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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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淮一时间失了冷静, 二话不便从喜房撤了出来,抱着侥幸之心,他又去了几丈之隔的正房。

    稍一使力, 大门中开, 却见屋子里陈设如旧,和他昨日出门时没什么两样, 同样, 也是半个人影也无。

    显然,孟芫搬离了喜房,也没住到正房来。

    几乎坐实了新妇一怒之下弃府而走的猜测。

    慕淮这会儿已经不止是忧心了,而是上升做惊慌。

    往前数那三辈子, 孟芫纵使再气恼,也没做出过任何出格的举动,跟别离家出走。

    且明日就是新人三朝回门的大日子, 他这新姑爷还没登门,便把人家姑娘给气得一溜够,往后还哪有脸面再安安生生吃丈人茶,不受人白眼就算人家给他慕侯面子。

    这会儿再想追, 只怕赶不上, 但也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慕淮看向躬身侯在门边的守门婆子, 随口吩咐, “吩咐戴管事备马车,要快, 我换身衣裳, 随后要去承平侯府一趟。”

    这会身子虚弱,骑马是不能够的。

    那婆子在正院伺候了多年,虽然知道主人脾气不好, 但也不会随意责罚下人,壮着胆子询问,“侯爷是自己独个儿出门,还是携了咱们新夫人同往?回门礼是不是也一并带上?要不要老奴先去知会夫人一声,也好让夫人提前更衣梳妆。”

    慕淮先头见这婆子没有立时领命出去,本还有些烦躁,但一听她提到让夫人同往,顿时眼睛便亮了起来。

    “你方才,让夫人更衣同往?”“夫人此刻还在府中?”

    守门婆子一头雾水,“夫人整日都在府中,除了早间去了趟三思堂拜见家中亲眷,再就是去客院走了一遭,前后也不过一刻钟光景,其余时间连正院都没出……”

    慕淮一把抓住老仆手臂,“夫人此刻在何处?”

    “在、在、在东暖阁,嫁妆也都收在了那头塌房。”

    慕淮得了准信儿,立刻松手,直接奔向东头。

    婆子一头雾水,怎么感觉侯爷今天举止怪怪的,一点不似平日冷厉沉稳。

    她摇了摇头,径自去外院寻人套车。

    慕淮心里急切,连守门的连翘蹲身施礼问安都顾不上回,径直推开暖阁大门冲撞了进去。

    外堂此刻却半个喘气的也无,只落地屏风后隐约传来孟芫和她女使们的声音。

    “待会儿就将晚膳摆在堂屋,你们两个也同我一道,左右我一个人吃也没什么意思。”

    “夫人若不想一个人用膳,那奴婢就替您去请侯爷过来?外院一天没叫传饭,想来侯爷也该饿了。”

    慕淮听出,这是他娘子和娘子的女使青萍的声音,心里顿时一喜,暗叹这青萍果是个有眼力的,只是命薄了些。

    “往后再别提那人,好端端的坏人胃口。他吃没吃、喝没喝也轮不着咱们操心,若你实在闲得,就去看看你碧芙姐姐和紫棠她俩歇得如何了,若是醒着,就叫过来同咱们一道用膳。”

    听完这句,慕淮心头一跳。

    果然将娘子得罪狠了,竟连他冷暖饥饱都不顾了。

    慕淮再等不下去,索性阔行几步,绕过山水落地屏,不等见到孟芫真容,便先声夺人。

    “夫人好狠的心呐……”

    甫一冒头,不等后话完,却换来内室一阵惊呼。

    “啊——————”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慕淮这会儿总算知道为什么偌大外堂半个人也无了。

    娘子她此刻正背对着屏风坐在浴桶内,由着赤芍和青萍两个使女给她搓背洗身。

    他只觉眼前白花花的一片,随即就被回过味来的赤芍拿凳上脏衣糊了一脸。

    随后他又跌跌撞撞被推搡到屏风之外。

    “侯爷进门怎么也不支会一声,夫人正在沐浴,请您先去旁的屋里暂避片刻。”

    慕淮只觉一阵热血冲头而来,连后面赤芍些什么都听不真切了。

    想他同孟芫夫妻好几辈子,除了洞房花烛夜那晚,平日都是熄了灯再行敦伦之乐的,几时青天白日见识过如此香艳场面,也正是一时被震住了,他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被推出了大门。

    身后哐当一声关紧,又传来细碎的摩擦声。

    连门栓都上了!

    这是防贼呢?!

    屋里偏又传出叱骂的声音,“十几岁的人了,让你看个门居然还能放个老大的耗子进门,回头也不消夫人发落,你自己辞了去吧……”

    连翘本想着慕淮是府里男主人,哪敢出声拦着,这会吃了瓜落,也不禁含着幽怨的目光瞥了慕淮一眼。

    慕淮这会灵醒过来了,心里苦闷。

    好嘞,连院子里的猫儿狗儿都给他得罪个干净了。

    孟芫是先听见声音才知道有人被放进屋了,只惊讶了一瞬就反应过来进来的人是谁。

    她也不回身,直接将自己潜在水里,随后就听见赤芍起身撵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再想不透,这人怎么会突然过来了?还直愣愣往寝间里闯。

    她都已经把正房让出来了,连个他不用的暖阁都不放过吗?

    “回头和赵老三家的一声,往后,除了祖太夫人,我这东暖阁不经通传连只虫蚁都不许放进来。”

    青萍又自行脑补一句,尤其是慕侯。

    孟芫被扰了一回,只粗粗濯了发,便出浴更衣。

    青萍端来了一碗银耳雪梨给她润肺解燥,孟芫不疾不徐舀了一勺在口。

    青萍见孟芫似没事人一样,既不提慕侯,也不提如何发落连翘,到底替她操心,“姑娘,侯爷在门口候了有一会儿了,您看用不用奴婢替您将人遣走,也省得待会儿赶上晚膳不好谢客。”

    孟芫抬头一愣,“他还没走?”

    青萍咳咳两声,“从隔壁拿了把太师椅坐了门前,奴婢端汤都绕着走的。”且他可怜兮兮望着银耳雪梨咽口水,想是没好意思开口讨要。

    孟芫嘴唇一抿,“也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头午还一副盛气凌人,只字不提昨夜未归和今携美入府的原因,眼下却突然改了性儿。

    “要不,姑娘就再见他一回?当面问过,也省得心里范合计。”

    赤芍快言快语,显然不认同,“让他等!咱们姑娘进门第一天,食不下咽、睡不安枕地苦守了他一整夜,他这回儿想见咱们姑娘了,凭什么姑娘立时就应下?真是八百年不下雨,记他的好晴儿。”

    孟芫本在凝神静思,听了赤芍这一句,也忍不住点头,“就听咱们赤芍姑娘的,咱不理他。”

    赶人倒是不必,毕竟这是正院,要往后真过不得了,也该是自己走。

    慕淮在暖阁门口等了有一会儿,却再没见有人里头出来。

    眼见天色转暗,再有一刻钟,就该摆饭了。

    慕淮这一整天只喝了些粗茶、用了些点心,又赶上醒转之初身亏力乏,肚子更是接连叫唤。

    可他清楚,孟芫今日必定不会让他进门同桌用饭的。

    他留下来,只为摆个姿态,表明认错的态度。

    孟芫性子硬也硬,软则软,最是受不得人对她好。

    你若对她好,她能巴心巴肺报答你一辈子……

    可他要的,不止报答。

    很快,厨房里停了劳碌,有两个穿戴考究的女使由远而近款款行来。

    慕淮先头没在意,随后才看清,原来是碧芙和紫棠两个丫头。

    他身上乏累,恐撑不得太久,索性来个破釜沉舟。

    “紫棠姑娘留步,我有话想向姑娘求教。”

    一旁碧芙看了紫棠一眼,主动避嫌,“我方想起,有东西落在厨房了,你先在此处等我。”

    紫棠忠于孟芫不假,但也不希望自家姑娘和姑爷日久年深积怨渐深。

    “不敢当侯爷一句求教,您有事只管吩咐。”

    慕淮知道,孟芫这四个丫头里,碧芙老实、青萍细致、赤芍活泼、而紫棠干练,若想探出孟芫心思,还要从这个最得用的丫头身上入手,“我知道这两日让你家姑娘受了委屈,我也追悔不迭。你是她身边得力之人,想来也不希望府中主人一直如此僵持下去吧……”

    “侯爷这话得诛心,我家姑娘入府两日以来一向守礼重孝,未曾行差踏错半步,听侯爷之意,怎么好像是我家姑娘要故意生事,同侯爷置气一样?”

    “紫棠你别误会我初衷,我当真是希望能同娘子她举案齐眉、鱼水相谐的,我也不多扰你,只问一句,娘子她不肯容谅我的根由,是不是外院来历不明那人?”

    紫棠见慕淮直接改口称孟芫作娘子,心思一动,多少相信他是真的想挽回。

    既如此,当然要顺坡下驴。

    “我家姑娘岂是那等捻酸使性之人,她是气侯爷无礼在先,指使手下将我端去的补汤翻,后又铁面无情,不肯在下人跟前给她留丝毫体面……”

    慕淮早就瞧见紫棠手上缠着纱布,再结合寒星此前的禀报,这才确准之前被侍卫误伤的女使就是眼前这个。

    可他侯爷之尊,总不能低头向个女使道歉,只点点头,“谢紫棠姑娘提点。”“我先时待娘子确有不妥,但我也是诚心改过,往后若得时机,还请紫棠姑娘助我。”

    紫棠不着痕迹抚上红肿手背,到底以主子利益为先,“只要侯爷待我家姑娘心诚志坚,我自会使力。”

    慕淮终于松了口气,他其实不求紫棠从中起什么大作用,只到时别落井下石就好。

    慕淮最后还是没能在正院用晚膳,而是去了外院书房。

    他饭吃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

    “寒星,我头午是不是吩咐要杖责青岩和松茂?”

    “禀侯爷,他们这个时辰刚换值,应是正往刑房去呢。”

    慕淮若有所思,“他们两个,是谁动手翻了夫人使人送来的汤?”

    “好像是松茂。”

    “先将他叫回来,待会儿去正院给无辜受伤的紫棠姑娘赔罪。”

    寒星一脸疑问,但不敢多问,他家侯爷做事历来有深意,照做就是了。

    “等等,去库房将御赐的那瓶生肌膏带着,就是给紫棠姑娘的赔礼。”

    寒星又应声好才退出去。

    慕淮等寒星出去才自顾摇摇头,他何曾这么劳心费力讨好过谁,不过只要能让夫人早日消气,再伏低做的事他也忍得。

    将要落钥,正院门口却来了个稀客,且还指名要见紫棠。

    孟芫听是慕淮派来的侍卫,虽有疑惑,但也不太忧心,只吩咐青萍在一旁跟着,若有什么不妥,立时出声喊人。

    紫棠到了门口抱厦,一抬眼就看见柱子底下站了个黑布隆冬、五大三粗的莽汉,因在暗处,三分不像活人,七分好像熊瞎。

    那人见紫棠现身,一瘸一拐从暗影里踱出来,“紫棠姑娘,在下是侯府侍卫松茂,早间多有冒犯,还请您大人不记人过。”

    着,掀开皂袍蹲身跪了下去。

    大概是因为身上带伤,他明明是一脸忠厚刚硬,却被疼痛扯得表情略显狰狞,不像是与人道歉,倒像是来讨债。

    紫棠当然记得,这位是早上守客院门的那个黑脸汉子。

    她躲开不受,“你快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一拜我受不起。”

    都是听命于人的活计,紫棠怪也不会怪到他头上。

    松茂却以为是紫棠不肯原谅,又换了个方向继续拜她,“姑娘受得起,寒星姑娘是夫人身边得用的女使,我今日伤了你的手,不知耽误夫人多少大事。”

    紫棠又躲了一回。“我真没怪你,你起来好好话。”

    松茂急得冒了汗,“姑娘就饶我这一回吧,侯爷了,若我此番不能得你谅解,明日就解了我侯府侍卫的差事,寒星还要遣我往城北冥房铺子做个抬棺的杠夫……”

    紫棠本还气恼,但脑海中想象着一溜烟煞白宝山银树童男童女中间,混迹了这么一个通身黑鸦鸦的熊瞎子,只怕连吹唢呐喇叭的乐师都要给笑岔了气。

    他若去了,简直搅人白事呢!

    紫棠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松茂这头也终于结结实实拜了一回。

    他扶着腰胯起身,也嘿嘿一笑,“紫棠姑娘既笑了,我便当你已经原谅了我。”

    他着,从衣襟里摸出个不大的瓷瓶,“这是侯爷让我送来的生肌圣药,姑娘记得早晚抹了,定不会落下疤。”

    完,也不等紫棠反应,就把瓷瓶硬塞给她。

    “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往后紫棠姑娘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

    紫棠和青萍面面相觑,又都忍俊不禁,还是见这么生硬的道歉法子,真是不知什么好。

    紫棠看着松茂如此憨直,又拐着腿往外走,倒有些不落忍,“慢着,你先别急着走。”

    “紫棠姑娘还有事?”

    “夫人已经赏了我药膏敷手,我瞧你也似受了伤,这瓶药膏你就拿回去自用吧。”

    要是一般人,哪会把送出去的东西往回拿,可松茂是个蠢的,竟不觉有什么不妥。

    “那我就谢过姑娘了。”

    走出两步,他又为难,听寒星,这膏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御用之物,就是不知抹了他刚挨过板子的屁股,会不会有些糟践?

    作者有话要:  慕淮扶额,这个助攻派的有点草率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