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春雨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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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春三月, 竹外桃花繁盛,间或凋败几朵,花瓣随风辗转飘落,附到春泥上, 抑或顺着溪流飘去下游。

    花枝掩映间见得座竹篱院落, 极开阔, 院左是几棵樱桃树, 树下有方蜿蜒池, 池上架座飞桥, 池边种几本芭蕉, 芭蕉旁又立湖石假山。

    往右是片花圃, 谷雨将至已有牡丹绽放, 或黄或红, 又有极少玫瑰,皆在细雨中拘囿着花香。

    花圃后是葡萄架, 架在池边,这时节藤叶间隐隐开出些嫩黄花, 再往后, 便见木香攀石而上,攀至木架上,垂成花帘,一直长到主人家居室后才停。

    临花一侧的居室是座楼,春夏休憩、乘凉所居,再往右乃秋冬所居平屋,屋后移植来一棵老树,绑着数千,屋前仍种些花草, 柴门亦在此处。

    再往右是座亭,四面垂帘,亭外立一架水车,夏日里从溪边引活水,自成雨帘,凉爽至极,其余时节么……只充摆设。

    眼下细雨蒙蒙,但见一只雪白雪白的狗从自雨亭下出来,看上去还不足半岁,憨头憨脑跑在雨地里,似乎在找谁。

    远在院的另一头,一个三岁左右的姑娘也找着它,嘴里不停念叨“软软”“软软”,但叫到一半,便被地上牡丹转去注意,蹲去花旁,戳了戳花苞上的雨珠。

    雨珠力有不逮,从瓣上滚下,她便惊恐收回食指,等了等,又戳向其它水珠,兴致勃勃玩了几回后不知又看到甚么,忽将手掌摊开,两手叠在一起,掌心向下,慢吞吞往假山旁移动。

    令约出来寻她时正好见她半蹲着身,走路似螃蟹,横着移去芭蕉底下,不由摇了摇头,跟上前。

    姑娘微微胖,生的是粉雕玉琢,白净得像只汤团,看起来软绵绵,正巧应了她的名——霍绵。

    令约走到姑娘身后,清咳声:“霍绵绵,不是好下雨不出来么?”

    绵绵装模作样抖了抖肩,手依旧虚虚遮在空中,仰头看她:“是软软先出来的,我只是寻它。”

    “软软呢?”

    “软软不在。”

    “那你在做什么?”

    “我在孝敬蚂蚁,帮它们挡雨,舅舅,做人不能得罪蚂蚁。”

    “……”令约语塞,不由分将她抱起,一边道,“舅舅傻,不听他的,还有,不许乱用词。”

    “舅舅不傻。”她帮阿显句话,一边反抱住令约,圆乎乎的下巴搁到令约肩上,问道,“那软软呢?”

    “软软教阿平去寻。”

    阿平是院建成后招来府上的厮。

    “阿平阿平阿平……”她又开始不停叫阿平,令约懒得回应她,将人抱进楼里,带去盥匜旁擦洗擦洗才放她自由。

    “雨不停不许再出去,当心病了吃药。”

    “我不怕吃药!是阿约怕!”绵绵气势汹汹。

    令约:“……”

    不怕就不怕,得意什么,还不是她生得好?她心虚想着,不忘纠正:“要叫娘。”

    绵绵:“阿约!”

    “……”算了,这毛病大概是改不过来的。

    令约再次败北。

    姑娘乘胜在屋子里走了圈,没寻到趣事又跑来令约跟前,令约正在替她绣谷雨香包,她仰头时倏地瘪了瘪嘴:“阿约,爹爹甚么时候回来?”

    令约看她可爱,放下针线捏了捏她的脸:“起床时刚问一遍,怎么还问?”

    “我想爹爹。”她低头掰起手指,不满叫道,“爹爹快半月没回了!”

    “算数真好,七日也能教你算成半月。”令约嘲笑她。

    “……”绵绵难得哑言,过了会儿总算又找到辞,“我每日问两回,便是过了两日。”

    令约听笑,又轻轻捏了捏她脸蛋。

    绵绵大约是从她的笑中感受出嘲讽意,嘴巴翘得更高:“等爹爹回来我就告诉他!”

    令约一头雾水:“告诉他什么?”

    “告诉他阿约一点也不想他。”

    “汪——”

    话音未落,门边忽传来软软的叫声,绵绵高兴回头,却发现抱着软软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盼了“将近半月”的爹爹。

    “爹爹!”她不复先前螃蟹姿态,泥鳅似的溜了过去,把她最爱的软软放到地上,换自己扑进爹爹怀里。

    霍沉由她兴奋会儿,抬眼看了下令约,令约极快按下面上惊喜,故作镇定睨着他,等绵绵消停,他才低头捏了捏姑娘脸蛋:“也不嫌脏,这是软软才蹭过地方。”

    “不脏!”绵绵从他怀里跳出,又抱起地上歪头量他们的软软,也蹭了蹭,笑道,“软软香,绵绵也香,抱了绵绵的阿约和爹爹也香。”

    霍沉起身,拍了拍她的头,朝令约道:“家里来了位客人,需暂住几日。”

    令约起身:“人呢?”

    “云飞在招待,我去阁楼换身衣裳,一同再去。”

    令约点头,又低头看看自己,细看之下才发现适才抱绵绵时蹭到她脚底的泥。

    “我也换身,”她跟上霍沉,问他道,“什么客人?”

    “云飞师父的孙儿,名唤周聿,他父亲右迁,近日顾不得他,需过几日再派人来接他。”

    “多大?”

    “许是六七岁。”

    “那倒还好,若还是个的,我定要头大。”

    霍沉失笑,回房后问她:“事先没能与你商量,不生气?”

    “我岂是这等气人?”令约瞪他眼,从柜子里取出身他的衣裳,丢给他,又转头找自己的。

    霍沉解开外衣凑近,试图指点:“那身鹅黄色的。”

    “……”

    令约随手拿出身蟹壳青的,嘀咕道:“我都是做娘的人了,姑娘才穿那颜色。”

    起那身衣裳,令约不免回想起成婚第一年的事,那时霍沉硬逼她穿上这身鹅黄裙衫,什么霍涛都见过,他也要看……穿上后又硬拉她去街头走了遭,那日凡是走在街上的人无不多看他们两眼,难堪程度能与她当街行侠仗义却行错仗义比肩。

    霍沉却满心欢喜,欢喜到只看她穿过一回就心满意足,每每想起都还高兴,这时听她这么,不甚满意:“绵绵也你穿着好看。”

    “她才多大,只知胡。”

    “依你的意思,绵绵先前你不想我的话也是胡?”

    果然是进门前偷听了会儿,令约听罢背过身,偷笑下:“你爱怎么想便怎么想罢。”

    霍沉牵笑,二人换过衣裳下阁楼时绵绵已经不在屋里,令约不免气呼呼看向霍沉:“你管管她,我话她总不听。”

    “我就管用吗?”

    “……”倒也是。

    罢,先去招待招待客人才是要紧的。

    二人出了阁楼,室外春雨沥沥,霍沉不辞辛劳撑了把伞,没走几步便到平屋廊下,将伞收好放在廊椅上,进去堂屋里。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家绵绵已经端坐在堂里,抱着软软坐在高高的交椅上,两腿晃晃悠悠,笑眯眯看着对面的男孩。

    对面的周聿却面无表情,甚至有些费解地看向云飞,少年干咳声,正不知该如何解释这傻姑娘的行为,便见霍沉与令约进来,顿时松了口气。

    周聿见状,起来见过两人,绵绵这时也从椅子上滑下,抱着软软蹭来令约腿边,扯了扯她裙摆:“阿约。”

    令约挑眉,眼神询问之,绵绵瞄了眼堂上众人,硬要她去外面,无奈,她只好带着姑娘出去,姑娘似是不放心,直拉她走去房廊尽头。

    “什么事非要来这儿?”

    绵绵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软软,眼睁得大大的,央求似的问她:“我想他一直住在这儿,我们能扣下他么?”

    “……”令约懵在原地。

    这丫头……该不是学人家一见倾心了罢?

    作者有话要:  绵绵好可爱呜呜呜呜

    贺家女性三代共同点——准时炸弹。是指和未来另一半初遇时一定会做出爆炸性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