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是谁
易安歌张张嘴,想些什么,终究还是选择沉默。
其他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不话了。
会议室内瞬间安静下来,景嵘皱着眉,目光从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停在易安歌身上。
他站起身,对易安歌,“你出来。”
易安歌跟着他来到走廊里。偌大的长廊空荡荡的,景嵘将会议室的门关上,将屋内众人探究的视线阻隔开来。
两个人来到走廊尽头的石狮下,面对面站着。
景嵘一双眉宇凌厉而严肃,看得易安歌心头发颤。原本两个人的身高差不了多少,但被景嵘这样看着,易安歌还是觉得,眼前这人身影高大,气势汹汹,好像要将他生剥活吞了似的。
景嵘问他,“你知道自己刚才在什么吗?”
易安歌一挑眉,答,“当然。”
景嵘眉间皱得更深了,目光逐渐变得复杂。
易安歌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他不知道景嵘是个什么意思,原本事情就因他而起,易安歌觉得,自己有责任去冒这个险。
“太危险了。”
景嵘的语气缓和下来,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有诸多无奈隐藏其中。
看他这样子,易安歌反倒放松下来,,“我知道。”
“梦中的一切不是你我能够完全控制的,”景嵘,“如果发生意外,我不确定能够保全你。”
这话得倒是现实,易安歌咧嘴笑笑,,“反正这是我的梦,大不了死掉重来。我对自己的意志力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看着景嵘,“还是,你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这会儿换景嵘沉默了。当然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不然解风他们一早就用了。怪物们倒是些温柔的家伙,不会一上来就逼他做出唯一的决定,而是将事情慢慢讲给他听,等到了解实情后再由他自己做出选择。
其实易安歌没有退路,景嵘他们也没有。而且这也并不是怪物们的本职工作,能帮他,算是情分所致。
与其被噩梦纠缠一辈子,不如来个痛快。在这一点上易安歌有足够的勇气和决心。
景嵘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心中所想,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会在这种事情上反应这样大,实在是让易安歌不解。
景嵘看向一旁的石狮,眼神颇不自然,“如果是他们出了这种事,我也不希望他们轻易冒险。”
是吗?
易安歌对这个法表示怀疑,不过他很贴心地没有表现出来。
话谈到这个份儿上其实已经没什么可继续聊的了,但景嵘一直没动,易安歌也不知道他还想对自己什么,便老老实实站在那儿等候发落。
“你……”景嵘顿了顿,问,“确定要这么做?”
易安歌点点头,十分坚定地,“我确定。”
“……好。”
景嵘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看着他,认真地,“我会帮你。”
易安歌轻轻笑了起来。
他当然知道景嵘会帮自己,如果不会,景嵘也不用这般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了。
不过能够亲耳听到这人承认这一点,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
*
解风一边铺着床单,一边,“我不确定梦魇什么时候能察觉到我们的动作,所以在梦里,能拖多久是多久,当然如果你觉得太危险了可以随时醒过来,不过这要看它放不放你出来。”
易安歌叹了口气,“你这话的,跟没一样。”
解风挠挠头笑了,“反正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
他用力拍着雪白的枕头,似乎想将它拍得软一些,不过手劲大得易安歌都看不过去,连忙拦住,“行了行了,能用不就行了?”
“弄得舒服点,你也能睡得久一点。”
解风将枕头摆好,做了个“请”的手势,,“来吧。”
这动作配上他略纠结的表情,好像在邀请易安歌去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这让当事人易安歌不由得笑出声来,一边坐到床上一边问,“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紧张?”
解风往身后望了望,见没人过来,压低声音,“你不紧张?”
易安歌耸耸肩,“不是有你们呢吗?”
他对怪物们有着足够的信心,不光是因为他们拥有他所没有的能力,更重要的是,他们是景嵘的手下,即便性格不同身份不同,但都拥有和景嵘一样严谨认真的性子。这也是易安歌喜欢跟他们待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解风似乎惊讶于他的从容,不太放心地问了一句,“你不怕?”
易安歌想了一下,坦白道,“其实有点。”
话音刚落,景嵘就从外面走进来,手中拎了把椅子,放到床边。
看来他就睡这儿。易安歌看看他,又看看解风,解风一脸的想八卦又不敢的表情,象征性地又鼓励了易安歌两句,就溜出了屋子。
房间里就剩他和景嵘两个人。在入睡前周围的人越少梦魇越能放松警惕,所以其他人都等在外面,等他们睡熟以后再进来捕捉。
景嵘坐在椅子上,抱臂看他。
“梦境的主体是你内心恐惧的化身,”景嵘对他,“所以这一次的梦,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回到标本室。但你记住一点,无论在梦中见到什么景象,都是你潜意识所幻化出来的东西,一切都存在于你的记忆里,你可以感到害怕,但绝对不能畏惧它。”
“好。”
景嵘身子向前探过来,有些担心地看着他,“你准备好了吗?”
易安歌却没有回答,只是问,“你怎么办?”
“我会通过你的意识进入你的大脑,最终潜入你的梦境。但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出现在哪里,所以你在最开始可能无法找到我。”景嵘皱着眉,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沉声道,“但我会去找你,很快,你不要着急。”
感受着肩膀上沉重的力道,易安歌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
景嵘的手在他肩上停留了一会儿,忽然下移,握住了易安歌的手。
易安歌被惊了一下,诧异地看向他,“你……”
景嵘断了他,“躺下吧。”
易安歌只能照做。他在床上躺下,一手被景嵘牵着,另一只手无处安放,只能搭在一边。
景嵘将后背靠在椅背上,对他,“闭眼。”
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熟悉的倦意传来。易安歌听见景嵘在不远处,“放松,它会引导你进入梦境,不用担心,顺其自然。”
景嵘停顿了一下,轻声,“我一直在。”
在意识抽离身体前的最后几秒,易安歌能记住的,只有脑后枕头柔软的触感,以及左手掌心那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
下一刻,易安歌发现自己站在走廊的起点。只有他头顶开了灯,长长的连廊一直通到黑暗深处,那灯光根本照射不到的地方。
他花了一段时间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基地中心的最底层,是一天之中他走过次数最多的地方。
滴答、滴答、滴答……
远处传来滴水声,听起来十分熟悉。易安歌又是一愣,想起这是最开始,他和乐清在地下河道等委托人的时候,河道深处传来的声音。
滴水声意味着一切事情的开始,而这个基地,是景嵘对他伸出手的地方。两者结合在一起让易安歌感觉十分不舒服。
他顺着滴水声走过去。每走几步,头顶的灯就相应亮起,身后的也立即熄灭,好像走秀时使用的劣质追光。
易安歌知道,在周围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他做出从容的样子来,走路的姿势不紧不慢,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随意过去看看。然后,他在某扇门前停下了脚步。滴水声就从这扇门后传来。
这是他们的会议室。
这梦魇选择的场景还真是应景。这样想着,易安歌一把推开了门。
门后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整齐摆放的桌椅。在桌子上有一摊猩红的鲜血,正一滴一滴从房顶滴落下来。
易安歌向上看去,立即抿着唇憋了一口气。
原本高耸的屋顶缠满了蛛丝,在细密复杂的蜘蛛网中,裹着几只人蛹。易安歌数了一下,一共七个。
整个基地里,除了他和景嵘,一共也就七个人。
数字上的巧合只能带给易安歌片刻犹豫,很快,他就镇定下来,冷笑一声,重新关上了门。
如果这是他的梦境,那么他不管怎么做都是对的。他可以顺着梦魇的指引找过去,也可以不这么做,除非它能化出一个人来用刀架着脖子逼他进屋,否则易安歌绝对不会顺应它的心意。
他开始在走廊里散步,努力不去理会会议室里的动静。很快他发现,又有几扇门后传来些许响动,都是滴水声,渐渐地,他每路过一个屋子,里面都会传来相似的声音。
易安歌都没开门去看。他知道门后是什么,也就没有看的必要。
他就用这种方式和暗中的梦魇起了哑谜。他越是不理会,房间里的滴水声就越大,易安歌心中就越是有底。这回是梦魇先沉不住气了,想起前几次在梦中自己的惨状,易安歌心里只觉得一阵莫名地痛快。
忽然,所有声音一齐消失。耳朵里瞬间安静下来,易安歌还不太适应,但也立即站定,警惕地向四周看去。
在这种环境里,它只要弄出一只人面蛛来就能把他逼上绝路。易安歌不知道它明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愿它还没玩够,还想接着跟自己过家家。
其实易安歌最担心的就是从头顶爬下来一只蜘蛛。哪怕从两边扑过来他都能作反应,但是头顶的话,实在是太难防备了。万幸头顶的灯光很足,在一定程度上也避免了被从上方偷袭。
黑暗里传来响声,易安歌立即看过去,发现是石狮那边发出来的声音。有人的脚步声,很轻,但依旧能听得见。很快,那人便像发现了什么,匆匆向这边走来。
黑暗中出现景嵘的脸,表情是无法言喻的担忧,一看见他率先松了一口气,跑过来问,“怎么样?”
易安歌摇摇头没事。景嵘,“这里不太对劲,你听见什么了吗?”
易安歌给他讲了一下会议室里看到的景象,景嵘听了以后直皱眉,,“这里不安全,你跟我来。”
着他就去拉易安歌的手,两个人一路向前奔去,一直跑到石狮前,景嵘就要往直前给易安歌住过的那间屋子里走。
他开门,回身示意易安歌进来,却不想易安歌摇摇头,停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怎么了?”景嵘焦急地问。
易安歌笑了笑,忽然问,“你是谁?”
景嵘一下愣住。
易安歌后退两步,满意地看着眼前人惊讶的表情,平静地,“你既然知道我耳朵灵,也清楚这个人于我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他的脚步声,我绝对不会听错。”
他指了指“景嵘”的脚下,“你的脚步声,太重了。”
而且性格装得也不像,易安歌在心里想,这么不稳重的景嵘,大概也只有在梦里才能看见吧。
“景嵘”不话了,他低着头,脸埋进阴影里,从易安歌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表情。
易安歌只能继续,“你不妨告诉我,这间屋子里有什么?”
“景嵘”依旧沉默。下一秒,从他身后传来一声极其奇异的叫声,好像是被掐着脖子的鸭子,难听至极。易安歌的耳朵本能地痛了一下,忽然,他看见“景嵘”微微抬起了头,从阴影中透出一双血红色的眼睛,角度极大地翻着,死死地盯着他。
易安歌又后退了一步。这个情况他不准要不要跑了。如果这人也拥有景嵘的能力的话,自己也许根本跑不掉。
“景嵘”开始慢慢向他走来。易安歌往后退去,与他保持着一定地距离,两个人在这宽阔的地方展开了拉锯战。
“景嵘”并不急着进攻,他似乎很有信心,想要用目光将易安歌吓退。但其实易安歌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他知道,自己在梦中待的时间越久,就越能给解风他们争取时间,所以他也不急,只要能活着,能拖一秒是一秒,现在的情况正中他的下怀。
忽然,在易安歌一个晃神间,“景嵘”动了。他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跑来,动作之快易安歌连反应都来不及,只能向一旁扑倒。那人扑了个空,立即站起来,再次向他奔来。
易安歌心叫不好,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将将躲过第二击,眼见着自己跟那人的距离越来越短,只能在心里对解风他们声抱歉。这次恐怕是不行了,如果他还有幸能醒过来的话,他们可以再试第二次。
正想着,那个“景嵘”就已经扑到了他身前。易安歌一闭眼干脆等死,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极其响亮的狮吼,同时一阵劲风席卷而过,一只巨大的东西扑过来,将“景嵘”拍在了一边。
易安歌睁开眼睛,一下就愣住了。
足有四米高的巨大石狮,正抬着一只爪子,将他整个护在身后。
石狮灰色的鬃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真正的景嵘坐在狮背上,俯身对他伸出手,用冷静而克制的语气,“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