自己就再次深陷了沼泽。

    姑娘淡淡的在他身边落座,不知如何安慰,只是静静的坐在他一旁。

    邱子墨的心却像是随风摇曳的芦苇,跟着跑了。

    连他自己都浑然不觉,又何谈郁月呢?

    -

    听郁白薇将他绿了,听他心智回到了七岁,听……

    她对他,总是听。

    什么时候才能不是听呢?

    那一天,清沙细雨点,郁月带着的行囊来到码头。

    邱子墨的一声“漂亮姐姐”,将远远观望时的委屈全部倾泻而出,“你记得我?”

    她爱他,几年如一日般爱得隐忍卑微。

    耗费青春最美的年华,陪着他度过人生中最稚嫩的那几年。

    当他心智恢复的那一秒,他不知道,有一个人比他还要欣喜一万倍。

    当时,她且刚答应他的求亲,欣喜之余,总归也有些害怕。

    他会不会……把我给忘了呢……会不会取消这门亲事呢?

    岂料,高大的男人从身后环抱住她,鼻腔猛地吸了一口,又轻吐出来,“谢谢你。”

    “还有……”

    冷酷无情的声音中终于出现了一种名叫柔情的事物。

    “我爱你。”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有多久呢?

    邱子墨没数过,或许是从女孩作为树洞躺在床榻上,倾听自己心事的那一刻开始的。

    他感受到怀里的姑娘顿了两。

    顷刻之间,眼眶早已是一片泪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