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一介凡人
刺耳的喇叭声阻止了温庭侑差点对冥顽不灵的姐姐出更过分的话,也让两姐弟转头望向按喇叭的轿车, 车窗降下来, 温修贤冲两姐弟招手让他们上车, 温庭侑冷哼一声扭头就走,等他拉开副驾驶的门,温庭筠才抬脚慢吞吞的走过去,往后座去。
就两姐弟这一前一后上车的态度,温修贤也发现他们出了点问题, 他也没问朋友们是不是吵架了, 为什么吵架,更没别吵架的话, 而是问两人想吃什么。温庭侑气呼呼的想吃牛排, 温庭筠不话, 温修贤笑笑那就去吃牛排, 问温庭侑想去哪家店吃,温庭侑伸手往前一指让爸爸跟他的指示开。
好脾气的亲爹在儿子的指示下开车, 开了不到三分钟温庭侑就到了, 就在校门口不远的地方,刚才走过来都行。车开过来反倒麻烦点, 得找地方停车。温修贤想让孩子们先去店里,他去停车。话还没完,温庭侑就断爸爸, 他去停车,让他们两下去。
上车之后就不话的温庭筠直接开车门下车, 温修贤盯着温庭侑看了一会儿,得到扭脸也在闹脾气的儿子的无声反抗,笑笑也下车了。下车后也不管儿子想做什么,带着女儿进店,要了个包间坐下,对侍者先不点菜,问对方要酒单,点了瓶红酒。
侍者在的时候温修贤跟侍者话,侍者去准备酒了,温修贤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不是爸爸不想跟女儿话,而是女儿不开口,他也没有勉强的意思。
四人的包间,空间,沉默照理应该让人闷得慌才对,温修贤却没有一丝需要找个话题的样子,格外放松。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坐姿松弛,翘着腿,双手交叠落在腹,脚尖一点一点的,闭着眼睛跟女儿表态。温庭筠要是想那就,不想单纯吃顿饭也行,他随意。
没一会儿侍者敲门进来,这次换了个人,自我介绍是经理,先对温修贤抱歉带他们进来的员工是新来的没有教育好,招手让跟在他身后的‘新来的’给温修贤道歉。在温修贤好脾气的没关系后,那人和经理都松了口气,酒送上来,经理这单免了,温修贤能光临就是他们的荣幸。
话完,态度做足,就带人出去的经理人,对那个‘新人’警告看牢了这个包间,出一点问题他就可以不用来了。新人好奇客人的身份,感觉人家态度很好,应该不会找麻烦吧。经理人立刻警告他别看着态度好就以为人家不计较,那位但凡有一点不满,他在整条街都找不到工作。
话音刚落温庭侑双手插着口袋,浑身上下写满了不耐烦的走过来了,刚才不认识温修贤的新人,却是认识温庭昊的,迅速弯腰鞠躬,经理都比他慢了一拍。温庭侑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走自己的,一直等他进了包间,先直起腰的经理,问腰还弯着的新人是不是认识对方。
“不认识,但见过的,我之前在的那家店会把假酒和真酒掺和着卖,那位先生喝到了假酒,直接叫了警察,当场就抓人。”新人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您也知道,酒这个东西真假不能空口就,总要先验验。可警察进门直接赶客人封店,问都不问就抓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背景,但肯定很厉害。”
警察一走,他就跑了,连工资都没敢要,就害怕自己会被牵连,店里是真的有假酒的,虽然他就是个服务生,但隐瞒不报好像也会被抓吧?也不知道那家店还在不在。就为这,他才换的工作,对那张脸记的太清楚了,想忘都忘不掉。
经理拍了拍他的肩膀,冲他假笑“这位是刚刚包间里客人的儿子。”在对方惊悚的表情中,又补充了一句“知道为什么叫你心照顾了吗。”
点头如捣蒜的新人表示,太了解了!一定心!
外面的人在聊‘背景’,进包间的温庭侑也在聊,吐槽这家店肯定开不长,在首尔大周围开这种高档的西餐店居然不认识他爸,带到这种包间来。
温修贤摆手让儿子坐,别那么多话。话很多的温庭侑,却没有坐在爸爸指的姐姐的边上,绕过温庭筠坐在父亲旁边,还阴阳怪气的,给他们领位的傻子工作没了。
“温庭侑。”
“干嘛!”
进包间后首次出声的温庭筠终于不玩沉默了,温庭侑却不吃她这套“你以为是我会找他麻烦还是爸爸会找他麻烦?我跟你,都不会,只要这件事被知道了,那人就会被开。这是礼貌,这家店的老板对爸爸的礼貌,在这个圈子里玩就要守这个圈子的规矩。在首尔大开店不认识温家的人,就别想开门做生意。”
一直压着火的温庭筠被气笑了“照你这么,路边卖鱼饼的店还得挂着你的头像了?通缉犯吗?还是君王?见到你的人还得跪拜你?”
“别胡搅蛮缠的,我了是高档的店,他们卖的不止是食物还有服务,什么客人要用什么方式对待是他们的本职,不会识人就是本职工作都干不好,开除是应该的。”温庭侑冲姐姐龇牙“你的善良是什么,天下大同吗,共产主义?朝鲜?分配制度,不用工作?就算是朝鲜也是有阶级的,常识都不懂,就只会看表面,蠢!”
‘叮当~’
温修贤放下敲击酒杯的勺子,脸上带笑,眼底却有警告“你们的规矩都要重新教了。”笑看温庭侑“跟姐姐道歉。”
温庭侑撇嘴哼了一声“对不起。”
“我也不对。”温庭筠扭脸接话。
面对心不甘情不愿的姐弟两,爸爸倒是真笑了,笑他们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一样。不过两人这么个对话方式,温修贤大概猜到了,两人为什么吵架。善啊...有点麻烦呢。
温修贤发温庭侑出去点餐,等人走了,问女儿,刚才温庭侑的哪里让她不满。温庭筠不满的地方多了,但也不是报告的人,不弟弟不对,只自己有问题,没听懂温庭侑的意思。
“你确实没听懂,庭侑的是对的。”温修贤笑看惊讶的女儿,对她“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也不能单看个体的得失。庭侑带我们进门的孩子会因为不认识我而被开除,但他的意思不是我有多重要,而是店家对侍者的职场教育没做好。”
“这样的店服务费是餐费的百分之十到十五,我们进来一方面是享受食物,一方面是享受服务。店家赚的就是服务的钱,或者主要是服务的钱。服务里包括气氛的营造和服务生的培训,毕竟食物再贵,也贵不到菜单上的价格,只是进了这家店才值那么多钱。对店家来,侍者不认识该认识的人是很危险的事情,如果我的脾气不好呢,如果我认为被冒犯了呢,如果我因为侍者对这家店产生不满呢?”
“那些如果发生了,结果可能是我在我的社交圈对这家店抱怨,随口的一句这家店不好,附庸在我身边,我的朋友们,我的同事、同事的同事,我的学生,学生的同学,这些人都不会来这里。这笔损失,算在谁头上?也可能是我直接找茬,我想要找店家的麻烦太容易了,直接联系这块地皮的主人就行,刚巧,这条街是温家的,首尔大半径千米都是我们家的地,店开不下去了,损失又是谁的?”
“你觉得服务我们的孩子很无辜,只是不认识人而已,但店老板不无辜吗,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辛苦造的店就没了。那孩子的损失是一人,店家损失,就是整家店,包括店内工作的人,钱的数额我就不跟你算了,这么大一家店,至少有三四十人在工作吧,那些人不无辜吗?”
温庭筠无法回答,温修贤也不再,给她留下思考的时间。
孩子一心向善当然是好事,总比成了恶人强。可她的善如果连规则都不懂,这份善意就出了问题,好心办坏事的例子太多了,都不用找,更不用讲。温庭筠可以是善良的,坚持善良也很好,可她必须要知道,什么才是规则,什么是真正的无辜者,值得她去散发善意。
爸爸想着女儿的教育问题,女儿想的则是半径千米的土地。
温家有很多土地,能被称之为家族的不是有地地主,就是企业庞大的财阀,家族这个词不止代表人多,还代表财富,能让那么多人即便没多少工资也能养得起过的很好的财富。温家学者多,只看明面上的工资是支撑不了他们不算奢侈但清高的生活的。一幅画、一套文具、一身衣裳、哪怕是一套特别定制的餐具都需要钱。
早年时局混乱,文人想要有钱除非有权,过来军|统的时节,江南区开发,各地区地皮价值升值之前,提早得到消息的商人就进场了。爷爷不是商人,但他有首尔大这个国家一级大学背书,他拿到地皮的价格是以学校扩张的价格相等的,不是扩张首尔大,而是扩张初高中的校园,而这些学校愿意搬迁肯定需要地皮建校,政府鼓励学校搬迁当然不会要求学校交钱买地。换句话那些地就是不要钱,政府资助。
政府资助的时节过去,时局稳定了,地皮被炒上去了,爸爸这一代也起来了,地皮从买卖变成置换。我家有这里,但我想要那里,谁手上有就直接以地换地,照样不用钱。当初政府为了开发只是一片滩涂地的江南,给各大愿意搬迁的中学高校的地皮,都成了可以创造更大财富的杠杆,撬动的,是温庭筠不敢想象的金额。
时至今日,温家手上在江南拥有的地皮也很可观,即便首尔大不在江南,但温家人主要的聚集地却在江南。温家的地基本都在学校边上,学校通常也是城市的核心地带之一,高校尤其如此。这些地不属于个人,也不会在温家内部买卖,那是基本盘,不动的。这是为了家族的延续所创造的产业,也是证明温家可以被称之为家族的标准之一。
这些地皮都归属于一家开发公司名下的,开发公司挂在家族基金会名下,基金会归属家族。非要属于哪位家族成员所有,或者谁签字可以动用最多的资金,那就看当时的家长是谁。早年是爷爷,现在是大伯,未来不出意外会是温庭瑒。
温庭筠会知道这些是很早之前,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对金钱扣扣索索的,自己不习惯大手大脚的花钱,也不太能确定身体就真的变不回去了的时候。温庭昊带她去银行办卡,告诉她,温庭筠这个公主名下拥有什么和未来会继承什么,包括她也是家族基金会的成员,她的财富是每秒都在波动的,因为基金会每秒都在运作。
当时温庭筠想象中的‘大手大脚’的金额,都够不上以秒波动的财富里,一秒所盈利和亏损的百分之一。温庭昊那么做是想让妹妹可以放开点,起码不要在金钱这件事上计较。家族基金会的来历和组成部分,当然也是要告诉她的。不过基金会的钱不建议动,那是未来的保障金,还是自己赚钱好点。
彼时的温庭筠听过就听过了,穷人乍富的就是那个时候的她,谁还管背后代表什么,知道自己超级有钱就完了。超级有钱,至少在温庭筠的概念里超级有钱的生活,用时间把那个穷人,一天天的变成了现在的温姐。
温姐不计较得失的投入大笔的金钱去支撑自己的事业和喜好,那些是事业都有点不太合适,喜好更恰当。钱是怂人胆这句话很有道理,有道理到温庭筠都想不到什么时候她买东西从来不在意价格了。
比如谁都温庭筠是疯了才会一直投入《Running Man》,后来赚钱了,赚的很多,让疯了的温庭筠成为点金圣手,但回顾最初,温庭筠压根没想过《Running Man》亏损过大要怎么办,她不用在乎那些,喜欢就行,项目确实很有意思不是么。至于《十字路口》、《遇见》等项目就更不用了,制作费是敞开的,上限从来没被考虑过。
因为,温姐喜欢,温姐认为那有意义,温姐...想要做。
温庭筠这样的制作人,圈内连一个都没有,不在乎钱的制作人?不在乎是否赚钱的公司社长?怎么可能有。但就是有了,有了温姐,有了温公主,有了温庭筠,有了她的善。
温庭筠在思考那半径千米的地皮,温庭筠也在思考,如果她剥离了温家,还剩什么。
现在的公司算她的吗?算吧,但她和李莉娜应该合作不下去了。李莉娜一直安安分分的管理公司,赚着她觉得也就能得过去的营收,根本原因是她不能反抗家族。剥离温家身份的温庭筠,同样不可能再跟李家玩。家族的管辖一旦没了,李莉娜架空她都不用两个月,不过李莉娜不定懒得麻烦,看不上这些钱,直接撂挑子不干也不定。
没了李莉娜,爸爸准备的上市的团队也会撤出,目前公司需要一个专业的管理团队,温庭筠估计三五年内都做不到,这点她很有自知之明。那么团队就要外聘,外聘的团队用情谊是留不住人的,只能谈钱。公司现在出得起钱,但未来是否出得起不好。没有永远能赚钱的节目,哪怕是现在被称之为公司摇钱树的《Running Man》。
节目是有寿命的,观众也是会审美疲劳的,新的节目必须要上马,但上线的节目能不能赚钱谁都不准,收视率之所以被称之为心电图,就是因为谁都无法完全操控观众的选择。观众喜欢什么无从判断,但观众对什么类型的节目兴趣不大,却是有基础数据的。
比如《十字路口》,这就是普遍情况下赚不了钱,根本不会有个开始的项目。公益项目想要赚钱就真的看命,剥离了温李两家的温庭筠还能不能做这样的项目,温庭筠没有那个底气。她得为团队负责的,为团队负责最基本的就是要能保障工资和福利。公益项目赚不了钱没关系,她有。可她没有了,不赚钱的项目就不能一拍脑袋就要做。
讲理想、讲社会贡献、讲项目企划、讲项目核心能帮助多少人,能为社会做点什么,在不发工资和发不起工资面前都是废话。SBS难道就做不到吗?他们的团队还比不了温庭筠的公司了?为什么人员会被挖走,为什么工作十几年的员工一点情面都不讲?因为大家都要养家的,要活下去,所有的漂亮话都改变不了,没钱就什么都不是。
没有钱,项目不能随心所欲的做,李莉娜弄的联盟也可以散了,温庭筠当初那个目标,李莉娜帮她实现的目标,她们组建的联盟在没有金钱支撑的情况下是无法继续的。联盟之所以能吸引到顶尖人士的点,很重要的一点就在于跟他们合作很省钱,作家工作室挂靠,制作团队挂靠,签署的合约里都有一条,税务协助,这是白白养一个财务团队才能做到的。
还有牵桥搭线让大家共同富裕的能力,李莉娜有,她能在各方关系里,当一个中间者,为几家牵线。温庭筠不觉得自己有这个能力,她要是都能成长为中间人了,就不用坚持善了。商人看的是利益,利益是我想要更多的东西,李莉娜的做事方法某种程度上是违背温庭筠的做人之道的,她只是......
但...我真的什么都不是?
温庭筠看着面前的红酒杯,暗红色的葡萄酒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带着腥气的液体,眨了眨眼睛,不,她有东西。
她有相信她的团队,她有金丹珍、她有可以赚钱,并且不会因为钱的问题就离开的林亨泽,也有合作的很愉快的罗英石,还有很多人,很多不止是为了金钱,哪怕钱真的很重要,但更多是相信她的能力,理解彼此的项目企划核心而走在一起的人。
温庭筠剥离了家族肯定无法凭借自己的能力再次成为温姐。
但温庭筠有信心。即便她现在什么都没了,她依旧是温PD。
温PD看着跟她事物不能只看一面的爸爸,聊‘专业’不同“制作节目的人一般不喜欢多视角,容易分散观众的注意力,综艺尤其是这样,肯定有一个大主题,有一个阐述观点的方向。不管现场怎么拍,最后剪辑的时候,都是根据主题走。拍摄素材里的嘉宾善恶不一定,但剪辑完成的成品一定是劝人向善的,不然没法播。”
“通常情况下观众看电视都不喜欢还要自己思考,就是放空脑子看,制作组就是他们的大脑,制作组控制剪辑的人是什么想法,观众就是什么想法。制作组想要谁当恶人,就算嘉宾本身是好的也没用,因为字幕、剪辑选取的画面,再加上BGM,嘉宾本人呈现在观众面前就是恶人,满身是嘴也反驳不了。”
温修贤想要什么,温庭筠微微摇头表示自己还没完,请爸爸先听完“这个圈子很乱,乱象从古至今都没变过。因为掌控镜头的人能得到的利益是镜头前的人几倍甚至更多,而镜头前的人很难反抗这一点,偏偏利益是他们带来的,他们却拿不到等值的报酬。”
“这家店也是这样,辛苦工作的人永远是在为老板赚钱,除了成为老板,跨越自身的阶级,学会另一个圈子的游戏规则,然后顺着规则做事,否则他们就得接受这种不公。”温庭筠喝了口酒“我不是在,老板是剥削者,而是再世界就是这样的,不管到哪都是这样,肯定有阶层,肯定有上位者,肯定有被剥削的人。”
“我是那个既得利益者,我享受很多人被剥削后的劳动果实,我知道。我也知道庭侑跟您想对我的是什么,作为既得利益者,我再去什么不公太可笑了不是吗。你们以为我追求的是天下大同,所谓的公平,我没有追求过那个,真的,没有那份雄心壮志,可能也像庭侑的,格局太。”
温修贤笑看女儿,问她“那你心目中的无辜的,值得帮助的可怜人,是什么呢?”
“是眼前人。”
温修贤一愣,温庭筠笑了,把酒杯放回桌上,继续她在做什么,她想要做什么。
“我其实不太能理解你们隐瞒我很多事的原因,但庭侑跟我一堆,成佛成圣也救不了所有人的话,我大概懂了。”温庭筠轻笑一声“你们把我想的太好了,对我的期待值也太高。在你们眼里,我的理想可能是成为救世主拯救世人,所以一点阴霾都不能看见,看见了,就会想要做点什么,哪怕损失你们的利益,也想要为那些可怜人,无辜者做点我力所能及,但一定会让你们很头疼的事情。”
“不是的,真不是。”
温庭筠笑看爸爸“我没有那么崇高,也没有长出天使般洁白的翅膀,更不准备坐在莲台之上享受万万人的跪拜。我能做的,会做的,算要做的,包括正在进行的事情,都只顾着眼前人。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可怜人,因为他出现了,而我正好也有能力,所以我去帮助他。因为我能伸手拉他一把,拉他也不会把我带倒,所以我伸手了。”
“你们担心什么呢,担心我会不顾一切哪怕把你们拖下水也会去救人?我不会的。那怎么会是善呢,那是另一种恶啊,用家人的利益去帮助外人然后让家人损失,我得有多蠢,温庭侑那家伙以为我是有多蠢,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失笑摇头的温庭筠低叹一声“我没有掩住耳朵蒙上眼睛去面对你们,我当然知道你们在做的事情肯定有人有损失,正因为别人损失了,所以你们才能得到利益。我只是...”顿了顿“我只是,活的有点独。”
“独?”温修贤问。
温庭筠沉默几秒,缓缓点头“独。”视线从父亲那里落在桌上,看着酒杯,看着酒杯上那个虚幻自己,眼前闪过的,是独自一人走到今天的路,一切都是一人走过来的,走了漫长的二十几年。
“很长时间我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找出路,一个人独居。那时候的我连家人之间怎么相处都不知道,就更别家族了。五口之家人很多的,百人的家族人就更多了。被动的享受你们的照顾,因为是被动的,我只要接受就好,我接受的还算可以,但主动要怎么做,我不知道,我只能一点点试。”
“我很努力的想要融入这个五口之家,我也融入的还不错,对吧?”温庭筠看着表情严肃的父亲,在他点头后笑了笑,自嘲道“但我不知道你们,你,温庭侑,妈妈,还有很多人跟我的,家族要回报代表什么。我以为我做的就是在回报,比如哥哥姐姐们会跟我,什么事情要帮忙,那是回报,比如您上市对我更好,对妈妈也好,也是回报。”
“但我认为的回报同你们认为的回报不一样对吧,真正的回报是我应该接受联姻,或者不用那么夸张,至少要找一个大家认同的可以结婚的对象,而不是孤注一掷的不听你们的劝诫,非李先稿不可。回报也不是,我只管自己,不关注家族发生了什么,想谈家国大义总要先关注家国大事啊。”
“不懂的。”温庭筠笑叹一声“在进这个门之前,在庭侑跟我什么佛祖之前,我都不懂。我一向独活,把自己周围弄个壳,躲在壳里,外面的人不敲,我就当壳就是全世界。庭侑我埋头只拍摄,他以为我是不敢面对世界,他想错了,我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算是面对世界。拍摄就是我的世界,我只要管我的世界不出问题就好了。”
温修贤眉头微皱“你这样太...”抿嘴没有完。
“自私。”温庭筠帮爸爸接上了“我这样太自私,自私的享受了所有的好处,却不付出。可我大概真的有点蠢,蠢的不知道付出不是别人要求才付出,别人不会要求我付出,你们更不会。付出应该是主动的,自愿的,最好是上赶着,这样才是对家族的付出,也才是家族的一份子应该做的。”
“家族给了我们一切,我们的一切自然也是家族的,这是常识,是温庭侑,是大家的常识。不用教,自然而然的就知道。我是个异类,在家里是个异类,在社会上搞不好也是。可我这个曾今只要照顾好自己一人温饱,就能活下去的异类,所能理解的善,也直到这里了。”
“我成不了佛祖,现在、将来都成不了,我只能当人。庭侑人有欲|望,你们负担了我的欲|望。这么不对,我确实有欲|望,想要从壳里出来,想要走出自己画下的牢笼,进入社会,进入人群,进入这个家的欲|望。这个欲|望谁都帮不了我,也无法帮我负担什么,我只能自己来。”
温修贤的肩膀沉下去“是爸爸做的不够好。”
“这又是怎么冒出来的话。”温庭筠笑了“爸爸做的够好了,好的我都能坦然接受自己是温家的公主,还把眼前人这个标准自动变更为,公主应该照顾她的子民,脸太大。”喷笑一声,看爸爸表情也变好,反倒收敛了笑容。
“爸爸还真的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你。”
“你们不该隐瞒我。”
“那是......”
温庭筠伸手制止他“那是我没必要知道,我懂。但您不懂,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根本不会关心周围的人发生了什么,我只能看着眼前,格局太。可我想要知道,因为你们的隐瞒长此以往我就真的会想温庭侑所担心的,我会成为边缘人士,成为家族,成为这个家的边缘人士。”
“温庭侑问我,知道了能做什么,不该我知道的事情,就不要问。实话,我也不知道我了解了那些事情之后,我会做什么,能做什么。可我至少应该有知情权,对我的父母,我的兄长,对他们正在面对的困难也好,成功也罢,都应该有知情权,哪怕我可能什么都做不了也一样。”
“您,妈妈,哥哥,庭侑,都应该要告诉我的,这很自私,这也很无赖,凭什么你们得告诉我,我不会自己去问,对吧。可我问了啊,我问了,你们还隐瞒,你们用你们认为的,我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的想法隐瞒。那很伤人,而且会让我四处去听,不定会坏了你们的什么事情,信息是很重要的对吧。”
“家国大事我或许真的帮不了忙,但舆论可以帮忙的地方太多。你们从什么地方得知我不会,也帮不上忙呢?从你们都认为我还没长大,还是,我太善良所以你们做的事情不方便告诉我?庭瑒哥找了华盛顿日报的人,你们怎么就知道,我只在韩国的舆论圈有力量呢?你们瞧我了,也把我看的太轻。”
“孩子会因为有人庇护而享受,温庭侑就这么想,但我一直也没当过多少年的孩子,或许幼稚软弱了一段时间,但人会变的啊,人会长大,会变化,会从虚弱的只能被保护,一点点强大起来。你们看低了我的成长,也看轻了我所拥有的力量到底能做什么。这是你们的错,我不会承担你们的错,就像我不会否认,我活的太独,这是我的错。”
女儿格外认真的对堂皇的父亲“你肯定不知道,我以前对我们家的形容词是电视剧一家,因为大家都太好了,好的不现实,像电视剧里人。现在我发现,电视剧一家也不过就是平凡的一家,我是个凡人,你们也是,有优点有缺点,都不能成神,只能做人。”
“我这个凡人不知道能不能被称之为善人,但我这个你们眼中的善人起码不是个傻子。即便我真的想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前提也是,我的千万广厦,不会变成草棚,风一吹,就倒了。”
温庭筠看着温修贤,首次不是以女儿的身份,只以一个成年人用另一个成年人的眼光看着对方,她现在理解了所有的保护,但她早已不是那个活在壳里的姑娘,得有人敲她的壳,她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需要平等的对待,不管是父母,还是其他人。她不需要人为她建立水晶城堡,因为她已经有能力自己建造,哪怕她的城堡,没有那么华丽。
这是温家给她的底气,也是她在一个行业里,已经走到顶端所带来的底气。
即便没有温家,她也是温庭筠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