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被带到天台聊天的温庭筠一度以为只是因为那里方便抽烟，可现在她学会了, 非必要不要在任何公开场合聊私事, 哪怕那个地方看起来没有人, 也有可能从某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冒出一个人来。

    比如，停车场。

    “拉拉扯扯的做什么呢。”

    低沉的男声让两人同时转头，看到人都有些惊讶，叼着烟从两辆车中间走出来的男人感觉心情不太好，下巴冲李美珠抬了抬, 让她规矩点, 在对温庭筠点点头“没什么事就回去吧，今天拍摄才回来应该累的很。”

    温庭筠收起困倦的神色, 冲许久未见的金泰浩微微鞠躬“哥。”

    “行了, 走吧。”金泰浩挥挥手。

    温庭筠再次鞠躬, 这次弯腰的幅度大了点, 让金泰浩嘴角勾了一下，等她直起身笑脸嘴角拉平又是一张心情不好的脸。温庭筠准备走了, 李美珠突然出声让她站住。

    “等下, 清楚，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李美珠先拦住温庭筠, 再冲金泰浩“前辈，抱歉，这是我们的事情。”

    金泰浩有点不耐烦“那就闪远点, 你们挡到我了。”反手指着自己身后的车，两个姑娘的位置挡住车道了, 看向李美珠“怎么跟PD话你要重新学吗，规矩这么糟糕。”

    李美珠眉头微皱犹豫了一下还是冲金泰浩弯腰了声抱歉，看的温庭筠有些奇怪，这可不是尊敬的态度，更不是对待FD的态度，反倒有点敷衍了事懒得起冲突，但也不害怕起冲突的意思。按理这个态度不应该啊，金泰浩虽然不是人歌的FD，但李美珠一个担当作家哪来的胆子。

    还没等温庭筠想明白，金泰浩突然冷笑一声，笑的温庭筠一愣，就看到金泰浩拿下嘴边的烟夹在手上往她边上走，拿眼角扫视李美珠“这家伙是个人就能欺负一下，你和她有矛盾九成九是你找麻烦，吧，你干什么了。”

    这话温庭筠听着更怪，但好像又是为她站台的，动了动脚尖没出声。

    对面的李美珠态度也很诡异，莫名的很有底气，敬语倒还是敬语，语气却不太好“前辈，这件事和您无关，是我们的私事。”

    “私事不私事的你了算？”金泰浩无视李美珠看向温庭筠“你，多私密的事情，我不能听。我好歹也算是带你入行的人吧，基础可是我带出来的，老师我没那个脸，直系前辈我还当得起。”

    这场面怎么看怎么诡异，温庭筠不太想掺合，准备找个理由闪，结果李美珠突然冒出一句让她惊讶的话，让她困意全消瞬间清醒。

    “前辈，人都走了，台里的事情外人不方便听的。”

    “虎落平阳真的是阿猫阿狗都敢冲我叫。”

    温庭筠猛的转头，金泰浩龇牙一笑“怎么，你也觉得我这个外人听不得台里的事情了？”

    “没有！”温庭筠迅速摇头“我不知道哥离开…不是，哥离职了吗？为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因为老师？还是因为……”我？

    话没完被金泰浩轻拍了下后背，一如从前教导她的态度，面带笑意开口“就是因为你这样才让一个作家敢爬倒你头上来，老实待着吧，冲你一声哥，哥哥教你怎么跟蠢货对话。”转向脸色不好的李美珠“吧，什么事，真是个误会这件事结束，不是误会的话，我现在找你麻烦困难，这孩子找你麻烦一句话的事，到时候我就真的是你的前辈了，离职的前辈。”

    李美珠有些生气了，也不理金泰浩，盯着温庭筠“我不清楚什么情况，但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之前都好好的，突然之间是为什么，我们单独聊聊？”

    温庭筠现在满脑子都是金泰浩离职的事情，不管金泰浩坑没坑过她，都是帮她更多，没有金泰浩她连在家族留下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还成了林亨泽的学生，虽然对方是冲着有利可图去的，但对方确实帮了忙，何况，怎么就离职了呢！不是努力十多年弄的一身伤就为了留在首尔么，现在别首尔了，连工作都没了？！

    注意力完全歪了的温庭筠没反应，金泰浩抽了口烟盯着李美珠，看着有点凶悍。李美珠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又叫了温庭筠一声。温庭筠回神指着金泰浩身后问是不是他的车，听他是就去车上。

    两人转身就走，弄的李美珠傻眼了，等他们都到车边了，赶忙跑过去，推了把要拉副驾驶门的温庭筠，拉开后座的门把人推进去自己跟着挤进去直接关门，倒把坐在驾驶位的金泰浩逗笑了。

    温庭筠根本不关心李美珠的事情了，可她硬挤上来噼里啪啦就是一堆，肯定有误会先清楚起码让她解释，巴拉巴拉一堆东西，拽着她的手，就在她耳边，叫的她头都疼，干脆一句话堵回去。

    “你给我的企划案你动笔了吗？”

    “什么？”

    ‘啪啪啪！’

    拍手的声音断两个姑娘，侧身看着他们的金泰浩开口“这里还有个人呢，先跟我下前因后果。”

    “前辈就别捣乱了！”李美珠都无语了，有这人什么事，冲温庭筠问“什么企划案，我发给你什么了？”突然想起来“你我给你邮箱的三个案子？那不是我写的啊，不满意？不满意换就好了，用得着生气？”

    温庭筠笑了，无语的笑，也不理她，告诉莫名其妙冲进来插一脚的金泰浩“我最近学了点东西想要找试验品，没和外面的人合作过，这位…”手掌对着李美珠“找到我可以合作，我们三天前好帮一个男团做出道的团综，结果她三天了，就给我三个拼凑的企划案，现在还问我为什么生气。”哭笑不得的看向李美珠“姐姐，我不应该生气吗？”

    “拼凑？”李美珠刚想解释，金贤浩断她，问温庭筠“你和她合作给一个男团拍出道综艺？”看她点头，笑她“怎么想的。”

    温庭筠苦笑一声“大概是好骗吧，哥不是也我谁都能欺负一下。”

    “你这个也太好欺负了。”金泰浩摇头失笑，李美珠都不知道他们笑什么“不是，到底是案子的问题还是什么，我没碰那个案子啊，真的，不是我写的！”

    金泰浩拍了拍副驾驶的靠背让她安静点“下车吧，别浪费我们时间了。”

    “我不下！清楚！”李美珠真不知道哪有问题“我团队都在联系了，这都快弄好了，现在换就换，我成什么了！哪有这样的！”伸手想推温庭筠，被金泰浩扫了一眼没敢，胳膊缩回去，叫的却大声“你不想合作早啊，我电话都出去了你才，会不会做事！”整车都是她的叫声。

    李美珠叫到一半温庭筠默默捂了耳朵，金泰浩倒是觉得欣赏傻子很有意思，盯着李美珠看了半天，看的李美珠浑身不对劲，底气不足的冲他“看什么看！”

    “滚吧，趁我心情好，看了场猴戏。”金泰浩下巴冲车门一抬，在她话前提醒她“三秒不下车，我电话给金贤浩，让她过来领你走，你们那个什么男团，我好像听金贤浩也在找人吧，这孩子绕了一圈到了你手上，金贤浩那崽子知道么？”

    李美珠一惊反射性拉开门跳下车，门关上才反应过来又想去开门，车辆启动的声音响起，她连忙躲开，接下来就只能看着金泰浩带走了温庭筠，气的的乱叫，觉得那两人都是神经病，尤其是温庭筠！绝对脑子有毛病！不定就是故意的！脑残！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什么好欺负！就她最鬼！

    首次被人当坏人，还是故意搞事情的坏人的温庭筠压根没在意这件事，坐在后座的正中间问金泰浩离职是怎么回事，金泰浩不知道是不是不想，岔开话题温庭筠现在这样比以前好，好歹学会什么人能合作没什么人不能了。

    温庭筠又问了一遍，金泰浩依旧没回答，反问她要去哪，他要是顺路就送一程，不顺路就把她放在路边她自己走。温庭筠干脆约饭，是晚饭没吃，好歹给个机会让她为金泰浩送行。这个金泰浩倒是没拒绝，也没去什么多特别的地方，车直接拐进电视台边上的巷子里找个地方停下，路边看着一家韩餐馆挺大应该有包间就进去了。

    进了包间温庭筠没接服务生给的菜单，金泰浩也没客气，随意点了个海鲜火锅和鱼生拼盘要了一壶米酒。酒很快送上来，菜需要等一会儿，铜壶装的米酒是温热的，喝一口从屋外带进来的寒气都从毛孔散发出去，屋内的暖气渗入让人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弄的温庭筠又想睡觉了，强精神陪他瞎扯。

    扯曾几何时考进台里的金泰浩，对一个乡下伙子来多风光；扯进了台里发现自己什么都不是多憋屈；扯当年他和林亨泽的关系多好多好；这么些年，他帮的人挺多，正碰到事了，拉他的人一个都没有。

    一个铜壶里装着一斤半的酒，一整壶基本都是金泰浩一个人喝完的，温庭筠听的昏昏欲睡，酒基本就是沾沾唇，刚开始还给他倒酒，后来金泰浩嫌她动作慢，直接自己倒喝的可嗨。自言自语半天又觉得自己一个人没意思，就把李美珠的事情又拉出来，让温庭筠有点参与感。

    “你是为什么生气？”金泰浩端着酒碗从温庭筠晃悠“看，看你现在是真的变聪明了，还是跟金贤浩混久了变的心思多了。”

    温庭筠咬着腮帮子把哈欠憋回去，开口道“哥就别闹了，我们一直想的不都是一样的么，李美珠就是不专业而已，不是贤浩哥那种九曲十八弯的人。”

    “真可惜，你应该跟金贤浩好好学学的，当她是骗你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警惕性很高啊。”金泰浩抿了口酒“比如她找个作家乱写，骗你钱什么的。”拿酒碗碰了碰她的“这样我也好暗地里嘲笑一下林亨泽，教了个什么学生。”

    都不知道应不应该谢谢夸奖的温庭筠扯了扯嘴角“我就是再傻也不会认为李美珠会骗我，她骗有什么好处，总不能为一点钱和我为敌。她又不是有工作室的人，台里的担当作家比FD都低半级，坑一个PD倒霉的是她。”

    温庭筠从来没想过李美珠会骗她什么，因为没必要，李美珠也不敢的。这是她连个合同都没有，直接跟李美珠合作的原因，就因为李美珠是台里人，她和金杏子、朴贞淑她们压根不是一回事，天然的自己人。

    温庭筠和金杏子关系再好，谈合作也要正经谈，随便两三句话是不清楚的，合同必须要签，所以温庭筠完自己是项目的主PD之后没聊什么详细内容就和金杏子分开去找李美珠了，剩下的事情要按照合同走，签了合同再谈细节。

    温庭筠会生气纯粹就是因为李美珠不专业，换句话她更多是气自己，其实李美珠早就表现出来这种不专业了。李美珠在她们一起和经纪公司的人见面的时候，全程插话，弄的像是她的主场，那个时候温庭筠就应该知道她不专业的。

    当时温庭筠没反应过来主要还是因为经验不足，以至于就被李美珠控场了。但企划的事情就太明显了，李美珠不是把别人的企划案成自己的，她是压根就不在意什么企划案，温庭筠要，那就找经纪公司的作家要，要来之后给温庭筠，温庭筠不满意？换就好了！

    那案子不是李美珠写的，是经纪公司的那个作家写的，所谓经常和团队合作的作家。李美珠根本就没想自己写，着的是什么时候温庭筠看到能接受的案子，她上手改改的主意，改动之后自然就满意了，简单不费事，多好。

    站在李美珠的角度来，这事儿还真不能她办错了，她提前过她不在乎著作权，作家都不要著作权了不动笔不是很合理么。一个出道爱豆的出道团综，也用不着多下功夫，温庭筠自己也没一定要她写啊。

    两个制作人心照不宣的话，作家完全听不懂的原因很简单，两方根本没有站在一个角度考虑事情。PD理所当然的认为案子当然作家写，不然找作家干什么。可作家完全没这个想法，谁写案子不是写，最后PD满意不就行了。不满意？还是那句话，改啊，改倒满意为止。

    至于金杏子联系团队只要十几分钟，而李美珠搞了两天也没搞定，这个真的看个人能力和有没有用心。能力就不谈了，李美珠很明显没用心，她都没把这活当什么大事来看，兼职么～人家有正职的，人家是混电视台的人。人家是按月拿工资，福利奖金全有的正式员工，不是什么混工作室，没项目就没钱的可怜。

    这就是温庭筠找到李美珠后都懒得跟她掰扯直接结果的原因，因为掰扯不清楚，很容易变成你不对我也没错。温庭筠嫌李美珠不专业，李美珠还能怪温庭筠着急呢，三天而已，急什么？！这要是扯起来就没完没了，何必呢，她真的很困！

    这也是金泰浩直接敢人下车都懒得解释的原因，浪费时间在一个以后根本不会有交集的人身上干什么。要不是李美珠一开始态度不好，或者就是因为李美珠是台里人的身份才有胆子，对离开的PD态度不好，金泰浩根本不会搭理她，更不会管两个姑娘的事情。

    一向警惕性非常高的温庭筠，自动跳过了李美珠欺骗她的可能，背后的逻辑很清晰，可她不觉得这跟智商有关，只觉得她还是很好骗，她就应该在一开始，在经纪公司老被李美珠插话的时候就发现的！

    忍不住和金泰浩抱怨的温庭筠越越憋屈，倒是把金泰浩的有点奇怪，问她“我从以前就很好奇，你到底为什么总是一副…一副…”想找个形容词“自卑？也不是，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自己干什么都不行的样子。”

    金泰浩看向愣神的温庭筠“你知道林亨泽一直试图让你自信点吧，哪怕自大都没关系，就是别太看低自己，这对PD来是个很大弱点，改不了能严重到让你转行的地步。”

    “为什么？”

    “这有什么好为什么的，不信任自己的人根本没办法带团队，你连自己都不信怎么让你的团队信任你，相信你的判断比相信你的能力都重要，前者才能让团队有足够的底气跟着你冲。”金泰浩咂巴着嘴，有点醉了“这也是女人在这行不好混的原因。”

    “制作组还是男人多，没多少男人服女人管，很多女PD搞的不男不女的就是想要凶悍点。我们这一行压不住人就是废物，软绵绵好欺负照样是废物，PD相当于动物们的头领，头领好欺负团队就好欺负，这行是个拼杀的行当。”

    “什么都要抢，抢更好的摄像更好的作家，更多的资金更好的广告商，主MC都要跟别的团队抢，好欺负哪行。你这样的能抢到什么，光被别人抢了。自大的制作人不讨人喜欢是肯定的，但讨人喜欢软绵绵的PD根本不会有团队想跟随。”

    温庭筠盯着面前的酒碗“那能力反倒不重要？”

    “重要啊，怎么不重要。”金泰浩笑了“但是能力吧到了一个层级多半不相伯仲，就我和林亨泽，现在不谈，当年我不觉得我差他多少，这个时候怎么分上下，看谁更能蛊惑和煽动人。”

    “做我们这种需要大众的行当不管是电视还是电影，一个新项目起来都是在赌，哪怕准备的再完美，前期预估的数据再好，都有可能砸锅。坐在赌桌边，手上拿的牌相差不大的时候，就看谁更敢赌。眼光这东西确实有天赋这一，可更多的是经验堆砌起来的，那些经验成了能力。”

    “经验怎么来，每一场豪赌，压下全部身家从赌桌上赢来的筹码累计的经验。你没有胆魄上赌桌，没有赢了就笑，输了就认的胆子，那就只能拿着筹码在赌桌边转悠，不管你有多少筹码，你永远上不了桌，更遑论输赢。”

    仰头干了酒的金泰浩丢下酒碗轻笑“你没有输掉全部身家千金散尽的勇气，又怎么会有带着一帮人往满是迷雾的山巅攀爬的魄力。PD干的就是这么个事，前途未卜的时候，只有够胆子赌，才有人愿意跟随你往前冲。”

    “我啊～”金泰浩撑着桌子虚指着自己“现在就是输了一切，也愿赌服输～”

    温庭筠无声的叹了口气“哥喝醉了。”

    “还差点，我知道自己的酒量，现在顶多是微醺。”金泰浩大叹一声“当年我就是不敢赌，如今我敢了，输了我也认，我也不后悔，我和林亨泽迟早分道扬镳，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端着酒碗喝了口酒的温庭筠，舌尖搅动着酒液，发酵的酸甜到喉咙口微澀，咽下酒水放下碗，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他“老师对哥做什么了吗？”

    “他？没有。你跟他时间短，长了你就知道了，林亨泽这个人很男人，江原道的汉子敢拼敢闯。特别讲究义气，有他一口肉就不会只给你喝汤，坏事他全抗，好事大家分。唯独啊～就是有点霸道。”金泰浩刚夸两句就坏话。

    “他的团队里一切都要听他的，好的坏的事无巨细，连道具用什么颜色他都要定。有时候墨迹起来能烦死你，最烦人的是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但凡你想法跟他不一样，他一脸我很失望的表情，搞的跟我爸一样。”

    “控制欲特别强的那种家长你知道吧？”金泰浩看温庭筠不信，想起来了“也是，这些年改了很多了，你碰到的是成熟，不对，是更会隐藏自己套路的林亨泽，以前卖了你啊，你顶多是不会怀疑他，现在就算卖了你，你都会转头给他数钱。”

    金泰浩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笑的不行“他以前成天就想着我能走他那条路，学他的风格，走他的路线，可他怎么不想想，我要是成了林亨泽二号，那他这个一号干什么？更别他这个一号又不是不活动了，有一号，谁会要二号。”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开了，又或者被李美善那个女人过，就跟我还是要有自己的风格。废话！我一直都有自己的风格，是我的风格他不喜欢，就成天叨逼叨让我改，改他个头！”

    着话摸索着口袋掏烟的金泰浩叼着烟边找火机，边对温庭筠“你心李美善那个女人，那位可不简单，圈子里喜欢林亨泽远没有讨厌他的多，可对李美善一句坏话都没有，什么要是没有李美善，林亨泽更烦人。”

    “要我，林亨泽干的坏事，至少有一半是李美善蛊惑的。就这次，林亨泽心心念念要把家族搞下去，结果李美善跟在后面东扯西扯的想要扯他走，要不是我知道他要走，我会费这个事，还套路你？”金泰浩摸了半天摸不到火机“我火机呢？”

    眼睁睁看着他拿着火机在手上还到处找的温庭筠，默默指了指他的手，金泰浩低头一看，猛的一拍脑袋“这是真醉了！”点着烟，抽了一口吐出烟雾“对了，我到哪了？”

    “老师想继续拍家族，作家不想。”温庭筠提醒道。

    “对！”金泰浩用力点头“你知道吧，林亨泽找你就想用你继续把家族做下去，可李美善一直反对，倒不是反对你，是反对家族继续。家族现在越发的没落，几个艺人好像都想走，李美善那女人可比林亨泽精明，家族要是黄在林亨泽手上，她也得跟着倒霉，他们两可是黄金搭档。”

    金泰浩撇嘴吐烟很是不屑的样子“现在就林亨泽一个人硬撑着不让家族这块牌子倒，可部长在前面劝，李美善在后面推，他撑不了多久。”望着温庭筠“林亨泽的脾气越来越大了是不是，那是他压抑不住了，他压力过大的时候整个人就跟炮仗一样，谁碰谁倒霉，我就是那个倒霉蛋。”

    “下一个呢，我估计不是你就是韩俊良，韩俊良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林亨泽那个人脾气都冲着自己人爆发，通常不会冲团队，怕影响团队效率，你还不算他的自己人。不过也不好，你没用了，可能找理由赶你走也不一定。”

    温庭筠拿着铜壶给他倒酒，声音平淡，像是纯粹的好奇“我没用了吗？”

    “怎么，以为你很有用么？”金泰浩笑道“放通委是个好招牌，到哪都都是通行证，但唯一性啊就不太好。你呢就是很不好的自带唯一性，你这样的背景真的跑出来做事的我就见到你一个，圈子里搞不好就你一个，反正我没听还有其他人。”

    “你的背景要是能一直瞒着倒无所谓，可瞒着你的背景你就更没用了。不瞒着就会造成唯一性威胁，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知道什么意思么？林亨泽可以用你，却要承担用你带来的别人的攻击，为什么只有他能用，他得到那么多好处全部独吞？做梦。”

    “有背景的孩子自带一个麻烦，这个杨政宇最清楚，不管做的多好都会被人家不就是靠背景的么，多少努力都被抹杀了。这种话一个人，只要那个人自己没问题那就只是闲言碎语。可这种话针对团队，还是台里的团队，问题就很大。”

    “团队讲究公平，起码表面上要公平，可你的存在就是不公平。队伍的效益好别人因为你，其他成员心里不会嘀咕么，多少都会。团队效益不好，那些嘀咕就会变成针对。到时候林亨泽保你就是抱大腿，不保你，你自然就不会继续给予帮助，两头不讨好。”

    温庭筠低眉沉思，金泰浩继续高谈“你会威胁林亨泽的权威性，团队就是这样，一旦有一个特例不服管，这个特例就很容易诱导出下一个。一个接一个的，人心就散了，队伍也乱了。”

    “你自己都是PD了，你也在尝试带团队，你自己，队伍是一群好带，还是一群里面多个特立独行的好带？摆明了的。家族能继续你对林亨泽就是最好用的王牌，家族收尾，林亨泽会想尽办法踢你出局，节目到底还是团队在做，你一个人抵抗不了整个团队。”

    “话又回来，放通委厉害归厉害，也不会电视台硬别苗头，大家又不是敌人，他们的工资还是我们的税金养着的呢。林亨泽走到现在的位置靠的不是一两个关系户，没有你对他的损失不会太大，电视台会保住他，放通委不会做的太过分。”

    温庭筠摩擦着指节轻声道“如果我不做特立独行的那个呢？”

    “挺聪明的孩子怎么傻话，这东西你可没办法选，出身怎么选？”金泰浩笑她“你的出身是莫大的好处，也必须要背负它带来的负面效果。你存在的本身就是特立独行，由不得你选要不要成为，怎么做。”

    “我走了，你上位了，你有听到一个人你不该上位么，哪怕一句你的能力不足你听过么？”金泰浩笑着摇头“你听不到这种话的，但这种话一定有人，就像没人会当着我的面我这个年纪就别拼了一样，谁都不想当坏人，更不想在你面前当。”

    温庭筠缓缓吸了口气，腹鼓起再慢慢的吐出，慢的像是把所有的郁气都吐出去，一声长叹肩膀下沉，挺直腰背问金泰浩“哥需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吗？”

    “哎一古，所以我不是了么，多聪明的孩子。”金泰浩眼底的精光一闪，醉酒的迷朦全消，笑眯眯的看着她“先明，这次可不是我特地找你的，是你撞上来的。”

    沉重点头的温庭筠认栽“是这样没错，但我谢谢哥给我解惑，有很多问题我一直没弄清楚，谢谢哥告诉我。”

    “那到不用，只要你想，多的是人愿意告诉你，我只是讨个巧。我估计你还是没和金贤浩混熟，要不然金贤浩早告诉你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他比我套路深，我还差一点，也就是和林亨泽熟悉才能知道，金贤浩光靠猜就能猜个七八成。”金泰浩笑问她“那家伙是不是经常挑拨你和林亨泽的关系？”

    温庭筠笑而不答，只问他“我能给哥什么呢？”

    “那就看你觉得我值多少。”金泰浩撑着桌子谈买卖“今天是真碰巧，我无处可去，也没有落脚的地方，从SBS出来其他两个台也就进不去了。有线台…啧”摇头道“我还没惨到那个份上，既然碰到你了，那也算是运气。”

    “所以…”

    “所以？”

    “所以，要不要合作？”金泰浩笑看愣住的温庭筠“我弄个工作室，我们合作，投资一人一半，团队我拖起来，你负责提供人脉和项目，赚的钱看效益分，如何？”

    从金泰浩开始什么‘魄力’就感觉聊天的内容不太对的温庭筠，有各种猜想，唯一没想到的是金泰浩要跟她合伙开公司？？？这弯转的，她都跟不上节奏！

    金泰浩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实话我早些年就想过要不要出来，到底舍不得，三大台是不一样的，在台里的时候人人捧着你，但你搞不清楚人家捧的到底是能力还是电视台这个平台。我也不敢赌，老婆孩子要养，房贷都没还完，现在么，就属于没得选。”

    “我不是被开掉的，你也知道台里不会开人，我是自己走的。没办法不走，不走至少被压两三年的空白期，先不钱连吃饭都不够，我还得让孩子上补习班，光是两三年之后我的手会不会生了就不好，到时候人才是真的废了。”

    “你还年轻又是个女人，哥哥要养家糊口的，每天睁开眼没收入就是在等死。”金泰浩低叹一声，这一声比此前所有的话都真诚“我知道你不缺这点钱，你多的是来钱的路子，但我也不是白要你的钱，我的主意行不行，你可以先听着。”

    两人聊倒现在也不过十来分钟，终于进入重点，海鲜锅和鱼生拼盘也上了，酒撤下去换上绿茶。要不是食物的香气太浓，真的有点聊商业合作的感觉。

    金泰浩能给温庭筠的东西很有限，金泰浩自己也知道，所以他了一大段话给温庭筠分析，她现在的路走不通。就算能走得通，道路的四周也是荆棘遍布，他的存在可以让这条路稍微干净点，没那么多藤蔓绊脚。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并不需要老师，我是指你和林亨泽那样公开的师徒关系。”金泰浩拿着剪刀和肉夹把海鲜锅里的海鲜剪成适口的块，温庭筠本来想动手的没他拿剪刀的速度快就放弃了，捧着茶听他。

    “我带过你一段时间，你的理论知识是完全够的，缺的都是实战经验还有各种圈内的路数的熟悉。这些东西完全没必要有个老师，老师最大的作用是帮你找到个人风格，但实际上这东西拍多了，自然就有了，跟一个老师反倒会混乱，因为免不了会被他影响。”

    金泰浩翻动着章鱼扫了温庭筠一眼“我这个真不是挑拨，你也拍了几期节目，你在剪辑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按照主PD的思路走，因为你的成品是为他服务的，这个避免不了。老师也是一样，他会对你的作品发表评价，那些评价的主观性很高，但他的主观性不能变成你的，否则就会导致你拍的是他喜欢的作品，而不是你的作品。”

    “创作这件事本身就是很主观的东西，文字也好影像也好都是这样。我之所以自恋比自卑好，是因为自恋至少能坚持自己喜欢的，但自卑很容易被人影响。我不清楚你具体属于哪一种，但你现在还在学，你得避免自己被人影响。”

    “避免被影响最好的方式就是多拍，拍的越多直面观众的机会越多，你就越知道观众想要什么，你自己想要什么。这些才是真正让你成长的养分，量变会引发质变，等到了一个量级，你会自动开始寻找，如何在观众和自我之间达成平衡，拍你喜欢的观众也喜欢的，那就是个人风格的诞生。”

    “再顶级的老师也只有一个人，林亨泽只有一个，评价你作品的如果只有一个人，哪怕是十个，百个，整个家族的成员也不过就是百人。可观众是成千上万的，我们最终也是要面对观众而不是面对内部人士。”

    一次性瓦斯炉烧的端上来就是半成品的海鲜锅咕噜咕噜冒泡，鲜香飘散的包间里，金泰浩很认真也很诚恳的跟温庭筠自己的经验，他是怎么形成自己的个人风格，这是林亨泽没有教过，或者没人教过，搞不好也不需要教的东西。

    温庭筠无法准确的判断金泰浩的话有多少是正确的，有多少只是为了一起开公司这件事加码，可她能确定的是，林亨泽对她的关注点，或者教她的东西，更多都维持在所谓的‘做事方法’上，这个做事不是技能，而是做人做事的做事。

    温庭筠鬼使神差的想起长假之后回到办公室，她找林亨泽的原因是她想要杨政宇，因为只有杨政宇真正教她技能，而金泰浩没有。她一直想学的都是技能，从什么时候她想学的东西变成了做事呢？

    从林亨泽成为她的老师之后。

    林亨泽成了她的老师，第一课是PD需要一个FD的原因，而她那个时候甚至都不能熟练的作一个AD。她成了FD，她去研究PD需要FD的原因，但她应该学的是怎么做一个FD。

    温庭筠还没有学会怎么当一个FD的时候，她成PD了，那不能是拔苗助长，毕竟那和林亨泽的关系不大。但她的老师依旧没有教她怎么当PD，她是自己摸索着学会的，学习别人，学习书本，学习作家，学习成为PD。某种程度上，真正教过她技能的是杨政宇和韩俊良，现在，多了一个金泰浩。

    老师到底是个什么角色，教做人？好像也没错，总要先学会做人才会做事。做事学的慢一点也没关系，做人或许比较重要。可什么是会做人呢，会做人的标准又是谁定的呢？那些讲理想，谈人生的人，真的从来都不交易吗？

    温庭筠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什么时候变了？

    在林亨泽成为她的老师之后。

    原来，这才是陷阱。

    她从来没有躲开的陷阱。

    幸好，她的运气好像真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