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0
田晓辞推掉了一切工作和活动,然后关掉,呆在家里专心陪伴和照顾孔莞。
这期间他将自己整理好的账单发了一份给沈清川,并分批次转了三百万到他的账户上。
两年多的时间里,沈清川转给他的全部款项,加上送给他的东西,折合起来大约有五百多万。
田晓辞初步打算按照六百万来还给他,多出来的当做利息。
如果他要违约金的话,他也可以接受。
虽然对他而言,这的确是一笔很大的债务。
但将来孔莞的病情稳定之后,他多接些工作,日子过的节俭些,总会有还清的一天的。
在孔莞面前,他还和往常一样,爱笑,爱撒娇,嘴也很甜,哄得孔莞一天到晚都在笑。
关于自己的情绪,他连一丝一毫都没有露出来。
有时候想一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夜深人静,或者家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的表情会瞬间变得冷硬。
像被疲倦压垮了一样,无法让自己的面部肌肉做出任何表情。
而心脏也会变得很沉,透不过气,接近窒息。
有时候他会很悲观,觉得很难撑下去,但想到孔莞,便又能努力变的坚强一点。
偶尔他也会想,当年孔莞失去他的父亲之后,是不是也像他现在一样绝望?
可是为了幼的他,她不得不坚强地撑了下来。
他想,他母亲为他做到的,他也可以为她做到。
所以,他必须得坚强下去。
命运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当人跌到谷底只剩绝望和灰心时,它会再给他一点希望和曙光。
让他有动力继续挣扎下去。
人类有时候就像被命运豢养在在掌心的宠物。
它喜欢看他挣扎无助,看他绝望失落
却又能够让他在这种情绪中坚强地活下去,继续供它取乐。
这种情况同样发生在了田晓辞身上。
在他最难熬的这段时间里,孔莞终于等到了合适的肾*源。
得到消息的那天晚上,孔莞虽然很喜悦,却也相当平静,可田晓辞却偷偷咬着被角哭的很厉害。
崔文拜托了他的老师,肾内科专家杨文欢老师为孔莞主刀,术时间就定在几天之后。
田晓辞开始忙碌起来,他不再有时间去想别的,转而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孔莞身上。
术前两天,孔莞重新做完了各项检查,确认符合术条件。
术的前一天晚上,田晓辞趴在病床前,听孔莞讲他时候的一些事情。
虽然肾脏移植术的成功率很高,而且还是杨文欢老师主刀,把握更高,但他还是很紧张。
只是孔莞并不紧张,她一直都很放松,但这一晚,她起了他的父亲。
田晓辞的父亲去世很早,大约在他两岁左右因公殉职。
在最初的时候,孔莞告诉他,爸爸在很遥远的地方工作,不能回来陪他,他是相信的。
到学的时候,他开始写作文。
作文题目经常有“我最爱的,”“我的家人,”之类,他刚开始还会写,“我的爸爸在很远的地方工作,他每年都会寄很漂亮的礼物给我,我很爱他,”或者“我的爸爸很伟大,他为了大家舍弃了家”之类的话。
但渐渐的这些话不再出现在他的作文本上,取而代之的是“我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但即使没有爸爸,我也很幸福,因为妈妈给我的爱并不比有爸爸的孩子少,我很满足。”
他渐渐长大,没有谁过,但他已经懂得。
田晓辞很少问他父亲的事情,他怕孔莞会伤心。
但这一晚他却听的很用心,他用托着腮,含着笑听他母亲讲他父亲的事情。
孔莞他的父亲很英俊,特别能干,有责任心,爱她和田晓辞胜于一切。
田晓辞的眼睛是弯着的,可是睫毛却湿了,眼珠上蒙了一层水雾。
他从未像今天这一刻,体会到“父亲”这两个字的真实性。
甚至于,他会有一种很奇妙的错觉,他心中父亲的身影总是很容易和沈清川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他探身在孔莞脸颊上亲了一口,很依赖地唤她:“妈妈。”
很的时候他叫她妈妈,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少年人开始改口叫妈,这样叠着的两个字很久没有出口,出口时却是全心全意的依赖,他:“妈妈,我爱你。”
然后又:“我也想念爸爸,很爱他。”
孔莞的术很成功,恢复状况也非常好,最开始几天,田晓辞日夜不敢离开地陪在病床前。
待真正稳定之后,才由他和阿姨轮流陪护。
一个月后,孔莞正式出院,这时候也已经到了年底。
田晓辞给阿姨放了几天假,自己在家里筹备新年,母子两个过了这几年来第一个喜气洋洋的新年。
大年初二那天,田晓辞和宁安覃闻语在soso聚了一下,他们各有各的忙,已经好久不见。
他带了自己去陶艺馆做的烟灰缸做新年礼物送给他们。
虽然很粗糙,但他们却都是很喜欢的样子。
田晓辞坐在宁安身边,低头点了一支烟,还没来得及抽,便被宁安给捏了过去。
宁安是很细心的一个人。
田晓辞以前是从来不抽烟的,因为工作原因更是很少关。
可现在他不仅经常关,低头点烟的姿势也十分熟稔。
他轻声问他,怎么抽烟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又告诉他,他们都很担心他。
田晓辞便笑了笑,轻声:“我妈前一阵刚换了肾,熬夜陪床为了提神才偶尔抽一两根。”
有这个原因,但不完全是,而他能出口的原因,却只有这一个。
在最难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过他母亲的事情。
可现在,他却有些忍不住。
田晓辞带着些天真气,很爱笑,遇到事情有时候很杠,有着普通少年人的锐气。
而且他穿衣也大部分是高奢品牌,不了解情况的人,很容易把他认成谁家娇养出来的少爷。
没有人知道他肩膀上压着那么沉重的担子,过的那么辛苦。
就连宁安和覃闻语,本来也只是以为他是为沈清川的问题,所以才低调消沉。
他们虽然也有疑惑,但本着尊重和相信他的原则,从来没有过也没有刻意问过什么。
可在这一刻,那些曾有过的疑惑也在瞬间烟消云散。
田晓辞对着他们笑了笑,鼻尖倏然变得酸涨,他轻声:“这么多年,我终于把我妈治好了。”
宁安很心疼地抱住他,抱了很大一会儿,然后对他:“你很棒。”
田晓辞的眼圈红了,但依然对他笑着。
他一边笑一边想,他想,挺值得。
他跟了沈清川,虽然在心尖上豁了一道可能永远都不能愈合的口子,但是他治好了他的母亲。
有得有失,他得大于失。
也是那晚回去,他发现了沈清川的车子,停在他现在租住的区里。
冬夜的月光很亮,他沐浴着月光前行,发现那辆车子的时候,再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他立刻就偏开了头,但却依然能感受到那股锐利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刺在他的身上。
几乎能将他那层貌似坚强的外壳刺穿。
他心里很慌,怕他下车拦住他,怕他强行把他带走,怕惊动了邻居会让他母亲知道
他把卫衣的兜帽拉低,低头疾步往前走,像躲避凶神恶煞一般,带着仓惶。
直到进了单元门,他才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将贴身的卫衣都浸透了。
那些汗水慢慢凉下来,变得冰冷,贴在他的身上。
他的身体很冷,心却很疼。
他有一点颤抖,但还是飞快地上楼回家,连灯都不敢开,躲在窗帘后偷偷看那辆车子。
那辆车子一直停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后半夜,才启动离开。
直到此刻,田晓辞才从窗帘后抬起头来,长时间维持同一个姿势让他四肢酸麻,几乎站立不稳。
他并不知道沈清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过来的,但他没有迟疑,立刻开始着找合适的房子。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沈清川这样下去不行。
他需要时间去沉淀,去慢慢将这些情绪抚平,慢慢忘记或者藏在心底。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张皇失措。
可在有沈清川的地方,不行。
田晓辞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财务状况。
他留了一部分钱在上,主要是为了保证他母亲术后万一发生感染或者排异,可以及时得到救治。
另一方面,则是他有出国留学的打算。
他很怀念校园生活,没能好好地把书读下来,一直是他心中最大的遗憾。
而且,他也并没有打算一直做模特这一行,模特的职业寿命太短了。
他需要读书,充实自己,然后做一份更稳妥的工作。
当然,他也想借离开沈清川的视线,好好沉淀一下自己。
这件事,他只跟崔文提过。
因为崔文家里有些背景,可以帮他把他母亲也办出去,并能介绍合适的医生继续复诊他母亲的病情。
沈清川的车子开始频繁出现在他现在居住的区,但他并没有下车找过他。
似乎只是为了来看他一眼,或者别的。
但他的出现还是让田晓辞十分不安,他总怕哪一天,沈清川就会下车,然后将事情闹到他母亲面前。
而他母亲的身体状况,经不起这样的刺激。
所以,他在春节过后没几天便迅速搬了家,从此深居简出,一切才再度归于平静。
直到三月初,因为宁安的原因,他接了一场众高端品牌的服装秀。
那天封允和宁安一起来看了秀,下了秀之后宁安到后台来接他,要带他去soso喝一杯。
他背着包和他一起出门,在门口看到了等待在那里的沈清川。
只是这次的沈清川,像一道锋利的刀,直直地,毫不留情地切进了他的心口里。
沈清川看他的眼神带着恨意,连笑容都很狰狞,像嗜血的狼。
他看起来瘦了很多,也有些憔悴,但却愈加显得锋利。
四目相交的那一刻,田晓辞感觉到那些一直被他刻意掩埋的情绪再也无法关住。
只是它们也并没有爆发出来,而是像一道道绳索,缚住了心脏,让他难以呼吸。
他总是在躲他,怕直接面对他,从离开到现在,没有一天不在躲避。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怕他,而是怕自己,怕自己控制不住,再回到他的怀里。
所以他必须躲着他。
可现在,他躲不过了。
他知道总有这一天,他总得面对他。
所以他对拦在他身前的封允和宁安表示,由他自己来跟他谈。
他退到窗边,忍着失序的心跳,点了一支烟,只是才吸了一口便被沈清川给掐灭了。
沈清川低头看他,深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然后他伸按住他的肩头,表情带着强迫:“田晓辞,你跟我回家。”
只是,他的语气和表情不太相符,听着有一丝软弱和可怜,甚至于像是带着一丝乞求。
田晓辞的垂在身侧,握得很紧,紧到指甲掐进了皮肉里去。
他摇了摇头,抿着唇不话。
“你还欠我的,你知道吗?”沈清川低了低头,两人几乎鼻息相闻:“你欠我半年,田晓辞,你赔我半年。”
“我不欠你时间,”田晓辞艰涩地:“我只欠你钱,我会尽快还给你,还给你,我们就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怎么会?”沈清川冷冷地笑:“你让我白睡了一年多,你就这么不值钱?”
“我不值钱,”田晓辞倔强地抬头,眼睫颤抖:“你过我是最便宜的一个,不记得了吗?”
沈清川甚至忘记了自己曾过这样的话。
他想了好久,才记起来,那是他在酒店卫生间对田晓辞过的话。
他当时那样的话只是想让他把钱收下来,并没有考虑那么多。
他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记着。
只是仔细想想,这样的话,谁能忘记呢?
他的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出什么来。
“沈先生,”田晓辞惨然一笑:“我只欠你钱,我会尽快还给你,但我不再欠你时间。”
“我不再欠你时间。”对于沈清川来,既过于简单又过于残忍。
田晓辞离开的这一段时间,沈清川过的很痛苦。
他从没有那么想念过谁,也从没有那么恐慌过会失去。
他已经很少去他和田晓辞共同生活过的那套房子,但在夜里,他依然还是想他想的受不了。
他想念他的笑容,他好看的,总是显得很多情的桃花眼,他温热柔软的身体还有香甜的唇舌。
他以为他只是迷恋一个年轻人而已,可是当他看到别的人,才发现自己完全提不起任何兴致。
直至有一天,一个朋友带了一个少年人,那个少年和田晓辞长得很像,桃花眼,樱花一样的嘴唇。
他对他笑,来揽他的腰,可他却觉得厌恶又恶心。
没有谁能替代田晓辞,谁都不行。
没有谁能和他一样,田晓辞就只是田晓辞,那一刻他仿佛醍醐灌顶。
他喜欢他了,也可能是爱,他十分清楚,无论多么不愿意面对。
可是所谓的“爱,”又让他充满恐惧。
他怕他的爱会让田晓辞像他梦中那个女人一样,血肉模糊。
他情愿他只养着他,而不是“爱”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一遍遍拿田晓辞为钱出卖自己这件事情来贬低他,告诉自己他不值得爱。
可是不行。
他去他居住的区,以为悄悄看他一眼,也许就会发现他并没有什么特别。
可是看到他的那一刻,他的感情汹涌到让他自己都感觉到害怕。
而他,却避他如蛇蝎,立刻搬了家。
他发现找不到他的时候,几乎发了疯。
他开始恨他,他不过是出来卖而已,凭什么?
可现在,田晓辞就在他面前,他穿回了以前朴素的衣服,但依然耀眼的厉害。
他轻声而固执地对他,他不欠他时间。
他独自决定了一切,倔强坚持,那么他呢,他的感受呢?
凭什么他一个人决定了两个人的事情?
凭什么他不欠他时间?
他要的只是他的时间而已。
他愤怒,恨不得把田晓辞推倒,看他流血,看他流泪,然后把他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他为了钱来到他身边,他还给他钱离开就离开?他凭什么?
他伸捏住田晓辞的下巴,将他低着的头抬起来,然后将他狠狠按在墙上。
出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刺穿了自己的心脏,很疼,但他还是残忍地了出来:“你他妈凭什么?你不过是个出来卖的!”
他想低头亲吻他的嘴唇,将他口允出血来,逼迫他改变主意。
只是一切都还没有来得及的时候,他就被宁安摔在了墙上。
他的眼眶涨的很痛,本能地想要攻击把他和田晓辞分开的人。
但他听到宁安冰冷的声音,字字如刀:“如果你只是想侮辱他,现在已经够了!若不是为了给他母亲治病,你以为他为什么要那样糟践自己?”
他不知道那么狼狈的一天是怎么结束的,回去的路上他只记得,田晓辞:
“他没必要知道。”
“沈先生,我不能再跟你了”
“就算是为了我妈妈,我也是出来卖了,他的没错。”
他才发现,他不能接受任何人田晓辞是出来卖的,就连田晓辞自己也不可以。
可那些话,却是他最先出口的。
他的心像被放进了绞肉中绞了一圈,烂成了肉糜,疼痛中透着麻木。
他不想要钱,他只想要田晓辞。
他想要那半年,然后还想要他的一辈子。
可是他清楚地知道,他已经失去田晓辞了。
那一天他回了和田晓辞共同居住的那套房子,田晓辞走后,他没让人打扫过。
一切都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似乎下一刻他就会开门进来,坐在他喜欢的那个沙发上,抬头对他微笑。
衣柜里是他买给他的衣服,他一件都没有带走。
床边的椅背上还搭着他那天清晨穿过的睡衣。
他走过去,将那件睡衣抱在怀里,然后把脸埋进田晓辞的枕头里。
田晓辞的气味已经快散尽了,他轻轻地嗅着,将他的睡衣抱在胸口,幻想着他在的每一天。
他温热,柔软,有少年人的清新气息。
他的睫毛很长,闭上眼睛能看到根根分明。
他动情的时候连喘息也很克制,一切都迎合着他,乖顺的让人心都要化了。
可那样的他,不再回来了。
沈清川将头仰起了一点,感觉到脸颊上微微的痒,他将覆上去,蹭了一掌心温热的水痕。
作者有话要: 抱歉,年底太忙了,更晚了,感觉写的太仓促了。
而且这章写的时候感觉也不是很顺,很卡,希望体验不会太差
完结后我再回头看需不需要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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