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灵苒在营帐内走来走去, 明明是颇为凉爽的秋季，她却生了一头细汗。

    “姑娘！”绿竹掀开帘子进来，她见张灵苒一脸期待的模样, 不由心生忐忑, 话也变得磕磕巴巴：“奴婢……奴婢亲眼看到那苏玥儿已经被放了出来！”

    整个营帐瞬间一片死寂, 绿竹只听到自己紧张的心跳声。

    “她可真是命大！”张灵苒一脸阴笑，手中的帕子都快被撕破了。

    绿竹咬紧下唇，声道：“看来外面的传言都是真的，陛下并未算真的治她的罪。”

    有些话绿竹不敢，真实的情况比这个更糟糕。苏玥儿不仅没被治罪，反而因此一事让众人知道陛下有多宠爱她，连这样大逆不道的事都能轻飘飘揭过。

    “是啊，再这么下去, 这皇后的宝座就真的要花落她手了。”想到了什么，张灵苒猛然摇头：“不成, 咱们不能再等下去了，父亲那边还在等着我的好消息。”

    她本是一妾室的女儿, 因为生的格外出众，便养在了辅国大将军正室名下，算是有了嫡出的名头。她向来以此为荣, 没少拉踩庶出的兄弟姐妹。若此次她空手而归, 定会被人嘲笑死, 父亲也会失望。而嫡母本就不喜她，肯定会随便找个人将她嫁出去。

    “可是姑娘上次故意引沈子书去调戏苏玥儿, 结果沈国公府被抄家，沈子书也被流放……”

    “你给我住嘴。”张灵苒心里咯噔一下，她死死盯着绿竹的眼, 更像是在服自己：“是沈子书贪图美色，也是苏玥儿恬不知耻地勾引，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绿竹一缩脑袋，知道自己错话了，她扑通一声跪下：“姑娘，奴婢知错了。”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张灵苒突然诡异地笑了起来，她幽幽道：“不过如今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

    “奴婢不明白。”

    张灵苒嘴角微微勾起，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父亲请来的嬷嬷曾告诉过我，这男人若是从不尝女人的滋味也就罢了，一旦开了荤便再也忘不了这滋味。陛下生性冷漠，如今却从苏玥儿身上知道了女人的好。可男人都是图新鲜的，再好的菜吃多了也会腻味。更别他还是天子，天子会只拥有一个女人吗？”

    她这话的时候语气并不平静，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兴奋，像是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一旁的绿竹满脸羞涩，她皱起眉头道：“可陛下不愿意亲近姑娘，咱们如何能……”到此处她顿了顿，不由换了个辞：“如何能勾住陛下的心？”

    她原本想如何爬上陛下的床。

    张灵苒莫测高深的轻笑：“你难道忘了，咱们把什么带过来了？我相信陛下会想要得到它的。”

    绿竹顿时吓得脸色苍白，她脱口而出：“可若是大将军知道了，他绝对不会放过姑娘的。”

    辅国大将军的子女甚多，若非张灵苒样貌出众有利用的价值，他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不知是哪个妾室生的女儿，因此父女之间的关系可想而知。

    “那又如何？”张灵苒眼神冰冷，她嗤笑道：“如果我当不了皇后，回去之后的下场只有被人践踏。如此倒不如赌一赌，或许能有个光明的未来。”

    绿竹知道她决心已定，但还想要试着劝一劝：“可陛下深不可测，姑娘确定能拿那东西换来您想要的么？”若成了也就罢了，就怕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时候辅国大将军也不会放过张灵苒。

    “会的，若我能借此同陛下有牵扯，太皇太后和爹爹一定会逼着陛下册封我为皇后。到时候就算爹爹知道是我偷了那东西，也无可奈何了。”张灵苒算计的很精，哪怕她犯了天大的错，她爹和太皇太后为了这个皇后之位也不会动她。

    身份地位的好处，在她成为辅国大将军的嫡女时就尝到了。嫡母就算再讨厌她，也只能忍下去，庶出的兄弟姐妹哪个不得捧着她。

    绿竹总觉得这个计划太冒险，成了还好，若失败了无论是陛下、辅国大将军还是太皇太后都不会放过张灵苒。

    张灵苒让绿竹凑过来，对着她的耳边了几句话，绿竹迟疑了片刻后点点头

    ＊

    苏玥儿一直在等着想象中的算计和为难，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日子虽然确实不平静，但绝不是她想象的那种。

    这日午后，苏玥儿懒洋洋地倚在榻上。她看着桌上堆的半人高的礼盒，蹙着眉道：“这都是她们送的？”

    “是啊，能回拒奴婢已经按照姑娘的话回拒了，但还是有人将东西送来便直接走了。”含青愁眉苦脸地看着这些东西：“怎么还带这样的，咱们不想要非得硬塞，如今可怎么是好？”

    送礼的都是些官夫人，含青开始还能回拒。后来那些人见她们是真的不愿收，一个个放下东西直接走人，含青想还回去都来不及。

    苏玥儿端起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后吩咐道：“这礼咱们不能收，你整理整理便一一还回去吧。记住，态度要强硬些。”

    那些官夫人能舍本送礼，无非是觉得她受萧行之宠爱。她们必定会在某一天有所求，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到时她是帮还是不帮呢？何况她苏玥儿并不贪财，她惜命，也不想担这个爱敛财的名声。

    做人还是爱惜羽毛的好，人设崩塌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她可能做不了贤良淑德的皇后，但必不能让人觉得德行有亏。

    “姑娘，可咱们不知道送礼的是谁啊，如何还回去？”

    苏玥儿笑着摇摇头，用食指点了点盒子：“你真当她们的银子是大水淌来的，这里面必定写着送礼之人呢！”

    那些官夫人都是人精，人家可不傻，要是不表明身份，这礼不就等于白送了？

    含青一拍脑袋，她解开礼盒的缎带，果真见里面放着信笺一样的东西。苏玥儿开来看，上面赫然写着开国伯府，这是个正四品上的爵位。

    苏玥儿的眼神闪了闪，随即了然，能随行秋围的官职都不会太低。

    “都拆开看看，然后一一还回去。”

    “是。”

    含青一个一个拆礼盒，边拆着边发出惊叹：“这些东西都价值不菲，可想那些宦官人家有多富足。”

    苏玥儿瞅了一眼，波澜不惊道：“自古便讲究士农工商，士为何排在第一，那是因为一旦有了权力便什么都有了。”

    不过凡事都要有个度，一旦过了界就不行了。她忽然明白萧行之为何急于铲除这些蛀虫，任由他们盘踞在这个国家的内部，那后果必定是不堪设想的。

    含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继续拆礼盒，因为不识字便只能让苏玥儿看名字。

    “开国郡公府？”苏玥儿念完后微微一惊，这不是公主府夜宴上帮萧迦柔话的那个吗？

    她瞥了一眼礼盒里的东西，是一颗极大的夜明珠。即使是在白天里，也泛着淡淡的白光，看起来十分耀眼。

    连她久久没话，含青不明所以，轻唤道：“姑娘，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妥？”

    “这是开国郡公府送来的。”苏玥儿垂眸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冷笑一声：“旁的都送回去，只把这个留下，我自有用处。”

    她可不相信开国郡公府会突然转了风向，本来她便觉得这礼来的怪异，如今算是有些明白了。

    她这几日还纳闷呢，这萧迦柔母女居然这么沉得住气，原来是设了陷阱等着自己呢！她都能想象地出来，若自己收了这些东西，不出几日便会有各种流言，直接指向自己行为不检。

    “是。”含青虽然疑惑，却不会问。这便是她的好处了，绝不怀疑苏玥儿做的任何决定，她相信自家姑娘心中有成算。

    ＊

    夜里苏玥儿早早便睡下了，结果没一会儿便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她仔细听了听，歌声和管弦声混在一起，还伴随着许多欢呼声，似乎是十分热闹的场面。

    她撩开窗幔，看着榻上的含青，一脸疑惑道：“外头在做什么，怎么这般吵闹？”

    含青睁开眼，答道：“奴婢白日里听人了，这是每回秋围必有的篝火宴。都是些贵女和公子们参加，每回都能成全不少眷侣呢。”

    哦，上流社会的相亲宴！好像有点意思。

    苏玥儿突然坐起身，对着含青道：“左右也睡不着，要不咱们也去看看。”

    “好啊。”含青几乎秒答。

    “你这丫头这时候还没睡着，是不是一直心痒痒想去看热闹？”苏玥儿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由笑着揶揄。

    “奴婢才没有！”

    两人起身穿戴好，直接出了营帐，一眼便看到不远处篝火满天，不少人围着篝火跳舞。

    苏玥儿的眼神闪了闪，觉得若除去服饰，倒真的像现代的场景。

    含青本来开心地看热闹，突然意识到她有些沉默，关心道：“姑娘在想什么？”

    “没什么，略有些感慨罢了。”苏玥儿调整心态，笑了起来：“咱们也去看看。”

    “嗯。”

    两人走近人群，含青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拉了拉苏玥儿的手：“姑娘你快看！”

    苏玥儿扭脸看过去，竟是许久未见的苏锦玉，她身旁还有个身量高大的男子。她低下头羞涩地着什么，那男子面露尴尬，从肢体语言上看似乎有些抗拒。

    她看向含青，不禁疑惑道：“那人是谁？”

    “李太傅的长子李骁。”

    李骁？

    苏玥儿一愣，这不是苏锦玉的未婚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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