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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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枝半倚在床栏上, 垂眸许久。随后她用一只手臂撑着额头,安安静静地,透过窗户看天上的月亮。

    珍珠一直门外都在规规矩矩地候着, 刚才温禁出来时,她心里还存了几分疑惑。差点就上去问他,为何不留在这里陪公主过夜。

    ……但是她不敢问。

    他当时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冷意。

    珍珠起初来渝山时就惧他,而今见他的气质更如寒冰一般冷冽,她压根就不敢上前去搭话。

    “公主?”珍珠敲了敲门, 慢慢进到殿内。

    宁枝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动作, 她的目光淡淡, 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公主, 你怎么啦?”珍珠的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将她放任自流的思绪悄然断。

    宁枝有片刻错愕,然后才回过神。

    “把东西收拾好,我们回家。”她轻声吩咐道, 语气也如同往常一样,叫旁人听不出半点不对的地方。

    “嗯!”

    听了宁枝的吩咐,珍珠立刻动手收拾行李。

    她不知道为何自家公主会突然做这个决定, 但是离开渝山本来就是好的事。

    前几个月看纯阳道君月月都来诚心殿, 她都以为公主会和他冰释前嫌, 两人要好好过日子。

    ……结果没想到什么也没改变,她们仍旧是要走。

    宁枝的行李并不多。

    她房间里也没什么多余的东西,衣柜里常年都是那几件素雅的衣裳。要收拾起来, 实在是太容易了。

    都不用大包包,珍珠三下五除二就能将行李收拾得漂漂亮亮。

    “公主,咱们今日回去了,还能赶得上星河宴会呢!听到时候整晚都是星雨!渝山这鬼地方看不到那景色……”

    “最近不是快入秋了嘛。您的衣裳也该换换啦, 做几件厚的,然后把颜色改改,样式花纹图案都改得活泼点儿!

    干嘛整天穿白的素的呀,公主你这么漂亮,应该穿可爱点儿的颜色!就像雅雅殿下那样!”

    “等回到南境,咱们先去看看星河!前不久金龙部落还邀请您过去游玩呢!对对,就是雅雅殿下道侣的部落。

    听她的道侣在人界是九五至尊的帝王,哎呀公主,我还没去过皇宫呢!您要是哪天得空,带我去看看好不好呀?”

    珍珠起回到海域,便满嘴个不停,像是要把五年没能好好玩耍的时光通通补回来。

    宁枝时不时地点点头。

    只不过她的目光始终是淡淡的。

    星河宴会应该会很漂亮。

    在嫁给温禁之前,宁枝就去过一次。

    那时候,她坐在月桥上,晃晃悠悠地荡着双腿。那时晚风会轻轻拂过她的头发,温温柔柔的。

    只要微微伸手,就可以摸到云朵。

    只要踮起脚,就可以碰到星星。

    那样的景色实在是漂亮得过分,就像满天晚霞时的海面一样好看。

    ……

    “宁宁喜欢大海吗,那下次我陪你去?”

    “这是送给你的海螺,希望……你会喜欢。”

    “我没有不喜欢你。”

    “宁宁,能给我一片鳞片吗?尾巴上的就好。”

    胡乱的思绪扰乱了她的心绪,猛地想到这里,宁枝便是拧眉不语,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手腕。

    ……只是即便是这样,她的手腕处,仿佛仍旧还有他咬过来时的痛感。

    明明这话的时候,那双眼神那样认真。明明夜夜都非要与她同眠共枕,明明她都百般提醒、刻意疏离了——

    他却字字句句都的像真的一样。

    ………

    珍珠正在整理梳妆台,待她把最后一只珠钗收入箱中后,她便锁上箱子。

    万事俱备,就等着宁枝个时辰,随后便可以立刻离开。

    “公主,我们什么时候走呀,今晚是不是有些迟了?要不………”

    “公主!你怎么了!怎么眼角都红了?是谁欺负你了?哎呀别哭别哭,这是怎么了?你哭得我都心疼了。”

    珍珠满脸焦急,她赶紧抱着宁枝,口中不停地着安慰她的话。

    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掉眼泪了呢?宁枝以前明明不爱哭的。自己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了,就没见过她有这样失态的时候。

    别是在渝山了,就算以前在海底,她也没见宁枝露出这样的模样。无论在什么场合什么地方,在海族心里,宁枝都是那个端庄大方的长公主。

    她这样自律又克制的人,应该是不会哭的呀……

    珍珠赶紧伸手抚着宁枝的头发,又絮絮叨叨地安慰她好一阵。

    随后便神色慌张地问道,“是不是温禁欺负你了!他怎么那么坏!别怕别怕,咱们回家以后,就让宁傲殿下来他!我们也把他捉回去,关起来!关到地老天荒!”

    “我没哭。”宁枝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服力,“把东西收拾好,你今日就先回去,明天我断完同心咒之后,也会立即动身。”

    都这会儿了!

    还有心思安排这些嘛!

    珍珠不解,她很想问问刚才在房中,温禁是不是真的狠狠地欺负了她。

    但是看宁枝现在的状态……她张了张嘴,又什么都问不出口。

    “那……那我先回去。”珍珠抱着箱子,磨蹭半天,才皱着眉嘟囔道,“您别想太多。”

    宁枝点了点头。

    殿内重新归于安静,她又重新看向天上的月亮。今夜的晚风有些寒凉,天上的星星都被云层遮住了,夜空里只挂着一轮明月。当个月亮真好,可以永远冷淡,永远高洁,永远不会因为别人的心情而改变自己的规律。

    ……

    其实她才没有哭。

    只是刚才脑海里想到了很多事,可是偏偏很多事又不能去细想,细想了便会让人觉得不是滋味。

    她以前从没有过这样难受的情绪。

    她不知如何排解,也不知该不该排解。

    宁枝拧着眉,有意不去回忆那些过往。只不过心底的情绪才压下去,眼角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不清是伤心还是生气。

    亦或者是两者都有吧。

    要是他没有失忆过就好了。

    要是他没有失忆,就不会弄来这么多无端的情绪。

    要是温禁没有失忆,她当初是以怎样的心态嫁近来,那日仍旧可以怀着怎么的心情离开渝山。

    就可以不用把自己的大海和晚霞送给他。

    反正即便把遗光珠送给他,他也只会一个“嗯”。

    ……

    好在理智只失控了片刻,她随后又整理好了心绪,又安安静静地呆坐在原地。

    如果不是她眼角残留的微红,和她仍旧微微发抖的肩膀,那无人可以窥知她刚刚哭过一场。

    一阵寒风闯入殿内,殿里只剩一个安安静静的宁枝。

    她双手按着床栏,目光低沉,身子微微靠着床背,眉目低垂,重新将眼底的情绪全部藏住。

    ***

    “师弟……那个……就是……你……和宁枝?”袭玉了半天,依旧是结结巴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而温禁也没有理会袭玉。

    他正伏案批阅卷册,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他手持一支狼毫,眸光低沉,正在一张宣纸上勾画圈点。

    由于前段时间他出去探查魔神踪迹了,不在敛心殿,结果便是堆积的卷册如山,他回来后又继续熬夜开始将它们一一翻阅。

    “温师弟!”袭玉忍不住了。

    “我有正事要与你!”他下把上前夺过温禁手中的毛笔,满脸凝重地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焦急。

    “师兄,魔神的一缕残魂的确消失了。我未能在镇压处找到残魂的踪迹。不过那缕魂魄如今法力尚,只需加紧查看它的踪迹,便能在它闯祸之前收回。”温禁答道。

    “嗯???”袭玉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个,但是随后他赶紧点头,“嗯,啊,这,这的确是正事,但是……但是你不觉得你还有个别的正事吗!”

    “嗯?”温禁不解。

    他拧起眉头,垂眸思考片刻,“渝山下个月要开始收徒考核,剑宗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不知师兄的可是这件事?”

    “……”袭玉急得就差跺脚了,“宁枝明日就要走了,你今晚不去劝劝她吗?”

    “为何。”温禁下意识问道。

    不过随后他又沉思片刻后,接着道,“她此时应当不会想见到我。”

    “你!……行!行。”袭玉被他得彻底没脾气了,他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地道,“你行啊你温禁,等宁枝真的走了,你就等着哭吧。”

    “?”

    袭玉走后,他重新拿起狼毫,只是这时他忽然想到自己还有一些卷册落在了诚心殿。

    ……要不要去拿。

    他皱眉许久,看着外面的沉沉夜色,愣神半晌。

    等他再次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到了诚心殿的门外。

    不需要他扣门,门没关。

    温禁依旧是有礼地敲了三声门板,随后才推门而入。

    来的路上,他在脑中想了许久,要如何与宁枝话。但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殿内空空落落,本就空旷的殿中此刻已经彻底没有了人居住的痕迹。宁枝的东西全都已经被收拾走,他的目光一沉。

    他右手边就是书案,案上放着他要此行的目的。

    温禁往右边走了几步,伸手拿起了卷册,然后便准备出门。可是随后他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便是反身折回去。

    “……宁枝?”他进到了主殿,却没有在殿内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看来她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