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紫气东来(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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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容想逛,我当然不会拒绝。他要做任何事我都不会拒绝的。

    就是这么宠。

    从前在天上时,也有同僚笑我,我恨不得能把殿府内一草一木都给谢容搬过去。我义正言辞这是同僚的情谊你们不懂的。

    摇光不服气:“要同僚,威武大将军与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也没你这般夸张。你一个文仙,去和武仙混啥?”

    “哎你这就目光狭隘了。”我不赞同道,“活了千把年,你还把文武分家?”

    他立马就道:“哦,那你一年到头去开阳宫几回?”

    开阳宫是武曲星君的住处。我刚想反驳,就见摇光眼神揶揄。

    哦,原来是在这等着我。

    我不想理他,摇光却自己凑上来,哥俩好地揽着我的肩。

    “文昌,你这样不行。你夜半时,听不见往生台的呜咽声吗?”

    嗯?我看了看他。

    摇光一脸沉重:“那是过往仙人的哭泣啊。”

    为啥哭。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为啥哭?当然是因为犯错了才哭啊!”

    哦。

    “那关我什么事?”

    摇光一巴掌就想拍上来,硬生生被我眼刀逼下去,他放下手,在我领子上蹭了蹭:“他们犯什么事,你不是最清楚嘛。”

    这倒是。每一个上了往生台的仙人,一生所历,都由我经手,让司命记在仙灵簿上。他们的过去和未来,也就那么薄薄一张纸。谁都是,包括我。

    摇光看我一脸无畏,忽然道:“你这么自如,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我忙着翻书:“比如?”

    他八卦道:“比如你自己将来如何?”

    摇光尚在那胡言乱语,我翻书的动作却停了下来,听了半晌,叹了口气,起身将书放回去,换一本再看。

    “你了这么多,是想知道什么?”

    他装傻:“什么什么?”

    我道:“你明知天机不可泄露,即便是我,亦不可随意窥探他人命数。何况是我自己的。命数乃心数之变,心一动,即有变。原本就是变幻莫测的东西。”

    了这么多。“今日你不当值么?”

    对面的人顿时啊一声惨叫,溜得飞快。今日轮到他巡值,领队是南天门爻利大将,原身乃黑狼,刚勇无比,还特别凶。要是去晚了,大概能被他骂到西天去。

    我趁摇光还没走远,凝神送了一线声音过去:“你告诉天权,不要再试图听过往。前尘如烟,都忘了罢。”不然往生台哭的可不是我。

    摇光并没有回我。我摇摇头,继续翻书。他来缠着我的意思,我明白。世人都以为,只有成仙才需要历劫的。其实并不然。当了仙之后,随你修为与机缘,亦有各种劫难。有的逢机缘自消,有的愈加深重。都是不准的事。天权自凡间去了一趟,回来的模样不大好,醒来时,经历了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他缠着我问了很久无果,就转了个弯,让摇光来套话。

    其实想不起来很正常。

    只消你回来,便是已经历过了劫。安心当职就是。

    我想起仙灵簿上天权的名字,无声叹了口气。有些事还是别想起来的好。

    桌上搁着的一只笔忽然动了动,化作一道金光,落在我身后。

    圆头圆脑的,看上去格外喜人。

    “帝君今日已叹了两口气。”

    我微笑道:“人只要活着就会叹气,不叹气不就是死了么。”

    喜人瞪圆了眼睛:“你是仙啊。仙还会死么?”

    他长得喜人,我便替他取名叫喜人。希望他能沾得喜气,早些定形。它虽是一支笔,却是我第一件自己炼出的法宝。然而当年修为不够,成品拙劣,因此不堪大用。只作珍藏。尽管不成器,我依然宝贝他的。

    “仙当然也会死。人死了会入轮回。仙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喜人的脑筋有点直,他听不大懂:“那我也会死吗?”

    其实他是个死物,并不算活的。我有些意外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既然他会懂得讨论生死,明最近修行有了提升,心智也开化了。我恐吓他:“你要是不乖乖做事,我就把你掰了。你你这样能活?”

    他想了想,一本正经:“我会变成两个。”

    “哎,这样不错诶。这样就有两个我陪帝君了。”

    “……”

    你还是乖乖当一支笔吧。

    等会儿。

    我忽然有个主意。

    谢容拍拍我:“你又发呆了。”

    我随口就道:“我的笔呢?”

    然后醒转过来,忙:“哦,我只是记得,好像送过你一支笔。”

    “不错。我没带来。你要看吗?”谢容奇怪道,“你刚在想这个?”

    罢心中暗道,不会还想讨回来罢。

    我笑着握住他的手:“不,我只是在想要带你去哪里玩。”

    谢容看了看周围景色:“其实我已经看遍了。”

    这话我信。

    他在宋城时间也不短了,山啊水的一定早就看腻味了。我提议道:“不如我们还去江色吧。备点酒菜。”

    他:“再聊聊天?”

    我笑道:“许久不见,当然有很多话要聊的。”

    谢容欣然应允。

    这回没有文一在一旁凑热闹。他最近很失落,总觉得自己失去了少爷我的宠爱。我告诉他那是为了让他在家保护大少爷。“你没瞧见皇帝眼睛老往大哥身上瞄吗?你不想他有一天派兵包围我们文府吧?”

    那子想了想,顿时燃起了斗志。“不想。”

    好的。我拍拍他肩膀,鼓励他:“加油。”

    菜仍是那几个。因着那回我见谢容仍是许青时,将这些菜一扫而空,便默认他是喜欢的。若非在这里,我是不知道他对这些五谷杂粮如此感兴趣的。

    谢容替我斟酒,我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他,心中很欢喜。

    他道:“你算如何应对武曲的劫数?”

    我就着他的手将杯内酒饮尽:“来了再吧。”

    他很不赞同:“这算什么办法。”

    那我确实不晓得。就是因为不晓得,我才走捷径,想着替他做成一个替身,不管什么劫难都替他消了去。

    谢容有些犹豫:“这个法子,其实不大妥当。”

    因为只是个假象。

    我叹道:“不然呢?”

    船悠悠行到了江中。船夫放下了桨,整了整斗笠,盘腿坐在船头唱歌。声音在空旷的青屏峰间回荡,就着微波荡漾的水,一时间吸引住了我们两个人。

    可即便如此,回过神来,仍就回到了原来的问题。

    “你当真不记得把他放在了簿中哪一处?”

    又是一个这样问我的。

    我又想叹气了:“我要是知道,岂非就是故意把他写上去的?再了。我同人过好多遍。劫数乃心变之数。都情劫命劫,其实不准的。因情殒命,岂非也是命劫?”

    我只能保证武曲星君性命无忧,最后顺利归位。不然平白消了一条仙灵,天上缺了个职位,可怎么了得。我可不想身兼数职。

    谢容道:“简言之,你只要他活着。至于他如何活着,你便不管了。”

    我道:“我也管不了。”

    他沉默许久,叹了口气。

    从刚才我就想问:“你似乎格外关心他?”

    谢容微微一笑:“我是格外关心你。”

    “罢了。”他,“总归你保护他,我保护你。你们谁也不会有事。”

    哦?本来能有什么事。我没被关进天牢,已经是万幸了。

    我笑道:“你从前来中天的次数都很少,我从没想过,这回你竟然愿意从西天跑下来。”还如此的坦诚。令我意料之外。

    “我也没有想到。只是你离开之后,我便觉得格外想你。”谢容得十分坦率,他一本正经,仿佛自己的只是天气如何之类的大实话,却丝毫意识不到每个字每句话都令人十分不好意思——并不包括我。

    我只会高兴,不会害羞。

    对。

    脸皮厚。

    我略有得意:“这明从前我缠你那样紧,到底是有效果的。”

    来来回回的往西天去,并没有白跑。

    谢容看着我,连话的声音都柔和了许多:“凡事有因必有果。”

    不错。

    这世上恰好的事并不多。只是我恰巧喜欢你,你也恰巧因此喜欢我。我看着他,心中微动,在脑袋反应过来之前,话已经出了口:“你不是,回来后就给我摸尾巴的么?是否算数?”

    话出口,别他,连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我本想干笑两声,以玩笑搪塞过去。

    不料对面的人目光微动,低声道:“算数啊。你要摸么?”

    我手一抖,酒都洒了一半。

    “你,你本体不是蛇的吧。”

    他是以人入道,非妖道出身,这点我早就探清楚了。

    谢容低低一笑:“是不是,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船舱狭窄,空间不大,两人在其中周转很难。稍有些大的动作,船体就开始晃荡起来。刚才的酒有点香,香的我有点晕。我有些结巴:“要,要不回去?”船夫就在外头,他忽然掀帘进来,瞧见了不大好吧?

    谢容道:“怕什么。你觉得他能瞧见什么不大好的?”

    话都到这口上。

    不摸我真的对不住自己的良心。

    我颤颤巍巍伸出手。隔着衣服顺下去……

    沉默了。

    下一瞬猛地僚开他下摆。

    “你真的有尾巴?!”

    一条长长的蛇尾轻轻拧动着,青蓝青蓝的。

    纵使在暗的地方,也掩不住它鳞片上折射出的光彩。

    谢容讶异道:“不然呢?你本来想摸什么?”

    我:“……”

    但这实在太震惊了。

    我忽然觉得我大约并不了解谢容。根本不曾想过他竟然是个有尾巴的。

    大约是我表情太怔忡,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心中想的什么。谢容双眸低垂,拿蛇尾勾在我手腕上,借着力道,按上他的身体。

    触感凉而软,是真的,并不是幻像。

    “这是蛇尾。”谢容与我解释,他想了想,“比如腿?”

    我沉默地按上去:“这里呢?”

    他呼吸顿时急促了几分:“膝盖?”

    “那这里?”

    “……”

    我手越摸越往里。不知何时蛇尾消失了,手下是温润细腻的皮肤。再往上,就不是腿了罢。两人莫名其妙地就挨得很紧。掌下的人衣衫微敞,握住我的手冲我笑,已经变回了原来的形貌,浅淡的眸光一闪一闪的。

    “文昌。你还想做什么?”

    声音低哑,却并不拒绝。

    我没有回答他。

    顾不上。

    菜不是好菜,酒不是好酒,但是,这当然是一场盛宴。此刻我总算深刻明白,什么叫意乱情迷。早前我隐忍,自我安慰是为他好。后来我克制,还算能有理智。现下就算是天皇老子站在我面前,我也不愿意松手了。

    这个人他就是我的。不管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要:

    楼主:哇光天化日。哇众目睽睽。

    文昌(淡定):摸个尾巴而已。

    谢容(更淡定):顺便研究人体结构。

    两人齐声:你想什么呢太流氓了吧。

    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