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两人轻车从简,只带了几套换洗用的衣服,隔日就准备出发。
宁枝的师兄住在永安镇, 离渝山不远不近。两人即刻启程的话,路上还有很多富裕的时间,也不会慌乱。
她揉着脑袋,也不知自己这般冲动的决定是对是错。
……
那晚温禁皱着眉头,眼里盛着浓浓的墨色。
他的手指久久地按压着信封的一角, 他举着信件, 微微歪头, 随后嘴角又紧紧抿起。
“我也想去, 想去认识一下你的大师兄。”温禁这么的时候,声音很轻。
像是知道她会否决,从而只是用着不怎么抱希望的语气。
当时宁枝侧身看向他,看到了他云淡风轻的表情……和他紧压信封的手指。
脑中的理智告诉她最好不要让温禁去, 但是看到他有些许落寞的表情,她脑子最后一根弦咔哒一下——
断了。
脑袋里想好了百种推脱的辞,可是再次看向他时, 口里的话就变成了——
“好。”
***
得知温禁和宁枝要远行, 渝山代表团表示非常高兴。
宁雅雅送来了一份《玩转永安镇攻略大全》, 吃喝玩乐一路安排。甚至连哪家店铺的粉条最好吃,都给她用朱红色的毛笔给圈出来了。
袭玉送来了一份永安镇的史册资料,和现在镇中主要有哪些修士的资料表。
章师弟和柔佩仙子送来了一大盒的瓶瓶罐罐, 各种各样的瓶子里都装着让人琢磨不清的粉末。
凝霄真人送来了一辆速度极慢的马车,和一艘航行速度被限制在.二里地/每半个时辰.的船。
宁枝正坐在这辆马车上,她已经不想去思考年前能不能到达目的地了。
……
她拿出师兄的信,将落款处的地址拿过来反复思量。
永安镇是一处隐世的镇。
这个镇子的确存在, 但若是没有受到镇上居民的邀请,那外人无论如何是找不到镇子的入口的。
宁枝也是第一次去永安镇。
她以前也听闻过,永安镇上的仙、人、妖兽、都相处得十分融洽。几百年来,永安镇都只接受心地纯良者入住。在仙界,它的存在也算是个传了。
至于那位师兄……
若不是他此番来信,宁枝还真的差点将人忘记。
那是她幼时的事。有一回,宁枝的父亲在海底捡到两个迷路的海族。
那两个海族眼泪巴巴地诉苦,他们自己的部落,头天晚上商量着换个部落选址,计划进行部落大迁徙。
结果第二天早上等他俩醒来才发现,他们部落的其他人全都走了,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公公婆婆都借着海水的极速流动,迅速离开了此地。
……只剩下他们睡过头的师徒二人组,没跟上大部队,在海里不知所措。
宁枝的父亲得知他们的遭遇后,心生怜悯。在这样的汪洋大海中,没有部落的保护,将会面临很危险的处境。
于是,宁父将他们二人带回了人鱼部落暂住。
师徒二人组中的师父很感谢人鱼部落的相助,便决定出手教一些真本事给人鱼部落的鱼崽崽们防身用。
也就是那时,宁枝就和大家一起拜了师。而师徒二人组里面的徒弟,也自然而然成为了人鱼崽崽们的大师兄。
“宁宁,你的大师兄也是人鱼吗?”温禁突然问道。
“哦……他倒不是。”宁枝撑着下巴回忆着往事,“他是一只扇贝,名字叫郝一。我与他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温禁听罢,脑中迅速联想到那副和自己有九成相似的画卷。
但是他又随后一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对方的容貌或许会变得更成熟更加好看。
想到这里,他眉心一敛。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那位大师兄好看。
若是没有,那以后他连以色.诱人的资本都要大折扣了。
温禁陷入沉思。
***
宁枝闭着眼睛憩,可是凝霄真人送的马车太过平稳。以至于她坐在车内,却半点颠簸感也没有。
本想着憩,却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宁枝再醒来时,只觉得马车内一片昏暗。她慢慢摸着车壁,缓缓掀开车帘——
夜幕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而至,繁星满天,山间夜花香随而来。
虽然已经是初春时节,但是夜里还是有些寒凉。
她低头,从乾坤袋里摸索出一张毯子,正要盖在身上时,咚地一声,一个重物突然倒了过来。
下一刻,宁枝便觉得自己的肩膀上好重。
她侧头,刚想点什么。
还没开口,念头便被他浅浅的呼吸声断。
宁枝看了看身边的男人,手中的动作稍显犹豫,随后她将手中的毯子放到一边,接着从袋子里摸索出一个更大更厚重的毯子,将两人一同盖上。
…
温暖的棉毯顿时催生出了她的睡意。这里不便躺着睡,于是她坐得端端正正,闭着眼睛用着坐般的姿势进入梦乡。
最近连日来,她已经习惯了和温禁一同入睡。
明明知道他的怀抱冰冰冷冷,甚至结实得还有些隔人。
但是睡意上头后,宁枝依旧是下意识便追溯着那个熟悉的温度,一点一点地靠了过去。
最终两人头挨着头,同时睡了过去。
……
马车以极慢的速度前进着,宁枝和温禁在这一个还算宽敞的车轿内,保持着同样的生活作息、共处了好几日。
也因为这段时间的同处,她才慢慢观察到,原来他也有忌口的东西,原来他也有偏好的食物。
重复了几天同样的生活后,这一日,她在马车上实在是有些无聊。
她也不好再和温禁大眼瞪眼,于是便开始摸索柔佩送给他们的瓶瓶罐罐。
柔佩还送给了宁枝好多东西,但是那些东西的用途都奇奇怪怪,不是很方便拿出来。
只唯独这些瓶瓶罐罐还像是日常生活中能用到的。
宁枝仔细量着这些瓶子里各装着不同颜色的粉末,粉末的味道也是千差万别。
她轻轻嗅了好一阵,而后挑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味道,把它放进桌上的香炉里。
淡淡的花香味开始弥漫,宁枝也不甚在意。
入夜,她照旧和温禁按照共同作息睡下。
只不过睡前,她想了些有的没的。结果当晚——
宁枝就做了个梦。
梦见了凝霄真人给她讲的、关于温禁时候的事。
皎皎月光下,一个白衣少年手持一柄闪烁着淡蓝色锋芒的灵剑。
少年的眉目无双,乌发径直垂落在肩上。
……那是时候的温禁。
他的眼神地盯着不远处的村落,目光淡淡的。虽然少年年纪,却已然习惯将自己的所有情绪收敛在眼底。
时值深夜,万籁俱寂,他所守护的村落也已经进入梦想。
他斜靠着大树,手中轻轻扔着一颗石子。
石子被他高高抛起,而后又被他接回掌心。就这样一抛一接的游戏,他独自玩了半个时辰。
微凉的晚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在月光下,他的轮廓都被映照得更加温柔。
微抿的薄唇似线,浓密的睫毛如羽,少年的眼神一直看向那处被夜色笼罩着的村庄。
如玉姿容。
寒霜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村落中发出一声巨响。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如同乌云般地汇聚向那个村落的方向。
少年的手势一顿。
随后他眼神一凌,立刻赴身前往村落中央。
而后只听得寒刃出鞘,他的灵剑在月色下泛起道道银光。
寒冰剑干脆利落地刺入这为祸一方的妖兽心口处。
又是一阵凉风习来,村落又恢复了平静。而在此夜入睡的村民们,也没有被这场速战速决的战斗惊醒。
“师兄!”另一个身着蓝色衣裳的少年揉着脸,正风风火火地赶来。
他的衣服都系地松松垮垮的,显然是匆忙起身,来不及收拾自己。
蓝衣少年边跑边着哈欠,他此刻仍旧尚未睡醒,要不是师尊布置了任务,非得让他们来捉妖练手,他此刻还在被窝里躺着呢。
此刻他的眼角还挂着几滴因困乏而生的泪水,“你可爱的师弟半夜从被窝里爬起来陪你一起完成任务,感动吗师兄?”
“章师弟。”白衣少年看了看他,挑了挑眉,看了看远处已经回复安宁的村落,道,“我很感动。”
……
画面一转,转向一处清净的池塘旁。
白衣少年正端坐在池塘旁边,他的手持着一柄灵剑,剑身上系着一根细长的鱼绳,居然是在这里垂钓。
远处天色已值黄昏,天边的暮云染红大片的云阵。归鸟已经纷纷回巢,阵阵晚风吹乱了白衣少年头发,也搅乱了他的鱼线。
而他的鱼框里,也是干干净净、一无所获。
“温师弟。”一个稍显年长的弟子出现在白衣少年身后,“自从你从南境除妖回来后,怎么就突然喜欢起钓鱼了呢?”
“袭师兄。”白衣少年收起鱼竿,眉头微敛,诚挚发问道,“你,我能不能在同一条河里面遇到两次一模一样的鱼?”
袭玉:……
轿内的香薰燃尽,宁枝的梦也戛然而止。
她一觉醒来,仍是半夜。
天上的月色皎洁,月光照进轿内,或多或少也能让宁枝看清楚轿内的摆件。
她微微侧头一看,居然看见温禁正在坐!
他坐的端端正正,双眼紧闭,眉头轻拧,他这是正儿八经的坐姿势。
宁枝:……难道他趁我睡觉的时候,背着我偷偷修炼?
这个想法在她脑海中弹出来,可又瞬间被她否决。
她不知此刻该不该搅温禁,犹豫又犹豫后,宁枝还是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膀——
他的皮肤好烫!
瞬间意识到不对劲之后,宁枝再次探了探温禁的耳侧的温度。
这一探更不得了,他的温度异常地高,他的耳垂不像是以往那种冰冰凉凉的状态,而是像正在灼烧般,耳垂的颜色也红得不正常。
“温禁!”宁枝立刻摇晃着他的手臂,生怕他走火入魔。
只是温禁的眉头皱得更深。
她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香味再次向他袭来,这股香味不断地挑战着他玄然欲断的理智。
温禁正在默念静心诀,可是这股越靠越近的香味已经成功抵消了静心诀的功效。
温禁只觉得此刻他、静不下心来了。
“……宁宁。”他深深叹了口气,语气沉沉,“你放入香炉中的是幻梦香料。”
幻梦香料。
一种能让修士随心所欲做梦的香料。
一种本应该被用于缓解道侣间相思之情的香料。
吸入这种香料的气味后,修士睡前脑海中的最后一个想法是什么,那当晚的梦境便是什么。
宁枝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今晚梦到了温禁时候的事,这居然是因为她睡前想到了凝霄真人对她过的那些往事。
而她梦中的场景,也是将凝霄的表述生动地再现了一次。
接着,两人都不再话了。
他们都没有去窥探对方的梦境,可是他们的梦境里——
却分明都是彼此。
宁枝闭着眼,靠着车壁,看着天上的星星。脑海里不知不觉地想着梦里的少年温禁,她的眉头轻轻皱起,不知在思考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那个香味的影响,她的身上开始有点发热,心里也漫生出了一股焦躁的情绪。
而温禁却重新拾起静心咒,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将耳尖处的滚烫感压下去。
他还是头一次做这种梦,可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做这样的梦。
二人各怀心事地隔得老远,如此一夜,悄悄过去。
***
第二日早,马车照常慢悠悠地白日行驶。
结果像是突然撞到什么巨大的石子,前轮一哽,紧接着后轮也被生生卡住,车厢里产生了巨大的颠簸感。
还有宁枝抓住了窗栏,才没有被这股突兀的急刹车给带着冲出去。
温禁立刻意识到不对劲,他抬眼看向窗外的情况,结果看到一个穿着黑衣带着黑色斗笠的人站在雨中。
对方手持弯刀,整箱脸上蒙以黑布,只露出一双毒蝎似的眼睛盯着他们。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海腥味,这个味道非常熏鼻,甚至比上次在渝山闻到的那个海腥味更重。
……又是个海妖。
温禁下车,也没有多言语,双方便过起招来。
双方之间闪烁着刀光剑影,来回数十道剑气互相穿梭。
温禁手中酝起一道蓝色阵法,阵法随着他的默咒而越变越大。
那海妖有瞬间的犹豫,他手持弯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
可最终,他像是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力量的驱使,竟是大喊着向温禁冲杀过来。
不知道他是凭着一股怎么的劲头,想要与温禁的除魔阵法一较高下。
最后,他一头扎进了阵法之中,蓝色微光染上他的衣袖,覆盖他的身躯……
而后,他瞬间烟灭。
一股浓烈的、腥臭的海腥味再次传来。
温禁下意识想到了上次去南境海域捉妖的事,只是再看向面前这个场面时,他的目光中泛着一丝疑惑。
这只海妖的身上不止有海腥味,还有一股浓烈的烧焦的味道。
这种味道非常难闻。
就像是被灼烧过千百次的焦味、和一股沉埋在地缝中的酸褐味重新找了个空隙钻出来,然后恰逢遇到了海鲜腐烂的味道。
几种味道夹杂在一起,让人一时不清楚到底是此人到底是海妖还是其他的什么妖族。
只是短短一盏茶的功夫,他才思索片刻,他的身后便又出现了两个同样装束的对手。
依旧是黑布蒙面黑衣黑帽,同样是手持弯刀对着他。
对方显然也是战战兢兢,看到前面那一个海妖的下场后,他们更是不敢贸然出手。
“走吧,我们不过他。”其中一个黑衣人声地道。
“你敢走吗!对上温禁也是死,回到海里也是死,只怕回去以后,那位看到我们这样无功而返,还让我们死得更快些!”
“那我们跑吧,不回去,也不对付温禁。”前一个海妖又。
“你觉得行吗?”后者的视线看向天空,此时他们头顶的这片天空上,正盘旋着三五只黑色的乌鸦。
那乌鸦也不鸣叫,也不飞走,就只在原地转来转去,圈圈。
双方僵持的时候,宁枝也立刻来到了温禁的身后,两人背对着对,都手持灵剑,各自对准自己的前方。
背上传来陌生的温度,温禁下意识侧头,随后他又不动声色地看向前方。
很多时候温禁都是独自降妖,即便是带领一方人马上场杀敌,他也是一马当先要为众人开路的那个。
如此并肩作战的感觉,他很久没有体会到。
“你不用下来的。”温禁轻声道。
只是几个来捣乱的麻烦罢了,还轮不到让宁枝担忧的份。
温禁是这么想的。
可宁枝此刻与他背后抵并肩而行的举动,依旧让他的心中泛起一阵暖意。
“有些不对劲。”宁枝轻声与他道,“他们向来都是单独行动的,最多也是报团一个三五人的团队,可是我们现在……”
“你看,西边有四十多个,南边还有二十多个,北边不甚清楚。”她微微侧头低声道,“有点奇怪。”
海妖是天生的野心家。
个个都心高气傲不,还谁也不服谁。在海底他们就是分团队搞破坏,是个散漫又没有约束的部落。
而今,这个没有约束的部落居然突然有了约束?
温禁也敛眉,思考着对方这一异常举动。
“除掉温禁!活捉宁枝!”不知从何方向传来一声号令,紧接着那群海妖便潮水一般地冲杀出来。
宁枝立刻手持灵剑与他们对战。
其实不止是渝山,这群海妖同样不清楚宁枝的真实修为。
他们只当宁枝是个毫无作用的花瓶,便想着集中阵法攻击她!
顿时,各种五花八门的阵法齐齐向宁枝这边抛过来!温禁立刻转身,一手持着灵剑为她开路,一手拉住她的手心。
不过宁枝的修为已经比上次更有进步了。
上次她与温禁论剑之后,便更加勤修苦练,而今对上这么些层出不穷的海妖,她依旧是毫不怯场。
“我没事。”她捏了捏温禁的手掌,随后道,“我去北边除掉那些藏在暗处伏击的人,马上回来。”
手上的温热感顿时消失,温禁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手掌,随后他收敛心神,专注地投入到对敌之中。
……
渝山已经平和许久了。
自从魔神消失以后,仙界中很少有什么值得大出手的场合。
而且海妖一般都是针对海族,针对历任的海族之王,他们虽然真的很棘手,可是他们很少会上岸对付仙界的人,今年倒是奇了。
剑光阵阵,冰凉的剑刃挑过一个又一个海妖的命脉。
温禁没花多少心思便除掉了他们。于它而言,除掉一个海妖并不是多难的事。
只是没想到他们人数有如此之多,如同车轮一样,不停地向他冲来,疯了一般。
而且相比与上次秋爽节的那个刺客,这些人明显变得厉害多了。
天上盘旋着的乌鸦也在此刻飞离此处。
此时宁枝也已经正好回来。
温禁上下扫视了她两眼,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皱眉问道,“怎么受伤了?”
“没有大碍的。”宁枝刚才进入北面的树林中以后,周身突然飞来数不清的暗箭,她立刻躲避,那些暗箭没有伤到要害,却有其中一只暗箭顺着她的脸颊擦过,擦破了些皮。
“我本来抓住了一个活口,只不过他被我捆住以后立刻就服.毒自尽,什么也没能都没问出来。”她皱眉,语气里很是不解。
是她对海妖的了解太少了吗?
他们明明是一个各自为营的部落,到底是何时变得这么团结的。
“我们先离开这里。”
***
二人回到马车上,这些灵马或许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个个都加快速度,飞驰而行速度如同流星。
宁枝:原来这马车是能够这么跑的吗,那前几天为何用那么慢吞吞的速度……
要是早点这么跑,他们两三天就到了永安镇了,她还至于和温禁在这里相顾无言这么多天?
宁枝不解。
“宁宁,过来。”温禁手拿一瓶灵药,对着宁枝道。
她下意识摸上脸上的伤口。
“嘶!”手刚碰到那处的皮肤,她顿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伴随着她吸气的动作,温禁的眉头也渐渐皱得更深。
他欺身靠近宁枝,将药膏涂抹在她的脸上。
冰凉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随后将其上的药膏慢慢撵开,将她脸上的伤口覆盖住。
药膏本身携带着淡淡的清香,可是这闻着温润的药膏碰到自己的伤口处时,带来的却是火辣辣的刺痛感。
宁枝忍不住皱眉,而后手指紧抓衣角。她的嘴唇抿了又抿,满脸写着忍耐。
“抱歉,我轻点。”待看到了她额头上的细汗后,他会意,“尽量不弄疼你。”
宁枝点点头,可片刻后碍于脸上的灼烧感,她忍不住道,“要不我还是不抹药了?反正只伤口也不是很深,过段时间就好了。”
温禁的手顿了顿,随后轻声问道,“不是要去见大师兄吗?”
宁枝:?
“既然要去见他,还是得让伤口快好起来。”
温禁不上是什么心情,他心下烦闷,却又不想让宁枝以后会觉得遗憾。
毕竟任何人都希望,自己是以一个完美的状态出现在白月光面前。
马车跑得快就难免颠簸。
此时温禁与她的距离不过咫尺,熟悉的气息再一次将她包裹,宁枝觉得自己有点发热。
可能是脸上涂抹的药太疼了,以至于让她全身出汗。这么想后,她便没多在意自己身上的变化。
“你刚刚有没有闻到那些海妖身上的味道?”温禁开口问道。
“有。”她回忆道,“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像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腐臭味交错在一起,我以前也没有闻到过这样的气味。”
宁枝皱眉想了一下,轻声回忆道,“其实每个海族部落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味。
因为有时候大海里面的光线太差,也因此海族的嗅觉便会很灵敏,用于辨认敌友。
即便隔得很远的距离,大家也能通过味道分辨对方是哪个部落。
鲸鲨部落是微苦味,墨鱼部落是焦木味,扇贝部落是蒜蓉味……”
温禁听她着,目光久久地落在她的脸上,“那宁宁你呢?你是什么味道。”
我是什么……味道?
宁枝一怔,她总觉得这话听起来哪里不对。
“我没能继承人鱼部落的气味。”可能是没有长出金鳞的原因,宁枝的身上并没有人鱼部落该有的味道。
“不过,我调试出了一些类似我们部落的气味,每次我都将他们放在温泉池里了。”
宁枝到这里,突然侧身靠近温禁,在他脖间轻嗅了片刻,与他道,“你身上的味道就是我调制出来的。
诚心殿的温泉池地下都是暗通的,估计道君你泡温泉的时候没注意,便也染上了。”
温禁了然。
“那是不是在整个海洋里,就你我二人的气味是一样的?”
“也…可以这么。”宁枝点点头。
而后她侧头看了看温禁,莫名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点点……高兴的情绪?
***
两人都未再话。
温禁拿起手旁的经文详细翻看,而宁枝则是靠在车壁角落,闭着眼假寐。
因为除了装睡,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临自己现在身上的异样。
……她身上的灼热感莫名加重。
其实这两天以来,她身上一直有些发热,心尖的焦灼感也一直挥之不去。
她先是当自己只是身体不适,后来又以为是脸上的伤口发疼,可现在她发现……并不是这样。
宁枝越睡越睡不下去,只觉得燥热烦闷。然后她索性睁开眼,皱着眉头掀开车帘,让晚风吹进轿中。
略带寒凉的晚风极其有限缓解了她身上的异样感觉,可是……远远不够。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处,满脸愁绪。她自己的身体她最清楚,这几天的燥热感……
以她的手腕处为起点,慢慢悠悠慢慢悠悠地像火种一样,沿着她的经脉便袭全身。
再这么放任不管,她就要烧起来了。
起初这种异样感她还能压制下去,可是忍了这么多天,她身上的所有经脉中,都像是被偷偷种下了火苗。
此刻她恨不得沉入海底,躲进一处没有螃蟹鲨鱼八爪鱼的角落,好好地让自己冷静一下。
……也许,大海里那些冰凉和翻滚澎湃的海水能让她清醒一点。
晚风仍旧在吹,可随着时间加深,宁枝身上那种奇怪的感觉更甚。
灼热的体温把她的思绪都要烧断。
偏偏在这时,脑海里那些莫名的记忆也要跟着来凑热闹。
攻城掠地的吻、某人指腹的触感、他怀里冰冰凉凉的温度。
这些琐碎的生活记忆,在这一瞬间被全部提取出来。
宁枝莫名焦躁。
她从未觉得自己有这么失控过。
身体不受控制地升温,脑袋里也不受控制地想着那些旖旎的画面,她眉头紧紧皱起,想要让自己快点恢复正常。
她低下头去,双手捂着脸,想用自己手掌上的温度降下脸上的温度。
可是当手掌碰到脸颊时,她才懊恼地发觉这俩一样烫。
她下意识地抓着衣角,尽量镇定,低着头把自己缩成一团,想尽量让温禁忽视她。
可是就像是理智要对抗本能一样,纵然宁枝的理智强大,纵然她平日极其冷静,可是本能就是本能,人鱼的本能让她的理智瞬间崩塌。
“宁宁?”温禁放下书,轻声问了她一句。
糟糕。
宁枝顿时背部轻轻颤了一下。
温禁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他便侧身靠过来,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
他的气息靠近,然后探到她额头的滚烫的温度,她像是快要烧起来了一般。
“这么烫,怎么不和我?”他微微皱眉,随后伸手将她拉过来,然后将手伸向桌面。
宁枝立刻拉住温禁的手臂,“别点蜡烛。”
点了蜡烛车厢内便能被看得一清二楚。
那他就会看到自己现在这副奇怪的模样,宁枝光是想想这场景,就觉得不妥不妥实在不妥。
她仔细思索着自己的奇怪状态。
无论是意识还是身体都不受控制,这不可能是一个高阶修士会遇到的事。
要么是她的修为被废了,要么是她得了怪病?
可是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听起来都跟荒谬。
……没理由啊。
温禁乖乖地听她的话,没有再点蜡烛。
只是他的手覆上了她的头发,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向宁枝的神情。
“是脸上还很疼吗?”难道那些暗箭有毒?
温禁顿时眼神一凌,紧张起来。
不是,那点伤口早就不疼了。
宁枝很想这么和他解释。
可是温禁冰冰凉凉的手指一碰过来,她便顿时失语。
他的掌心总是冷冷的,眼下,宁枝下意识地想追寻着温禁的温度。
只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最好不能这么做,不然就很难收场了。
正值她的眉头皱的不能再皱时。
突然,疾驰的马车一个颠簸,她瞬间摔进了温禁怀中。
她立刻全身紧绷,连呼吸都变得紧张。
她紧紧低着头,一手紧紧地撑着车壁,一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像是要起身,可是又迟迟站不起来。
温禁都有些迷糊了。
“是哪里不舒服?”他低头问道。
担心马车再次颠簸,温禁担心她撑不住,便顺势用手环住她的腰身。
他的衣袖覆在宁枝的身上,而今这种姿势,就仿佛是他完全将人抱在了怀里一般。
当然事实也差不多是这样。
宁枝被他环住以后,只觉得自己身上的燥热感不减反增。
明明他是个大冰山,明明他的体质很具有降温效果,怎么就,怎么就?
她更懊恼了。
就在此时,宁枝腰间的海螺发光了。
漆黑的环境里,她的海螺显得格外亮眼。
宁枝此刻已经全然没有心思去细听雅雅的话,她下意识挥手,想让温禁帮她留意一下,便允了宁雅雅的传讯——
“姐姐,你出发的时候我忘了了!金鳞生长期也是我们人鱼的求偶期,你要是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热的话……
你就让温禁帮帮忙吖,反正不用白不用。温禁不是你的道侣吗,道侣之间,本来就可以做这种事呀。
你让他帮你镇定一下你的灵力,不过这种方法需要进入你的心府,是双修的一种。
你要是不想让他进入你的心府的话,那就更简单了,直接就——”
宁雅雅还要详细分类一下两种不同的双修操作,可是她还没详细展开第二种,通话便被宁枝粗暴地截断了。
……
车内一片寂静,半晌两个人都没有话。
宁枝已经不想知道温禁是何反应。
她只能在心中微微庆幸,庆幸还好此刻车内没有亮光,如果有的话,她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一定是相当丢脸,足够毁掉她平日那副冷静自持的好形象。
宁枝在心中默念灵咒,竭力克制住自己脑袋里那些想法。
可是人鱼的本能太过强大,她好像真的无法……逆势而为。
“停车……”宁枝仍旧低着头,扶着车壁,声音不稳地道。
她想去一片水源静一下。
可是她才刚起身,腰间的力量便被猛然收紧,温禁一把将她拉到了怀中,不让再她动弹。
他的手轻按在宁枝腰间,明明他规规矩矩,手也没有乱动。可宁枝的注意力和想象力却开始不受控制了……
温禁的目光落在宁枝脸上许久,而后他微微低头,用只有他们二人才听得见的声音与她耳语,“雅雅的对,不用白不用。”
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句句都在挑战她紧绷的神经。
宁枝顿觉不妙,脑中警铃大作。
可还未等她什么。温禁便靠过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呼吸尽数落在宁枝的耳垂,灼热的气息让她的如同惊弓之鸟,她刚要让他不要再胡闹的时候,温禁的下一句便跟着来了——
“那宁宁要用一下我吗?”他的语气好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