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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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初步检查之后,医务人员发表了如下结论:“目前为止看不出什么问题。”

    “所以是‘看不出问题’,而不是‘没有问题’?”纯内诚仍不肯放心,“你只是裸眼做了检查,骨骼呢?内脏呢?海兔姐注射的凝胶会不会因为这次脑部冲击而错位,产生后遗症?她脑部堵塞的血块”

    “是的,这些暂时无法确定。”虽然戴着消毒口罩,但这不妨碍医务人员朝他翻白眼,“但我们不是从什么爆炸或者地震残骸里把她挖出来的,纯内警官,这个结论也综合了她本人的意见——另外,凝胶不会错位的,这是一种结构很脆弱的物质,在流动之前它会率先分解。她现在已经能感受到光暗了,明凝胶确实分解了很多,等她治疗之前再补就行了。”

    “可是”

    “不用担心,纯内警官。”赤谷从面包车里走了出来,合上车门后,她才有些匆忙地把外套的拉链拉起来,“我真的没有什么事,基本上一包创可贴就可以搞定了。”

    纯内有些为难,但还是认同了她的话:“好吧,既然您都这么的话。”

    医务人员的两眼已经上翻得几乎看不到瞳孔了,旁边的霍克斯对他投以同病相怜的眼神。

    “请问凯还好吗?”赤谷问道,“啊、我指的是那条德国牧羊犬,它的名字叫凯。”

    “噢,那条狗啊。”霍克斯的语气听起来微妙极了,“它没什么事或者,虽然乍听之下很不可思议,但它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除了脚上的毛有点脏。”

    “情绪也很稳定。”纯内成补充道,“它把警车里给警犬们备着的零食都吃完了。”

    这何止是情绪稳定,简直是太想得开了。

    “鸠山夜射已经被送往警视厅暂作拘留了,因为他是日裔而非日籍,司法上可能不归本国管辖”到这里,纯内用笔尾搔了搔鬓发,有些苦恼地继续道,“最麻烦的是他拥有美英双重国籍,这两个都不是大陆法系国家,上一次关于如何引渡的协商会谈就推进得很不顺利,只是因为鸠山的逃狱而中止了,这次将他逮捕归案后,应该会先重启协商会谈,以确定鸠山夜射的司法管辖权。”

    “还需要会谈吗?”霍克斯撇了撇嘴,“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地引渡给美国吗?”

    “要是能这么干脆倒还好了,至少还有点效率。”纯内回答,“但英国那边好像没有让步的意思唉,本来司法效率就很低了,再这么折腾下去,不定等海兔姐毕业了,那边还没开庭。”

    “这两个国家遵循的都是判例法,并没有自己的成文法典,审判的结果多以过往案例作为参考,法官再综合评审团的意见作出最终判决。”赤谷解释道,“所以,如果鸠山夜射成为这类引渡的首例,英国又在此时认输的话,就意味着他们让出了所有英美双重国籍罪犯的司法审判权,后续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基本会根据过往判例将罪犯引渡到美国。”

    霍克斯咂了咂舌:“这么死板的吗?”

    “如果限于本国范畴内的话,其实并不需要深究到这种程度。”赤谷回答,“但国际法本身就处于暧昧不明的状态,国际法庭的权威性也十分有限,既然不存在一个绝对公平的第三势力出面维持各国的司法平衡,那么大家在管辖权上不愿留给别人可趁之,也是很正常的事。”

    “政治果然是世界上最烦的东西。”霍克斯长吁一声,拧开了矿泉水的瓶盖,“看来我们能做的也只是防止他二次逃狱了。”

    “我并不觉得有这种可能性。”

    “咳咳咳咳——”霍克斯被猛地呛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止住咳嗽,“哈?”

    “我并不觉得监狱能关住鸠山夜射太久,尤其是敌联盟还存在着拥有传送门个性的成员。”虽然此时看不见,但她的表情倒是一副很看得开的样子,“对于某些特定的犯罪者,监狱或者精神病院就像他们用来度假的公寓一样,适合偶尔和同行们交流一下感情,但待上一两个月后就会因为腻味而跑出来,再怎么加大看守力度都防止不了,法官又不会判他们死刑,以后你们会逐渐习惯这些的,与其在意这些,不如想想能否在鸠山身上悄悄装一个追踪器,或许还能找到敌联盟的某个基地。”

    霍克斯有点语塞,只能干巴巴地问道:“为什么你看上去那么熟练啊。”

    闻言,赤谷脸上露出了一种复杂的、一个有故事的同学会有的表情:“有一些很复杂的缘由。”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鸠山夜射已经逮捕归案,损坏的蓝色cry被拖车运走,用来拦截车辆的障碍物也拆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带当事人回警局做笔录了。

    然而,当纯内诚请赤谷他们上车时,赤谷却表示了拒绝。

    “非常抱歉,请问能否将做笔录的事情推迟呢?”

    霍克斯沉吟片刻:“不行的吧?毕竟警方也有自己办事的程序,怎么能”

    “当然可以。”

    霍克斯感觉自己的脸有点痛:“纯内警官”

    纯内诚对霍克斯头痛扶额的动作熟视无睹,只是温和地询问道:“不过,可以请问一下是什么原因吗?”

    赤谷同样很有礼貌地作答道:“是这样的,今天是经典电影鉴赏日,我们预定的场次还有二十多分钟就要开始了。”

    旁边负责照顾凯的心操人使愣了一下:“啊?”

    “心操君已经忘了吗?”赤谷的表情比他还要惊讶,“这才过去一个时不到呢。”

    “不是忘不忘的问题。”心操脑子一时还有点转不过弯,话也断断续续的,“毕竟那个我是,海兔桑还打算去看电影吗?不久前才经历了敌人的绑架,而且赶回去的时间也很紧”

    “心操君想早点回家休息吗?”

    “倒也不是。”心操艰难地挤着牙膏,“我对看电影的安排没有意见呃、不是敷衍的意思,能看电影当然很开心,但海兔桑如果是为了迁就我才决定继续约继续电影下午茶的话,我觉得没有这种必要。”

    “我明白了。”赤谷点了点头,“所以笔录的事情能否之后再议呢?如果您有其他方面的顾虑,明日我可以发一份完整的备忘录整理给您。”

    “好的。”纯内诚掏出口袋里的本本,“那么海兔姐明天大概什么时候有空?有特别喜欢的茶的品种吗?还是喝牛奶或者纯净水呢?”

    霍克斯感觉自己已经没办法吐槽了,他知道这位年轻的警察是冢内直正十分看好的后辈,而冢内直正是欧尔麦特的至交好友这大概就是雄英一直以来的传统吧。可怜他们士杰的老校长还在费心费力地从生源方面挖墙脚,都不知道这些学生早就赢在了起跑线上。

    “最后一个问题。”他有气无力地道,“我是唯一一个对失明的人如何看电影抱有疑问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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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电影院,但还是错过了开场的五分钟,没能看到华纳的标志和它那经典的开场音乐不过也好,那段旋律偶尔会让他出戏到兔八哥。

    放映厅里,座位上的观众寥寥无几,且大多有点年纪了,他们这样的年轻男女反倒很稀罕。在寻找座位的过程中,心操看到了好几对满头银发的老夫妇,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屏幕的映照下显露无疑,还能依稀看到几点褐色的老人斑。

    当他牵着女孩的路过时,他们也会露出会心的笑容,心操能窥见扶下他们彼此交握的,银色的结婚戒指泛出美丽的光辉。

    他有点魂不守舍,这种状态持续了很久,直到赤谷声询问道:“心操君,这是修复吗?”

    心操堪堪回过神,轻声回答:“对,是修复,彩色的那个本。”

    “真可惜。”她叹了口气,“褒曼还是在黑白的画面里比较美。”

    大银幕上,瑞克正苦恼地喝着闷酒——曾经不告而别的恋人已经嫁做人妇,他本应该早早忘怀,可当记忆中美丽的倩影再次映入眼帘时,他仍旧忍不住为她魂牵梦绕。

    是了,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伴侣,维克多是个好人,高大英俊,有着崇高的理想,而他只是一个不那么正派的酒吧老板,内心的热情早已在卡萨布兰卡消磨殆尽,只剩下了凉薄和愤世嫉俗。

    于是他板起脸,装出冷漠的样子。

    然而,当她看向他——那双美丽、朦胧的泪眼,她的微笑,她的声音,当她喊出他的名字——过去那些痛苦的记忆似乎又变得无关紧要了,某种情愫在心头蔓延,如烈火般熊熊燃烧,仿佛它们从未熄灭过。

    他知道那是爱。

    “世界上有那么多城市,城市里有那么多酒馆”他喃喃道,“她却偏偏走进了我这一间。”

    他听到了一声啜泣,是第五排的一对夫妻,妻子抽出一张纸巾擦拭眼泪,丈夫则伸揽住了妻子的肩膀,好给她一个依靠。

    瑞克让山姆弹奏tegeby(任时光流逝),自己点起了一根烟,他的脸深陷在烟雾中,大脑则深陷在回忆中,一切都是那么朦胧,唯有眸中的神光格外明亮。

    他应该庆幸伊莉莎不在这里心操想道,如果伊莉莎看到这一幕,她什么都会知道,瑞克是藏不住的,当你真的很爱一个人的时候,即使你不曾出口,你的眼睛也会告诉她。

    随着剧情的推进,瑞克想起了他与伊莉莎在巴黎共度的那段时光,想起了他们开车从凯旋门前经过,想起了他们在迪斯科球灯五彩斑斓的灯光下相拥起舞,想起了对方如何笑着对他扔出一枚法郎,甜蜜地要买下他的心事

    都是一些浪漫的回忆,可他的脑海中却浮现出了一些并不浪漫的场景——关于医院、消毒水、不断渗出的血和针线,关于一扇没有合紧的门,关于一个伤痕累累的女孩和一个默默凝视的男孩。

    整个东京有那么多家医院,雄英普通科有那么多个班级可她却走进了他要去的医院,走进了他所在的班级——不是爆豪胜己,也不是轰焦冻,而是他——这难道不能明什么吗?

    到底,他根本不想要什么体面的退场,如果他不想错过她,那么这种自我安慰的话上一千一万遍都没有用。

    瑞克是个好男人,在与伊莉莎分别一次后,仍愿意守着记忆中的巴黎,将离开的会让给她,看着那架飞愈来愈模糊,从一架钢铁怪兽融化成一个黑色的点,直至从视线中消失。

    可他不是那么好的人——某种意义上,他是一个懦弱,又格外贪心的人。

    想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却不愿意轻易放;想要浅尝即止,却不甘心守着记忆中的医院度过余生;想要竭尽所能地去喜欢一个人却害怕品尝失败的苦果,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揽住女孩的肩膀,渐行渐远。

    “心操君。”他听见身旁沙哑的询问声,“你有带纸巾吗?”

    他略微偏过头,正好看到女孩的睫毛轻轻一点,像是蝴蝶扑闪的薄翼,那滴眼泪就像钻石一样,在黯淡的放映厅里闪闪发光。

    心操将纸巾递给了她,有那么一会儿,他有点想像一位丈夫揽住妻子那样揽住她的肩膀但在最后,他只是在彼此触碰的时候延迟了片刻。

    明明分开了,女孩的余温却仿佛烙在了皮肤上。

    又过了几分钟,电影临近散场,屏幕黑了下来,剩下一连串制作人员的名单,原是没有这一段的,所以屏幕上出现的也不是导演和演员,而是影片修复人员和翻译者的名字。

    男歌忧郁的歌声响了起来。

    “ifellywtng(看着卡萨布兰卡这部片时,我爱上了你)

    bkrwftedrvenwnteflkernglgt(当时汽车电影院的后排灯光闪烁不定)”

    “嗯?”

    “怎么了?是有什么东西掉了吗?”

    赤谷摇了摇头:“没有掉什么东西,只是这首其实不是电影的主题曲,是贝蒂希金斯在看完这部电影后为自己的恋人写的,所以歌词才会是‘看完卡萨布兰卡之后我爱上了你’,大概是负责修复电影的工作人员搞错了,在后期把它拼了上去。”

    “这样啊”心操若有所思地回答,“倒是挺应景的。”

    赤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电影的结尾瑞克和伊莉莎遗憾分别,现实中希金斯向女友求婚却成功了,如果应景,瑞克大概会哭的吧。”

    大概是受影院经典电影日的影响,附近的咖啡厅也把歌单换成了与当日影片相关的音乐,他们离开放映厅的时候那首歌才刚开始放,走到外面却已经将近末尾。

    “pleeebkten(请回来卡萨布兰卡找我吧)

    ilveyreegeby(随着时光流逝,我一天比一天更爱你)”

    “海兔桑。”他轻声道,“我最近陷入了一些烦恼。”

    赤谷关切地问道:“没问题吧?有什么是我帮得上忙的吗?”

    “没关系或者,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着,他不自觉地扬了扬嘴角,“我曾经是一个对自己很不诚实的人,总是怀着害怕的心情,畏首畏尾,以为这样就不会被伤得太深后来,我发现再这么下去的话,最终只会什么都得不到。”

    “如果错过了这次会,我可能再也不会这么竭尽全力地去做一件事了而且,即使是在我最尽力的那段时候,心底其实还是有所保留的,所以我永远都没办法体会到真正‘竭尽全力’的感觉了。”

    “有时确实会有这种顾虑。”赤谷柔声安慰道,“不过,我认为并不用那么没有自信。心操君是十分优秀的人,只要努力的方向正确,又有坚持下去的恒心,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没想到海兔桑对我的评价那么高。”尽管他极力克制,但语气里还是泄露出了笑意,“海兔桑,以前我一直安慰自己,无论对有多少,总会有比我情况还糟糕的人但事实是,我所要追求的结果,如果不成为第一名的话,第二名和最后一名其实没有区别。”

    他停下脚步,低头定定地看着那双眼睛。

    “海兔桑,对我而言,唯有这件事是不可以输掉的,所以我会毫不留情地出击。”他伸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捶了一下,一字一顿,非常认真地道,“请做好准备吧有朝一日,我会成为那个no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