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欢敲完一行字之后，活动着僵硬的肩膀，几声闷闷的“咔咔”声传来，脖子也跟着360度转动了几圈，又是闷声响着。紧紧闭上双眼，指尖在太阳穴揉了几下。

    这时，在身后的地毯上的布丁扔下手里的图画书，一颠一颠地跑过来，吭哧吭哧地爬上宋欢的大腿，宋欢闭着的眼睛也没有睁开，只是伸手护住孩子的身子，问道：“布丁在干嘛呀？”

    布丁咯咯的发出清脆的笑声，圆圆的眼睛水水润润的，一颗颗星星在水里调皮地眨着，短短地手抱上宋欢的脖子，然后扑腾着手锤着宋欢的肩膀，边锤边道：“我给爸爸锤锤呀~”

    “我的崽真贴心~谢谢布丁呀~”亲了布丁一大大口。孩子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味，又软软糯糯的，真的像极了一只布丁。

    布丁的身子锤着锤着就慢慢没劲了，宋欢抱着孩子的腋下猛地起身，然后把孩子抛到半空，再拉回来。“哇~~”孩子发出喜悦的叫声，“爸爸再来一次~”。

    “没问题！起飞咯~~”

    嬉闹的声音从的卧室传来，久久未散。

    夜色渐渐深了，站着一颗颗多肉和仙人掌的窗口，传出温柔细腻的声音……

    “下雨了。雨在荷叶上啪啪地响。雨停了，荷叶上的雨水水银似的摇晃。一阵大风，荷叶倾倒，雨水流泻下来……下大雪，荷叶缸中也落满了雪。”

    睡意朦胧中，孩子声地嘟囔着：“爸爸……我也想……想……看……雪……”

    “好，我们去看雪……”看着孩子慢慢地睡沉，宋欢在他白白的脑袋上轻轻的亲了一口，放下手中的书，也跟着躺下，看了一眼缩成虾米的布丁，再望着窗外外尖尖的月亮，睡意渐渐上来了。朦朦胧胧地想着“我也想看雪啊……”，当年好像有人这么过过的，陪他去看雪来着，居然食言了，真讨厌啊……

    *

    “宋欢呀，今晚带布丁来我家吃饭啊，我妈都吵了好多天想布丁了……”陈老师把书递给宋欢的时候，笑意融融地着，宋欢本想拒绝，但想起布丁昨晚念叨着团团时那可爱乖巧的模样，便笑着：“好啊，今晚又给你们添麻烦啦。”

    “这什么话，我家那子多盼着布丁陪他玩耍啊，布丁又乖又萌的，我们家谁都喜欢得紧呢！”

    “陈姐您下午得看班是吧？刚好今天我不用，我下班之后去接团团和布丁吧。”

    “行，等会啊，我拿个接送卡给你……”着就回去她的办公室，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朝着宋欢道：“哎哟我都差点忘了，瞧我这记性，许主任刚刚让我找你去她办公室来着。”

    “好的，谢谢陈姐。”

    主任办公室内，宋欢皱着眉头，略难为的道：“主任，这……”

    “宋啊，这个假期学习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啊，s市啊，咱们的省城，a大学习，多好啊，这回可是特地给你争取的。你本来就是大城市的大学生，来咱们这种偏远的地方当学老师，本来就大材用了，你工作做得好，孩子们也喜欢你，这种一个月的学习机会肯定给你一个名额的。你之前有去过s市吗？”

    “有……”宋欢大学都是在s市n大念的，不过后来就到去了别的城市，最后来到这里。

    “那正好啊，带着咱们同事也去看看，回头给孩子们多讲讲。”

    “可是主任，我家布丁还，我去那么久，也怕他闹……”宋欢不得不拿出布丁做挡箭牌，他真的不想再回到那个城市。那个城市有多少美好的记忆，就同样承载着他多少不堪回首的过去，他想回去，可是却始终不敢，不敢再在那里，怕会想起在那逝世的唯一的唯一的亲人，也怕会在那里在遇到那个人……不能回去的，也回不去的，他都被赶走了……头也不回的被抛弃了，真是混蛋啊……

    “这个也是我想的，我们也了解你的情况，最后我们有两种方案，一个是把布丁放在陈老师家，我们也会去照看一下，第二个就是呢，我们也愿意出一点经费，给孩子在那边找一个日托，不过你可能也得出点。”

    宋欢抬头愣愣地看着和蔼的主任，脸上细细的周围和微白的发鬓，都透漏着温柔与慈爱。

    “宋啊，你是个好孩子，我们都知道。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来我们这偏远的地方教书，我们老师们真的很感动，我们也确实是不舍得哪天你要走，但是我们也知道，你是个有能力的人，这个地方资源实话也真的很有限，你可以到更好的地方去学习，我们都不舍得你大好才华就如此浪费。我们私心是你可以在这里给孩子们更多更好的教育，但是我们也是不希望你这一辈子就真的在这个地方了。”许主任着着，眼里也泛起了微光，声音也缓慢了许多。

    “主任，你的意思是……不，我不用的，我会一直留在这里！我会的……这里是我的家……”

    宋欢知道许主任他们都是为他的未来着想，但是他真的不愿意离开这片安静和谐美好的地方，他知道，这里已经成为他的家了，他不想再被赶走一次了。

    “不，宋，你听我，我们不是要你离开。实话，我们都希望这个地方有更多更好的资源，给孩子们成长，但是，现在状况也很明了，短期间内不行。那么多有条件的家庭都愿意把孩子送出去，念书，工作。现在我们可以给我们的孩子，也就是你，一个出去的机会，这次学习，s市也会有很多学校机构，他们完全不会拒绝一个这么优秀的孩子，对不对？更何况，我们不是让你就真的不回来了。”

    “我们是希望借着这次机会，让你再考虑一下，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你的才能不局限在这里，你可以有更好的发展。更何况，你还有布丁，布丁很聪明，他去大城市也能有更好的成长。”

    “宋，”许主任走到他的身前，轻轻地摸着宋欢划满泪痕的脸，“听许阿姨，我知道，你以前真的受过很多苦，一个人也很不容易，可是都过去了，你看布丁那么乖这么听话，你这个当爸爸的可不能这么不听话了，对不对？听话哈……”

    宋欢抱着许主任，满心心酸。当年他一个人带着宋欢来到这个远离人间的世外桃源，一开始有许多的不适应，新来的这个地方，新降生的孩子，但身边几乎乡亲都愿意过来搭一把手，带着怜惜与热心，而许主任当时就是最照顾他们的，十分的尽心，十分的行动。

    她不知道宋欢是在s市来的，如果知道，她可能也不会这么希望她去。她只是像妈妈一样，想给他最好的，温暖、贴心、慈爱，给在最手无足措的他，强大的阳光。

    -

    当天晚上，宋欢望着窗外的月亮，和那棵颤颤巍巍的大树，想了很久。

    然后，宋欢把布丁报到床上坐着，他坐在板凳上，认真的问：“宋秉希朋友，你想去s市吗？”

    布丁像只弹簧一样蹦跶起来——“想！”

    布丁可想去了，它曾经翻到过爸爸的相册，里面有很多很漂亮的房子，有摩天轮、旋转木马，有棉花糖，有晚上很漂亮的发光的树，有高高的天那么高的的阳台。当时布丁问爸爸这是什么，爸爸，这是游乐场、这是历史景点、这是夜景的街道、这是学校……照片里还经常有一个很好看的大哥哥，爸爸跟他一起，笑的特别的好看，布丁可喜欢他们一起的照片了。

    “爸爸，团团哥哥和许奶奶他们也去吗？我想带他们去看大房子，去游乐场！”

    “崽，你认路吗？还不是我带你去？”

    “爸爸~~”

    “他们不去，就我和你还有黄阿姨去。”

    “啊……哥哥他们不能去啊……那……爸爸我们要去多久呀？”

    “先是一个月，然后……到时候再。”

    “爸爸，到时候再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一个月之后，我和你再一起决定，好不好？”

    “那我现在决定，一个月之后回来找团团哥哥和许奶奶好不好？”

    “……”

    晚上睡觉的时候，布丁在爸爸的怀里十分的不安分，左扭右摆地，一个兴奋劲的缠着宋欢问东问西。

    “爸爸，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爷爷奶奶呀？”

    “是，到时候带你去，有一座山丘，奶奶最喜欢雏菊了，爷爷爱喝酒，到时候都给他们带去。”

    “爸爸~带我去游乐园吧，我想玩那个木马！”

    “好。”

    “我还要吃棉花糖！”

    “……好，一次只能吃一个。”

    “爸爸~我还要看发光的树！”

    “嗯，宝宝那叫灯饰。带你坐公交车看夜景。”

    “爸爸~那我们要去你之前的家吗？我可以摸猫猫吗？还有好多花花……”

    宋欢僵硬了一秒，是了，之前给他讲过的。那张照片上有一个大大的、种满植物的阳台，有木质的茶几，茶几上摆着几本书、两杯茶，两张椅子，一张椅子的主人不在，但是开着的笔记本电脑端坐在茶几上，另一张椅子坐着低头看书的宋欢，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笼着一层薄薄的暖暖的光，另一只白白的印着浅黄色花斑的猫，头卧在宋欢的脚边，把自己摊开来，眯着眼睛晒太阳。照片里，午后的阳光、午后的茶、午后的人，都暖暖的，宁静、美好……

    当时偷拍完之后还偷亲他的人，霸道的把猫赶走，把人抱在自己的怀里，嚣张却让人感到满足。曾经，宋欢以为可以那样一辈子的。

    布丁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喜欢得不得了，一直缠着他问这是哪儿，当时他怎么来着？以前住的地方？

    孩子把住的地方都认作是家。

    布丁还在叽叽喳喳的着，见宋欢没有回答，喊了一声。宋欢才反应过来，：“不去了。”

    布丁一脸疑惑“为什么呀？那里可好看了！爸爸不喜欢吗？”

    因为回不去了。

    “……喜欢，爸爸也跟布丁一样喜欢……”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呀？”

    “……因为……因为爸爸搬走了……”

    “噢~可是布丁好想去啊！爸爸你为什么搬走呀？”孩子扬起天真而稚嫩的脸庞，闪闪的眼睛满是疑惑。

    宋欢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怎么，缓缓闭上眼睛，把布丁楼起来，放在胸膛前，没有回答。

    布丁好像也感觉到了爸爸的不对劲，乖乖的闭上嘴巴，伸出短短肉肉的手揽住他的爸爸，声的：“爸爸我们不去了，布丁最爱爸爸了~”完还厥着嘴从怀里探出来，亲了一口。

    “爸爸带布丁去爸爸以前念书的学校好不好？”

    “好~”

    “咱们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好吃的！~好玩的！~”

    ……

    一个城市那么大，每天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有为生活而奔劳的，有去感受大千世界的，有只是路过这个城市一瞥风景的，每个人，那么多故事，终会被一座城市消化，或好或坏，或喜或悲。

    回去看看吧。曾经狼狈的逃离，现在我有再次踏上归途的勇气了。

    作者有话要：

    第一次发文有些激动~~给自己撒花（电脑的颜文字君在哪里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