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赢王携巨礼, 遣送诸国媵妾归国一事,在中原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
刚被封美人没几日的仲姬,又变成了庶人身份。赢王考虑到其父曾为赢国崛起大业鞠躬尽瘁, 且仲姬本人亦诗书学识满腹, 征得仲姬颔首,赐予其女师身份, 去往泮宫教习女姬们诗书, 允她可自行择夫家而嫁。
仲姬是个明事理,通时事之人。知晓这已是赢王能对自己最大的补偿,亦是自己最佳的归宿,当即接旨收拾行囊, 当日便q出宫去往泮宫出任师氏一职,不再留恋赢王后宫。
如赢王这般任性行事,真乃前无古人, 后估计也无来者。
通情达理如虢君,只当赢王惧内又色令智昏,欣笑着接纳下赢王给的那一车车“遣散礼”,友好表示, 联姻不成, 两国情谊却仍不变。
遇上魏王这般霸道惯了的, 可就没那么好话了。
魏国强盛近百年, 势逼天子,哪国不是求着来找魏国联姻, 他赢王到好, 洛邑秋觐,他舍血本送了两名倾城美姬给他,他转手便送了别人不, 现下还将一载前送给他的姬妾一口不吃的给送了回来,这口气,魏王有些咽不下。
魏王这人本身气量就狭,仗着祖宗攒下的基业,彭城私自相王,周天子势衰,不敢甚,虽也认可了魏王称王,可毕竟不是天子册封,不得正统。
赢王不一样,赢王封王,乃是周天子主动赐封。这一被动一主动,在天下人跟前,意味就不一样了。
魏王本就憋区,兼之眼红肥沃的河套一带久矣,当下决意向赢发兵。
然,魏王是个气又霸道惯了的,他要发兵,不能只他一国有损,让其他国家坐收渔翁之利。
魏王遣使去往韩、蔡诸国,名为合纵联盟伐赢,阻赢东出,实则威逼诸国,若不与他魏国联盟,便是魏国的敌人,魏国伐完赢,下一个调转枪头就是你。
魏王联盟的诸国均是中原腹地自古富庶的强国,短短数十年,西陲势微弱国一举翻身,连连横扫漠北诸绵,接二连三吞并比邻国,东出之意,昭然若揭。
不知是魏,其他五国自也是不乐意再有猛虎盘踞在侧。
一时间,六国达成联盟,刀枪剑戟齐齐举向赢国。
赢国蚤朝炸开了锅。
老世族一派纷纷指责赢王任性,此番六国伐赢一役,便是由赢王遣散媵妾,坏了天下规矩影起的。
赢王不语,冷冷看着殿下混战,待诸臣工吵得口噶舌燥之后,才沉沉开口:“无能鼠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今的魏国早已不是数十年前,不可一世的魏国;现在的赢国,亦不是数十年前的赢国。纵观数十年,魏国四处征伐,可有胜过一役?”
太师百里道:“话虽如此,然,瘦死的橐亦比马大。”
“瘦死的橐,就不如生猛的马!”赢王提声反驳。
太宰嘉不置可否,缓缓出队道:“吾王言之正是,赢国是盛年之良驹,魏国便是那将死之橐。六国联盟,看似声势宏大,却并非坚不可摧之军。诸国利益纠葛瓜分不匀,本就不齐心,形如散沙,有何可惧?臣自请为使出访各国,逐一击破。”
赢王含笑:“准!甘卿即日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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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制,嬛为王后,一直居于燕寝。自秦玙伐巴蜀凯旋后,不知何故,嬛便再也没再回过燕寝,日日与秦玙共宿王寝。
今日秦玙似乎别外忙碌,下了蚤朝后,又在路寝召见了许多名公卿。
嬛眼皮自清便鄹跳不已,嬛知晓,当是有大事发生。
哺时已过,天色已渐渐暗淡下来,路寝已燃起了通明烛火。
嬛站在王寝拾阶之上,远眺了一眼灯火辉煌的路寝,蹙眉转身命寺人堇去备了些食盒,提着就去往路寝。
秦玙仍在与诸卿议事,嬛不扰他,只是将数只食盒交给侯在殿外的寺人,便转身回了后寝。
不出半个时辰,秦玙便裹挟着一丝初春的寒风回了后寝。
一进门就冲着嬛嚷嚷腹饥。
嬛起身迎向他,发现他居然仍旧头冠冕旒,黻衣绣裳,一身蚤朝装束,竟是忙的一日不曾换下,一日不得歇息。
嬛有些心疼的斥道:“王上身体康健,关系国之社稷,怎可食无定时,如此透支自己的身体。”
秦玙随意扯下头上冠着的冕旒,丢给寺人汩,道:“是我今日疏忽了,再无下次。”
言语间,寺人堇已手脚麻利的布置好了食案。
嬛上前,亲自替秦玙敛衽净手,问:“方才我给玙送去的吃食,玙未食?”
“未食,一众诸卿陪孤议事,亦饥肠辘辘,孤都给他们食了,想着孤回后寝再食。”
嬛睇了他一眼,无奈的替他张罗,看着他均匀快速,有节有止,仍旧无比优雅的用完夜食。
嬛方才开口问道:“是发生了何事么?”
秦玙用紫苏水漱了口,点头,道:“是!魏王集六国欲伐赢。”
嬛了然:“然,意料之中。”
“哦!嬛早已知晓?”秦玙问。
“赢一朝崛起,早就成了众矢之的,再又肆意张扬的将诸国送来的媵送回国。如此,不是招人恨吗?”嬛趣笑着道。
“就是!太招人恨了!孤被王后迷了心智,色令智昏,行事荒唐,方才铸就此番大错,不知孤现下面向天下诸国,广肆大求姻亲之联,是否还来得及。”秦玙夸张接口道。
“想得美,你!”嬛嬉笑着伸出葱白的手指,戳了一下他脑门。
秦玙攥住嬛的手顺势倒在了茵席之上,嬛一时不备,被他一个惯力拉得匐趴在他胸膛上。
秦玙亲亲吻了吻嬛唇角,问:“大战在即,嬛似乎一点不担心。”
“嬛有何可担心?”
“哦!嬛为何不担心?”
“六国仓促联盟,利益不均,且该六国国君均是一群蝇营狗苟之辈,人心涣散,如此联军有何可惧?若真要惧,那便是需盯住北方,只要戎狄不趁机南下滋事,拿下此役赢不在话下。”
“嬛一介女流,居然有如此见识?!”秦玙忍不住感慨。
嬛含笑不语。
秦玙顿了顿,方才敛住笑意,思忖片刻后,肃容道:“北方不足为惧,北狄王薨,漠北群龙无首,大乱,无暇顾及南下。”
北狄王……薨……
嬛一惊,趴在秦玙身上的娇躯僵了一息,复又放松下来。
秦玙敏锐的捕捉到,嬛这一丁点细微的末节。
他一个翻身,将嬛欺在身.下,凝神注视着嬛,良久,方才戚戚开口道:“嬛,莫在在意他了,可否?”
嬛鼻尖一酸,伸手揽住了秦玙颈项,道:“嬛心里只有玙……”
语讫,秦玙垂首吻了下来,将嬛余下的言语尽数吞入腹中,及尽缠绵……
旖.旎荼靡中,秦玙修长的十指插.入嬛散乱的鬓发之间,如握珍宝般在嬛耳边喘.息道:“……嬛,我们生个孩子吧……”
……
翌日,嬛遣了寺人堇去探了一下北狄王薨逝的消息。
寺人堇回禀后,嬛才知晓,自己自喻医术精湛,替叱奴剐去了毒素,便能救他一命,是她太天真,太高估自己了。
叱奴重伤被虏勒坦带回北狄,缺医少药的,叱奴伤口感染,缠绵病榻不过月余便岿然崩塌而去。
嬛召了大巫,让大巫替叱奴做了场法事,以籍慰叱奴在天之灵。
嬛祈祷,若有来世,只望他能平安顺遂,再莫遇见她......
是夜,嬛梦到了叱奴,叱奴板着张脸,委屈地对她,‘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来生往世,他仍在等着嬛。
靡靡梦境,嬛泪湿的枕衾......她怕是要生生世世都要亏欠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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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旬之后,夏历二月,阳春白雪。
赢王亲率大军奔赴河套迎战六国联军,雍都民众倾巢而出,沿皋门跸道一路汇集到城门口,齐齐为赢军送行。
赢王率师征伐,告祭公庙,巫筮行卜,皆大吉。灵示在前,酷吏高举手中大钺砍下祭牛的首级供奉于公庙之前。
赢王身着甲胄,腰悬铜剑,牵着王后,一路行至为首战车前,方才松开王后的手,于众目睽睽之下紧紧拥抱了一下王后,遂即转身登车,肃穆下令大军开拔。
嬛与一众诸卿站立在旁,遥遥目送着威武闳壮的赢军队伍渐渐消失于视野之中。
对于这场战役,民众尤其关注,此役乃赢蛰伏数十载后,首次于中原诸国开战,东出之意,已势不可挡。
赢王出征,将社稷交给了公子睿与公叔白协同治理。
公叔白神思复杂的远眺着赢王伟岸的身影,渐渐隐没于天际之间,胸袋装着的那枚令苻,沉甸甸的,让他心安又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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嬛在宫里的日子亦过得忙碌而充实。
秦玙继位后,成立了太医署,广昭天下扁鹊入赢,太医署坻尚未建成,招徕入赢的扁鹊们暂居在了庙宫,与巫彭们住一处。
扁鹊之术,五花八门,嬛欲携众扁鹊将毕生所学整理为册,以供后人查习。嬛每日都会去庙宫与扁鹊们做册。
“苤莒,即车前草,叶片呈椭圆状,利尿、清热、明目、祛痰......”嬛一面做册,一面温声跟身旁的寺人堇道。
寺人堇这几日跟着王后做册,对中医药学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嬛见她好学,且聪慧,便顺手教了教她。
“王后.....”一声轻唤断了嬛,嬛应声望去,见身前站着一人,看那装束,是一寺人,却面生得很。
“何事?”嬛随意问道。
“禀王后,人是华亭宫的寺人,伊太后有情王后去往华亭宫一趟。”面生寺人恭谨答道。
“伊太后?她找我所谓何事?”嬛有些纳闷,伊太后秉性和她有些不合,她二人往日里并无太多往来。
“人亦不知道。”
“如此,那我过去瞧瞧。”嬛起身走了出殿,寺人堇跟了上来,嬛却伫足看了眼案几旁的那些草药,道:“堇,你不用跟我去了,你留在这里熟悉一下啊药草,有不懂的可请教诸位扁鹊,我去去便回。”
“诺!”寺人堇应下,坐回了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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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暖阳和煦,鸟莺鸣。
庙宫附近均是祭祀之所,并无甚多人。
嬛坐在舆车,略略思忖了一会,伊夫人找自己所为何事?
舆车悠悠行驶了许久,耳畔鸟鸣声声不绝,嬛心下觉得不对,庙宫虽偏僻,但回往宫城的路上素来车水马龙,且离宫城愈近,愈人声鼎沸,并不似这般愈行愈幽宁。
嬛轻轻撩开车帷看了眼窗外,古树嶙峋,枝叶蓊郁,这哪是回宫的路。
嬛提声问道:“这是去往何处?”
“回王后,去往华亭宫。”与御者一同坐在车前的寺人回答。
嬛心中登时警觉起来,略略环视了一下四周,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均是脸生的。
“吾落了些物件在庙宫,尔等掉头送吾回去取一下。”嬛沉声下令道。
“马上就到华亭宫了,王后且稍后再取。”寺人拒绝道。
与此同时,车速加快了起来。嬛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侍卫,一直不言不语跟着,不像是保护自己,到更像是监视自己的。
嬛愈发确定,此行有诈,她第一反应是六国之一派来绑架自己的。嬛眼神黯了黯,不愿束手就擒。她留心观察了一下地形,前方路愈来愈窄,几十丈外是一处陡坡,若她跳车而出,滚下陡坡会有多少逃生概率。
嬛只忖度了一息,便毫不犹豫将裙裾撩起,扎在腰间,在车驶入陡坡上时,登时推窗蹿了出去,重重砸在陡坡上,顺势滚落山间,可惜运气不佳,陡坡落石颇多,嬛滚落几圈后,后脑勺重重撞在了一块凸起的石块上,嬛眼前一黑,蓦然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 明天上终章~,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