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立功(捉虫)
屋外数不清的步履声逐渐逼近离赵如意不足一丈远的门扉,她当机立断,阖上檀木箱,将龙袍拽出来后准备躲到那道空心木阶的暗门中。
却没想到,怀里的这件龙袍竟然这么重,差点儿把她绊得栽跟头!
这陆四究竟是得罪了谁,竟这么舍得下血本来对付他?
赵如意掂一掂怀里的织金龙袍,心道,这起码有十几斤吧?看来当皇帝也不容易,整日穿这么身衣服,这么热的天,也不怕捂出一身的痱子?
门外的铜锁叮铃作响,先前那道沙哑的声音问:“里面是什么地方?”
院内的太监哆哆嗦嗦道:“回李公公,是、是陆公公的寝卧。”
“开。”
“啊...?”太监两股颤颤,有些害怕,这凌波殿里谁不知道陆公公最讨厌别人擅闯他的寝卧?
李德正身体有些不好,侧脸咳了声,身后的侍卫立马一把将太监扫开,继而推开房门。
屋内窗明几净,从天窗投射进来的光柱中有些许尘埃飞舞。
李德正跨过门槛,身后的侍卫一涌而入。
赵如意躲在木阶的暗门里,手指轻轻抵着门慢慢将它阖紧,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儿声响。
不过好在自上回她躲到这儿之后,陆问行就把门怼着墙,一般人若是没发现木阶是空的,将它挪动换一面,怎么也想不到里侧还有个暗门。
奉命搜寻的侍卫们也顾及颇多,陆问行那比针尖还的心眼在宫里都是出了名的,若此番他们一不心磕破他什么东西,待他囫囵完整地从金銮殿回来,指不定会怎么报复他们。
是以对屋中的东西都心轻拿,生怕弄坏了。
李德正在屋内转了一圈,瞄了眼从陆问行床下弄出来的箱子,见里面尽是艳丽旖旎的肚兜,那张如树皮般苍老的脸难得出现被噎住的表情。
侍卫们各个也看得惊诧不已...这么多织绣华丽、款式不一的肚兜应该不会是一个人的吧...?没想到,表面斯文有礼的陆公公,私底下竟然有这般不为人道的爱好...
太监...实在是太变态了!
李德正强咽下喉间的老血,一脚将檀木箱踹回床底下,额角青筋直跳:“还愣着在这儿做什么?还要我请你们去搜查?”
侍卫忙缓过神,在陆问行的屋宇中细细搜寻。
李德正这些年跟着太后吃斋念佛,心态已然非常平和了,可刚才差点儿气的没缓过来。
这陆问行...当真以为自己做了禀笔太监后,没人能管他了是吧?
这...这肚兜...这令人羞愧的兽行,若是传出去,他们这些做太监的脸面还要不要!
气归气,李德正对陆问行更多的则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陆问行被卖入宫中做了太监,李德正差不多是看着他长大的,自然知道他聪慧、敏而好学,果然他也没辜负自己的厚望,不过二十六七就爬上了禀笔太监的位置。
更何况,李德正也知道皇上对陆问行颇为看重,若不是怕他年纪轻轻,不能服众,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早就是陆问行的囊中之物了。
再了,今儿这事明眼人都看的出,吴三思被常年的仇恨迷昏了头,竟然想出接连的昏招想拉陆问行下马。
旁的都不,这太监即使想登基做皇帝,皇位又能传给谁?到时还不是为旁人做嫁衣裳?
可李德正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皇上如今座下的龙椅来之不易,对皇权一事也颇为敏感,如果陆问行宫里当真搜出那等东西,即使所有的人知道他是冤枉的又如何?只要皇上心里梗着这根刺,他便失了帝心,这一辈子就止步于此了。
李德正叹了口气,这吴三思啊,当真是好算计啊!
屋内的搜寻工作仍在有序进行着,可侍卫们把凌波殿每个角落都搜查了遍,却什么都没发现。
李德正拧眉,嘶了声,不对劲儿啊,吴三思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在皇上面前信口开河啊。
思及此,李德正又在屋内逛了圈,最终把目光落在那道木阶上。
木阶的尽头上放着恭桶,李德正也是太监,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他走过去,提脚踏上踏面,空荡的回音萦绕在耳畔。
暗门里面的赵如意听到他的足音,吓得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李德正就这么站在踢面上沉思半天,动了动鼻子轻轻嗅着空中的气味儿。他鼻子灵敏,早年便是借着这个让太后高看他一眼。
他细细分辨,净室里除了陆问行寻常用的香粉味、胰子的喷香味、恭桶淡淡的尿膻味还有淡淡的菡萏味,和一股极其淡雅的书墨味道...
而这味道离他极近,仿佛就从他脚底下散发出来。
赵如意从木阶的细缝中看着他矗立在原地,鼻子像只狗一样嗅来嗅去,当下有点儿害怕。
她从前在后宫里,都听人过李德正的鼻子好使的很,若他发现自己抱着龙袍藏在这儿,只怕陆四今儿也甭解释了,直接把脖子洗干净等死得了。
就在她惊恐时,李德正突然醒悟过来。
陆问行床榻下的肚兜哪里是从宫里朝各个宫女那儿搜刮过来的?那么好的衣服料子,宫女们哪用得起?还有若只是一般人,作什么需要藏着掖着?
陆问行...陆问行竟敢和后宫的嫔妃私通!
历朝皇帝对这等腌臜事容忍度都极低,若被皇上察觉了,陆问行就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他怎能如此糊涂!
李德正脚一软,眼神落在脚下的木阶上,赵如意呼吸一下子顿住,左手无意识地掐着自己右手掌心,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勉强让她压下自己心中的恐惧。
李德正在原地静了半晌功夫,直到侍卫们都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李公公?”
李德正挪开眼睛,回神,似漫不经心道:“可找到赃物?”
“回公公的话,屋里内外都找遍了,没寻着。”
李德正沉默片刻,回头,目光锁在那道木阶,视线仿佛能透过屏障直接落在赵如意身上。他想了很久,最终叹了口气。他终究是年老了,心肠不似往昔那般硬。陆问行虽不是他的干儿子,可每当逢年过节都孝敬过他,看着他在皇上面前失宠倒没什么,可就这么把命儿给玩丢了,他以后夜里回想到此事,指不定又睡不着了。
罢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李德正转身:“既然没搜着,就如实向皇上禀告吧,至于那些肚兜...”
李德正没话,身边的侍卫自然明白什么该,什么不该。
凌波殿没搜出那等僭越的东西,那么陆公公还是陆公公,他们这些侍卫谁敢吊着狗胆和陆公公作对?
见他们终于撤了出去,躲在暗门里的赵如意松了一大口气。
刚才真的好险,她差点儿,就差那么一丁点儿,就以为自己也被那个老太监给揪出来了呢!
李德正心里藏着事,面上更是严肃古板,进了金銮殿侧门,瞥了眼陆问行,见他坐立难安,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果然没错,心里不由叹口气。他一个太监...已经都不是男人了,作甚么,还这般糊涂?
皇上见他来了,目光慢慢从吴三思和陆问行身上划过,问:“龙袍找着了没有?”
“皇上,都搜遍了,没找着。”
吴三思布了这么久的局,动用了他所有可以用的人脉,怎么满意这个结果?当下惊慌失措道:“箱子里呢?床下的箱子找过没?”
刚完,一下就顿住。
陆问行冷哼一声,扭头问他:“吴公公,你怎知我的床下有箱子?”
皇上看到吴三思这般,知道自己刚才差点儿因为猜疑错过了陆问行,当下不耐烦地挥手道:“将这厮给朕压入天牢,也省得朕看他心烦!”
“皇上!皇上,奴才真的是冤枉的!不然,你让奴才去搜寻一番!皇上!”
侍卫欲将吴三思给压下去的时候,他看着陆问行看好戏般的轻蔑笑容,忽然记起那日傍晚坐在陆问行屋里那女子的脸!
她哪是什么民女,她分明是...!
吴三思大喜过望,大声呼道:“皇上,奴才还有事要禀!陆问行他私...呜呜呜!”
话还没完,李德正便颔首让人捂住吴三思的嘴把他拖了下去,而后对上陆问行惴惴不安的表情,唇角绷得又直又紧。
那一瞬间,陆问行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当下腿软脚麻,想当面质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奈何皇上对李德正招了招手,起身道:“李公公。”
“奴才在。”
“朕有些时日没去母后那了,她近来可好?”
“拖皇上洪福....”
皇上和李德正渐行渐远,陆问行这才后怕似的瘫软在椅子上,张耀宗连忙给他摇扇奉茶:“干爹,来喝口茶,压压惊!”
直到此时,陆问行才觉得自个儿是真的活下来了。
也难怪,谁能想到吴三思还留着后手,一环套一环,在凌波殿放了龙袍让人去搜?
不过好在什么都没搜查到。今儿这事,陆问行细细一想,便知吴三思在他殿中投放的龙袍,八成被赵如意发现给藏了起来。
陆问行也是第一次庆幸,赵如意当真是是聪明又伶俐,让人又恨又爱。不然今儿这事他的仕途就止步于此了。
因此,陆问行先吩咐张耀宗在昭狱里好好伺候一下吴三思和杜大人,既然敢招惹他陆问行,就别怪他心狠手辣。
待把这些事安排妥当后,这又踩去了私库挑了好些珍宝,准备丢给赵如意高兴高兴。
养赵如意这般泼辣的人啊,就像熬鹰一样,赏罚分明,不然指不定她得多嘚瑟,爬到他头上猴子称霸王,作威作福。
自李德正一行人走了后,赵如意就躲在暗门里没出来,生怕他们又杀一个回马枪,这会儿听到屋里的门又响了一声,当下又提心吊胆,可定睛一看,发现竟然是陆四回来了!
于是,她手忙脚乱地将木阶往外蹭了蹭,推开暗门,抱着那十几斤重的龙袍往陆问行身上扑去:“陆四,你可回来了!”
陆问行没想到赵如意竟然抱着先才侍卫们都搜寻不到的龙袍,当下一窒,心跳如雷,后怕不已,还不知该作何反应,又见赵如意拽着手中的重物,狸花猫一般朝他扑了过来。
他身后就是门槛,若是摔上去,这脑袋指不定得装多大的包。是以,他忙伸出胳膊,把像狸花猫一般、爱惹人生气,却又让人疼惜不及的赵如意抱了个满怀。
作者有话要: 赵如意:一只淘气、野性的狸花猫~
陆问行:一只每天心脏都在做过山车的狸花猫公公~
剧场:
陆四阴笑: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赵如意舔了一下他的手,然后被辣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