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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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车厢里的异常气氛, 女列车员竟没有丝毫察觉。她看到和尚手里的枪, 也以为不过是孩童玩的玩具。

    “同志, 你挡道了!”女列车员推着餐车撞了和尚两下, 厉声示意他让路。

    和尚赶忙后退两步, 贴车窗站着, 给女列车员让出了一条道来。

    “啤酒饮料方便面, 瓜子花生八宝粥……”

    女列车员叫卖着,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当她走过和尚身前,和尚蓦地叫住了她。

    “快去叫你们领导来, 我要劫这辆火车!”

    “列车长正值班呢,现在哪有空见你啊!”女列车员对和尚很不耐烦。她没有放慢脚步,仍照着原先的步伐往前走。

    “我是真有事!”和尚见女列车员径直就走过去了, 也不停下来向他问清楚, 他不得不追着她道,“让他过来跟我谈, 我在这儿等他!”

    和尚的穷追不舍, 让女列车员不得不停下来。

    “那你吧, 什么事?我给你传个话。”

    “给我10万块钱, 否则, 我就把你们这列车炸了。”

    “行,行, 我去和列车长,你先等着吧!”女列车员佯作认真听了和尚话的样子, 她又再推着车子走起来。没有人买零食瓜果, 她很快就走了出去。

    “唉,又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女列车员出了车厢后,不禁这样在心里叹道。这些年来,她在车上见过各种各样的怪人。什么带红五星帽,硬自己是来串联的中年人。还有非要用画出来的车票来逃票的美院大学生。光是穿和尚、道士之类衣服做各种匪夷所思事的人,她见了就不止一个。

    列车长曾经对所有的列车员交代过,但凡碰上精神病患者,都尽量避免刺激他们。只要他们做的事不太出格,那么不管他们想干什么,就都随他们去好了。

    女列车员走了后,和尚还真就像她的那样,老老实实地坐到过道中间的靠窗位上,耐心地等着列车长来和他谈判。

    和尚坐的地方,正对着何启弘和李惠美的床铺。

    车厢里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皆躲在床铺上。有的胆的,缩在里面。有的胆大的,纷纷把头探出过道,好奇地朝和尚看去。

    “大师,”何启弘好奇地问和尚道,“佛家讲究无欲无求,您要10万块钱做什么啊?”

    和尚认得何启弘,对他印象很好。他被何启弘这么一问,不由得羞红了脸,连他自己都很不好意思地长叹道:“我有我的苦衷。”

    何启弘和李惠美都等着和尚能出缘由来。他们跟和尚的对话,破了车厢里死一样的寂静。不少躲在里面的胆的人,也都抻头出来,也想听和尚谈谈是怎么沦落到来劫的地步的。

    众人的目光压得和尚透不过气。被万众期待的他憋了好一会儿,半个字也不出来,最后,只无奈又敷衍地抛了一句道:“反正,都是一言难尽啊!”

    一个母亲在看和尚时,不忘哄着怀里的孩子入睡。突然,本来已经睡了的孩子大哭起来。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响,急得她的母亲赶忙拍着背哄他。

    母亲怕惹怒了和尚,便极力地想法让孩子安静下来。可谁承想,在她的百般安抚之下,孩子不但没有渐渐平静,反倒愈哭愈响,且伴随起了止不住的咳嗽。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咳嗽了吧?”和尚关切地走到母亲和孩子身边。年过半百的他相貌慈祥,为了不让孩子被吓到,他话时,还故意压低了声音。

    “可不是么?看了好几个医院,都不见好。”

    母亲一起孩子的病情,立时就滔滔不绝起来,对和尚手里的枪,竟一点都不在意。

    和尚腾出手来给婴孩把脉。这功夫,有不少原先只敢探头看的人,聚了过来。他们看到和尚竟然还会给婴孩看病,不禁的,心里对和尚的惧怕,也减少了几分。

    和尚把过脉后,从个布袋里,掏了几粒黑色的药丸出来。他拿着其中的一粒,对孩子母亲道:“这样吧,只用半粒,用温水化开了喂。”

    眼看着孩子咳得脸都通红了。孩子母亲心急如焚,和尚给她开出了方子,无计可施的她即刻就照着试了。

    一旁有人拿来满开水的暖水瓶。他给孩子母亲倒了碗热水。孩子母亲就着这碗热水,把半粒药丸化开了,给哭闹得愈发厉害的孩子喝了下去。

    “你们看,这和尚还能看病呢!”有看热闹的人声道。

    药汤还真有奇效。孩子服下没多久,哭声就渐渐停息了。在孩子母亲的轻拍安抚下,他很快地就又沉入了梦乡。

    “大师,”一个站边上看的中年人,试探地拍了下和尚,问他道,“我这个腰疼了有好些年,一直看不好。要不,您也帮我瞧下?”

    和尚想着,那个列车长来之前,他闲着也没事,倒确实能好好给他看下。

    “那行吧,你找个床躺下,我给你看看。”

    围观的乘客们没想到和尚这么好话,他们看和尚果然给中年人认真地看起病来,一时间,对和尚的恐惧减少了一大半。

    “大师啊,等下再帮我看看眼睛吧,老是干得疼,还不停流眼泪。”和尚还没给中年人看完腰的时候,就有人这么迫不及待地向他预约道。

    “大师啊,我胃的毛病也不轻,等下你一定要给我看啊。”

    前面要看眼睛的人话音刚落,立时有人急急地排上了队,要让和尚给他看胃病。

    不少躲在远处观望的人,一听和尚这里等列车长的功夫,顺带给人看起了病,立时也都纷纷出了来,或找和尚看病,或忙起了和尚劫之前他们在忙的事。

    喧闹的声音重又在车厢里响了起来。

    何启弘帮看病的和尚下手。由于看病的人太多,为了节省时间,和尚开方全靠口述,记录下来的工作便全落在了何启弘的身上。

    李招娣来找李惠美拿行李包中的咸菜。他一进车厢,就见到车厢中段,密密麻麻地挤了许多人。

    “你们这儿挺热闹的嘛?”

    李招娣看李惠美陪坐在何启弘身边。有些人看完了病,她还会像护士一样,安排下一个人上来,继续接受和尚的诊治。

    “我们这儿正遇到劫呢!”

    一见李招娣,李惠美就把和尚劫的事与他听。言语中,李惠美对和尚没有丝毫惧怕。恰恰相反,起来,她竟然还眉飞色舞地像在什么新奇事似的。

    李招娣怎么看和尚都不像抢劫犯。毕竟,如果真是抢劫犯,哪有一边挟持人质,一边给人质看病的道理啊?他是过来拿咸菜瓶子的。眼看着就要中午了,他们那边已经有摆着盒饭的餐车,被人来回地推了好几次。李国正用滚烫的开水冲了方便面。当面被泡开时,李招娣便跑到李惠美这里,来拿就着面吃的咸菜。

    一开始,在李明的建议下,李招娣、李国正跟他玩“争上游”消遣时间。与他们三个同座的,是个嗓门大又浓妆艳抹的女人。

    “这个多没劲啊,”大嗓门女人看着李国正他们过几盘后,突然道,“我来教你们斗地主吧!那个,可比你们这个有意思多了。”

    于是,本来是三个人的“争上游”,变成了四人玩的“斗地主”。

    列车员推着载满了盒饭的车子,从他们身边经过。跟车厢里其他绝大多数人一样,列车员的吆喝声,并没有引来旁人的注意。为了省钱,几乎大多数的人,都是自带干粮上火车。吃泡面的人占了大多数,饭点一到,别管是硬座还是软卧,都弥漫着股白瓷缸碗里冒出来的方便面味。

    开始有列车员,挨个走过各个车厢检票了。凡是逃票的,亦或是坐过了站的,都会被要求补票。

    一个年轻的男列车员,走进李惠美他们的车厢检票。他一进车厢,就见到大多数人都围在车厢中段。有的人站着探头往一处看,还有的人从上铺、中铺很危险地抻出身子来,也和站着的人相同的,看向一处。

    “让一让,让一让,”年轻列车员拨开人群,见到原来被围在中间的,是个正在给人看相的和尚,“都把车票拿出来,检查车票了。”

    大家一听列车员的,立即散开了,回到自己的床铺上去拿票。

    和尚原先还是一个接着一个地给人把脉看病。

    当和尚看到个高颧骨的男人时,惊见他眉心有团郁结不散的黑雾。出于好心,他提点了男人几句。本来,和尚以为这事也就过了,他还是继续给人看病。可谁承想,他会看相这事,竟比前面会看病还让人激动。一时间,大家竟都不看病了,全改成了让和尚给自己看相算命。

    “你的票?”年轻列车员检查过车里其他人的票后,又要看和尚的车票,“拿出来!“

    和尚从他明黄色的海青里,掏出车票,递给年轻列车员时,问他道:“我找你门列车长,前面已经有人传话过去了。他什么时候过来?”

    “找我们列车长?”年轻列车员一边验票,一边回答和尚的问题,“什么事?”

    “我要劫这辆火车,”和尚又把前面跟女列车员过的话,再了一遍,“给我10万块钱,否则,我就把你们这辆车都炸了。”

    和尚的话,还真就让年轻列车员吃了一惊。

    “没想到,”年轻列车员上下量了番和尚,她在心里默默念道,“他们的常有精神病人坐车的事,是真的。”

    “你先等着吧,他快来了。”年轻列车员随口敷衍和尚道。此时的他,正在看和尚买的票,是哪里上,哪里下的。

    “我都已经等了大半天了,”和尚有些被年轻列车员不咸不淡的态度给激怒了,不由得,他向年轻列车员放了狠话,“他再不来,我真的能炸了……”

    “你这票不对啊?”年轻列车员一改前面的好声好气,突然间,他的声音锐利了起来。

    “按你买的这票,早该前两站就下去了!”年轻列车员对和尚的话里,带着很明显的质问。

    和尚被年轻列车员一讲,脸又羞得红了。他实话实道:“那还不是你们列车长老不过来,我本来拿了钱,在前两站就下去呢!”

    “不管,”年轻列车员没商量地道,“坐过了站,你就得补票。这事,找我们列车长都没用。”

    和尚自觉理亏,思前想后,他还是不得不拿钱补了票。他所给的年轻列车员的钱,已经是他身上最后的几张了。本来,他还想着用这钱,买些白面馒头吃呢。

    年轻列车员趾高气昂地走了,往下一个车厢去。对于和尚的找列车长的事,他和其他的列车员一样,只一味地着:“再等一会儿,他就快来了。”

    和尚又气又急。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毕竟,再又两站过去,身无分文的他可就再没什么钱补票了。

    “大师,您别气了,他们对谁都是这态度。”有个络腮胡子男在旁劝慰和尚道。

    罢,络腮胡子男拿了只皮鞋给和尚看。

    “您看,”络腮胡子男指着鞋跟的豁口处,问和尚道,“鞋子这样了,还能修吗?”

    和尚带上老花镜,仔细看鞋跟的豁口。

    “这能修,换个跟就行了。”着,和尚从随身的百纳袋里,拿出了锤子和可以替换鞋跟的皮子。就着钉鞋锥和胶水,他修起鞋子来。

    何启弘和李惠美一直坐在和尚身边。无论和尚是看病、算命,还是修鞋的时候,两人都在给他着下手。

    到了下午,李招娣又一次急匆匆地跑来找李惠美。

    “快把钱拿来,我们那边急着用。”

    由于客座上人多,李国正便把钱全放在了李惠美身上。并且还,过后,谁睡硬卧,钱就放在那个人身上。

    李惠美把钱包给了李招娣。还没等李惠美问他拿钱做什么,李招娣便把钱揣进口袋,一遛跑地走了。

    大嗓门女人教会了李国正他们斗地主后,又教了他们一个新的玩法。

    “光这样牌,太没劲了,”大嗓门女人对李国正他们道,“我们这样吧,每人出一块钱,地主赢就拿农民的钱,农民赢,就分地主的钱。按照□□算番,一个□□两番,一局里两个□□就是四番。”

    “我们这,不就是赌博了么?”李明被动了,但又不免担心会不会违法。

    “才这么点钱,算什么赌啊,”大嗓门女人笑得大剌剌的,“赌怡情,大赌,才伤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