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问，孟瑾乔不由得沉默了一下，轻声回答：“是啊。我娘过世的时候我还在宫里，没赶上见她最后一面。”

    转脸看看她，“抱歉了。我不该提起的。”

    “不要紧的。我后来出宫为母亲守孝。算起来，她过世三年有余了。”

    没做声，继续走了一会，他才：“淮叶告诉过我一些，你和江阙的事。”

    孟瑾乔一愣。

    “他你们情深意重，可他已经不在了。孟姑娘，有些事人力胜不过天意，你，你还是放下牵挂，为自己算一下。”

    “……”

    停步，他转过身来看着她很认真地：“或许有些唐突，可是……往事已矣，若姑娘愿意，我，让我照顾你，好吗？”

    她抬头看他，一时间却不出心中是惊讶，是感动，还是复杂。即便她不曾嫁入江家，但谋反乃是大罪，京城内外多少显贵人家因此对她避而远之，无非是不想跟逆贼的未亡人扯上关系，免得惹了新皇的猜忌。即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也对她的境遇和将来视若无睹。那些流言蜚语，她听过不少，更心知肚明。可是裴绍均却不这么想，甚至能做出如此明确的表示。

    沉默着，孟瑾乔不知道该什么才好。

    见她不出声，裴绍均轻轻持住她的手，柔声：“我知道京城内外流言蜚语不断，可你不需要理会。嘴长在别人身上，任凭他们去。但我不怕，也不在意。”

    发怔了一会，孟瑾乔才定住心绪，看着他脸上的认真，低声：“裴大人，这些日子一直蒙你照顾帮忙，我很感激。大人磊落坦荡，才华卓著，乔把你视为朋友相待，可我心有所属，大人的心意，谢过了。”

    没有等他回答，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她轻轻挣脱他的手，就欲离去。

    “乔。”

    他抓住她的手。顿步，孟瑾乔握住他的手，再轻轻掰开，微笑了一下轻声道：“大人日后必有良配，却并非乔。”

    她再次挣脱了他，转身往尚书府走去。看着她消失在府门里，裴绍均默立原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再强留。

    街角远处，上官隽麟远远看到了这一幕。琢磨片刻，他一扬眉，兴高采烈地往回走。

    裴绍均有些没精采地回到裴府，便得知叔叔在府里宴请上官方一家。宴罢送客，他跟着叔叔回到厅中才问：“叔叔有事？”

    “对啊。绍均，少傅大人有意把孙女许配给你。”

    裴绍均今日心情很差，乍听到这话，顿时愣住。

    见他不讲话，杨颖月就笑：“均儿，起来你早就该议婚的。可那时你在军中，调回京城后，丞相希望你先历练一二年积累资历，这才耽搁了。少傅博学，为官也方正。上官姑娘自蒙祖父教导，无论人才品貌都是上上之选。你的老师对这门婚事十分赞同，我们也觉得实为良配。可婚姻之事终究还是彼此情愿的更好些。你见过她数次，觉得如何？”

    回过神，裴绍均想了想就：“叔叔，婶婶，我，我不想娶她。”

    裴远嵩夫妇听了都有些意外，裴远嵩想了想就问：“你觉得她哪一点不好？”

    “叔叔，这不是好不好的问题。不喜欢与好不好无关。世间的好人多了，岂能这么？”裴绍均认真地摇头。

    微感无语，“那你想娶哪一家的姐？”

    顿住片刻，裴绍均还是回答：“孟，孟家大姐。”

    此话一出，裴远嵩愣住，杨颖月也大为意外。沉默了好一会，裴远嵩肃颜：“绍均，你不喜欢上官姑娘，还有这些人家可以结亲，林家、谢家、宋家……”列举一遍，又：“但孟家，不行。”

    错愕，他不由得问：“叔叔，乔虽然跟江阙订过亲，可事过多年，江阙也不在了。我不在乎。”

    “我反对不是因为她订过亲，也不是因为宁远侯府是逆犯，而是因为她父亲是孟广德。如果她是陆侯爷的亲生女儿，我没意见。”

    看了看丈夫严肃的脸，杨颖月暗叹一声就：“均儿，你叔叔反对，是因为孟广德乃是从龙功臣，换言之，他与梁国侯府、宣威将军府、何国舅府那些是一路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你叔叔反对，不是讨厌孟姑娘，只是从长远考虑。”

    “而且这几个月那刘家倒了血霉，尚书府里姨娘当家，她能待见你？她若扶正做了夫人，你娶了孟姑娘，如何相处？若是孟广德有事让你通融，你又如何处置？”杨颖月认真地分析。

    不知道什么才好，裴绍均思忖了好一会就：“可乔跟她爹不一样的。依我，她爹对她一点也不好，漠不关心。”

    “好不好的谁知道，可他是她爹。”裴远嵩没好气地瞪了侄儿一眼，强调：“当年孟广德居然检举宁国侯谋反。他们还是儿女亲家呢。跟那种人结亲，呸。”

    “……”

    见丈夫气呼呼的，杨颖月圆场：“好了好了，均儿，你既然不乐意，且搁下，过些日子再议。你脸色不好，回去休息吧。”

    不想跟叔叔争吵，裴绍均行礼告退。

    他走后，杨颖月劝道：“别生气了。均儿自就是个有主见的。你越逼他，他越执拗。且冷一冷再。”

    裴绍均自是叔叔抚养，裴远嵩把他当做亲生儿子，寄予厚望。此刻想到侄儿看中了孟家的女儿，真是万分郁闷。但听了夫人的话，他皱眉半晌，还是点点头。

    裴绍均回到房里呆坐了许久，心中既憋闷又沮丧。发怔间，他莫名地想起了青瓦坊。

    “乔似乎经常去青瓦坊。为什么呢？”

    自语着，他不由得想起齐轩成，再想起今日第一次见到的应无尘，总觉得有几分古怪。睡不着，他干脆起身换了黑衣，从侧门离开了府邸。潜行许久，他停住脚步看向前方，目露诧异。

    站在这个角度，他恰好看到不远处隐伏在不同方向的三个黑影，一个单独，两个看似一伙的，似乎都在盯梢青瓦坊。

    为什么呢？

    正沉思着，裴绍均突然看见一道影子掠过青瓦坊的院墙。顿足，他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