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相逢(小修)
杨铭宇满脸血污, 阴恻恻地盯着陆问行,继而转身迎着瓢泼大雨行走在宫闱中。
从油纸伞上滴落的水珠润湿了青石板,有宦者从宫殿里急行出来, 看着面色不好的陆问行,忙问:“陆公公, 陆公公你还好吧?”
却没被回应,刚才还立在长廊外的陆问行似是想到了什么急事,伞都没拿冲到了雨中,急急往宫外奔走。
这么大的雨落在他身上, 竟然像个没事人一般。
陆问行从来没这么后悔过,他单知道京城危险,却忘了京郊可能更早被沦陷。而他竟然还让他们把赵如意带到那些地方。
雨水将他身上的衣物尽数湿, 可他不敢停, 也不敢深思去想想赵如意会遇到什么。
直到调集人马出宫门,未到外城门,陆问行看见杨铭宇并着一些宦者骑马立在城门边。
守卫抬起沉木门闩,“吱”的一声,城门开了一扇, 雨幕中,城内的朱楼玉宇、雕梁画栋;城外低矮陋室、雨水积洼, 须臾,天摇地动,万马齐喑,无数冷兵铁马奔涌而至。
他们踏灞上、过京郊, 声声怒喝直破云霄。
有兵者骑着高头大马从列阵中出来,银盔红缨枪,雨水从他刚毅的脸颊上划过, 如鹰般的眸子扫视着仍陷在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的长安城。
杨铭宇翻身下马,炽热的目光锁在他心中的王身上,跪在地上朗声道:“开城门!迎汝南王——!”
一呼百应,气势滔天。长安九座外城门在不足一刻的功夫,尽数开。
声响惊动长安城,战乱一触即发,街上乱成一团。数不清的铜锣被敲响,传彻街头巷尾。
汝南王在这兵荒马乱中,镇定有余,目光最终锁在那巍峨雄伟的宫城,竖起红缨枪直指苍穹:
“将士们!随我冲!踏长安、擒昏君、屠妖后——”
“杀——!”
渔阳鼙鼓动地而来,惊破一场黄粱美梦。
一场大雨酣畅而至,本该和嫔妃厮混的萧图南站在太极殿的长廊下,看着潇潇暮雨,有宦者一路慌慌张张地急跑而来,“噗通”一声扑到在地上,声音尖细崩成一条颤抖的细线:
“皇上,汝南王...汝南王他反了!”
...
京郊,风雨萧条欲落幕,翠藤碧树在雨水的洗刷下焕然一新。
一户农家院,牛棚里一只骏马咀嚼着地上的干草,似听到动静,它转头,看向西厢。
屋内空荡荡的,泥炕上的几布满灰尘,在靠窗的木桌下有一块灰尘略少的地板往上翘了翘,紧接着露出一双机警的眼,一个穿着粗布麻衫的壮汉从地窖里跳出来。
先才当真是好险,好在他反应快,不待马蹄声靠近,便牵了马车和赵如意主仆二人就近躲在农户屋里。
然后关上门,分开藏匿马车和马匹,人再躲入地窖之中。
马夫曾参过军,后来跟着陆问行做事,对于行军仗也有些经验。知道这马蹄声急切,便猜想经过村庄时也不会多加停留,可为了保险起见,他仍是带着马车上的二位藏起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心行事总没有错。
赵如意刚才躲在地窖里,自然听到了战马过境时那种气势浩荡,若当真同他们正面碰上,怕是想全身而逃,怕是也难。
是以,直到从地窖中爬出来,她仍心跳如雷。
马夫思索片刻,道:“陆夫人,先前陆公公让奴才将您带到京郊的私宅,如今看来怕是那也不安全了,勉强行路,碰到散兵野将不,怕是您的人身安全也难以得到保障。”
“那就不走,返回京城如何?”
赵如意本来就不想走,若不是陆四那厮把她弄晕了丢到马车里,她怎会舍下他出城?
含桃一听,有些急,声道:“娘娘,陆公公特意嘱咐我,若是发现您没出京城,就把我的脑袋割了,挂在凌波殿屋顶上!”
赵如意一听,彻底怒了。好啊,强迫她走还不成,还来胁迫她身边人?若真让她在遇到这厮...绝对要把他的脸给抓花!
“你怕什么?他要是敢割,我就让他先割我的!到时候我且看他下不下的了台?”
完,马夫沉吟片刻道:“如今返京怕是也有些难,夫人不若先停留在这儿。若陆公公无事,发现您未去私宅,必然会过来找您,若城内当真出了事,也会从宫中密道逃出来。”
赵如意无法,只能心慌慌的在这儿安定下来。
晚间雨又落了下来,屋内点着一盏烛灯。马夫本不想和赵如意他们共处一室,但又怕他们出什么事,便远远坐在一边守夜。
突然,院门被推响,有男人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逼近,马夫忙吹灭灯盏,翻身越了出去,斗间,门扉被撞开,一个身着破破烂烂青衫的男子一脚踏到屋内。
他似有些无奈,勉强支撑着:“话,阁下是哪位好汉,做什么要和我这个穷酸书生过意不去,在下只是想避雨,瞧着这家屋宇完善,想过来躲一躲。”
这声音,不肖细听,赵如意就忍不住出声道:“崔是?”
刚完,就暗骂自己太过轻率。崔是认识汝南王,万一他们二人狼狈为奸,把自己抓去威胁陆四那该如何是好?
崔是听到赵如意的声音,也吃了一惊,一掌推开马夫的攻势,从门口越了进来,迎着微薄的月色,量着赵如意:“陆夫人,你竟然也在这儿?”
马夫追赶过来,赵如意给他了个眼色,马夫就地而坐,目光却锁在崔是身上。
气氛有些僵硬,崔是自然知道赵如意再防着他,他长叹一口气:“陆夫人,您现在谨慎点是对的,可崔某若真投向汝南王,如今能像一只落水狗一样在雨夜到处乱窜吗?”
他也不讲究,席地而坐,赵如意见他行动间胳膊有些别扭,又想到他之前的那番话,问道:“你受伤了?”
“可不是。”他嗤笑一声:“汝南王那厮,在京城里杀野了,他爷爷我过去瞧瞧他,都想红着眼把我给宰了。好在,我向来知道那是只白眼狼,离他离得远。”
赵如意越听,心揪的越紧:“京城里如今怎样了?陆问行有没有...”
那一个字,她无论如何也不出。
崔是垂眸,难得正色:“我不知道。”
赵如意眼里的光彩暗淡下去。
崔是接着道:“可我想着,若陆公公有事,汝南王那边的将士必然吆吆呵呵,奔走相告,可我走之前没听到这动静,向来估摸着约莫是没事的。”
赵如意嗯了一声,没话了。
含桃也为陆吉祥担心,陆公公位高权重,自然有许多人护着他啊。可陆吉祥呢,这兵荒马乱、刀剑没长眼的,万一出了事,这可怎么办?
她想问,但是见崔是神色疲惫,终究是忍了下去。
别人同她无亲无故,她位份又不高,陆吉祥又不是什么紧要人,要是拿去问崔先生,他一问三不知的,除了图添尴尬,旁的什么用处都没。
倒是马夫瞧见他刚才身手不错,发现他受伤,有些诧异道:“阁下拳脚功夫不弱,怎么受的伤。”
起这个,崔是脸上带了点儿喜色:“前些时日,为了以防万一,崔某顺藤摸瓜,抓了条大鱼。”
着,他把目光转到赵如意身上:“陆夫人,你猜是谁?”
赵如意心里想的全是陆四怎么样了,哪有心思惹他,十分敷衍道:“恩,是谁?”
崔是一点都不在意:“是汝南王踏遍铁鞋都没找到、甚至差点儿耽误他谋逆的那名暗探,银花。”
听到这个名字,赵如意十分诧异,毕竟陆问行也派了不少人去寻,可都没找到人影,怎么崔是一出马,就找到了。
察觉到她目光,崔是掉书袋道:“俗话,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银花是谁,乃是汝南王麾下出了名的以美色为利刃的暗探,这真要出走,又唯恐惹了旁人注意,当然只能流转各个花楼、戏院这种人流量大且杂乱的地方。”
所以,崔是什么都没做,就上戏园子和花楼里挨个去看,让他一溜儿的把这京城有名的没名的烟花柳巷都睡了一个遍,还真把这人给逮着了。只是野猫难驯,倒是把她给挠伤了。
可赵如意还是心生疑虑:“你抓她做什么,我听,汝南王是个寡淡之人,难不成还会为了一个女人乱了心神?”
“诶,陆夫人,这就是你有所不知了。有些男人啊,他们自诩风流无情、不留真心,可这一旦动心啊,就像老房子着火一样,噼里啪啦,偏生还要自欺欺人。”崔是啧啧摇头,“又没有用,到时候你且瞧着,看我把人给丢过去,汝南王他会不会自乱阵脚。”
话刚完,院外又有动静。
马夫再次吹灭灯,同崔是一同潜伏在门边。
屋外的一行人步履有轻有重,却十分急促,开门后,再院内粗略搜索一番,便奔着西厢而来。
崔是忍不住吐槽:“怎么都爱来这屋?”
马夫问:“你刚才怎么想的,大家都是怎么想。”
话语刚落,步履声接近,踏在门扉外,定住。
屋内的人都屏气吞声。门扉却未开,直接从门缝里捅出一柄锋利的刀刃。
崔是和马夫闪开,门闩“砰”的一下砸在地上。赵如意就着浅淡的夜色,只见门外立着好几个人。
一个着明黄长衫,身形狼狈,被人搀扶着,还有一名女子被一个壮士的仆妇背着,而在最前方乃是一个发冠微乱、穿着石青色撒曳的清瘦男人。
哪怕离得这般远,赵如意也认出他来。
她的情绪有些忍耐不住,站起来,紧盯着那个男人,轻声道:“陆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