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新的证据
市郊的某处住宅内,景嵘和一个男人面对面坐着,沉默着对峙。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回响,老管家端着茶水走过来,似乎见惯了这样安静到怪异的场面,微笑着将托盘放到二人之间的桌子上。
男人摆手示意他退下。管家退出客厅,将大门关上。随着沉重的一声响,一切再次归于平静。
男人对景嵘一伸手。景嵘面无表情地端起茶壶将两个杯子倒满,放了一杯在自己面前,却没有喝。
手机震动音突兀地响起,回荡在这空荡荡的客厅里,显得格外聒噪。景嵘垂眸看了眼自己的口袋,没有动作,倒是男人再次抬手,示意他接起电话。
景嵘皱了皱眉,从怀中拿出手机。来电显示上“易安歌”三个字飞快地闪烁着,景嵘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背过身去走到窗边,按下了接通键。
“……是我。”
他的声音十分低沉,乍一听是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分,带着一点十分明显的疏离。他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接易安歌的电话,可惜电话那边的易安歌正处在亢奋的情绪中,没有发现他声音中那份淡淡的无奈和抗拒。
他沉默着听完易安歌的分析,,“我知道了。你在基地等我。”
“……不行。”他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微微提高了音调,又在注意到身后男人的注视后重新压低,“你留下来待命,这是命令。”
电话那边的易安歌沉默半晌,快速了些什么。
“……我知道。”景嵘发现除了这三个字,自己似乎真的没有办法在电话里解释太多。
背后男人的目光像是带着火,灼烧着他的脊梁。易安歌妥协得很快,但这并不会让景嵘觉得开心多少。在预感到对方要挂断前他想声一句“等我”,但直到手机中忙音传来,他都没有将这两个字出口。
他背对着客厅听了十几秒的忙音,才收起手机重新坐回桌前。而此时他已经恢复了寻常那冷漠从容的样子。
对面的男人摸着下巴,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件事与你有关,”景嵘沉声道,“我需要你的配合。”
他并不喜欢男人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惜男人却一直都是那个表情,弯着一双墨色的眉眼,道,“你忘了‘请’。”
“那是在处理普通事件的时候。”景嵘毫不示弱地回敬道,“现在,你也是当事人之一,我可以按照标准流程对你进行调查。”
男人有些惊讶他会这样,笑着喝了口茶,,“也是,这是‘巅峰’的权利。”
景嵘不满地眯了眯眼睛,没有接话。实话,这栋房子里的一切都令他难受,若不是为了易安歌,他根本不想在这里多待一秒钟。
男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他装着手机的口袋,意有所指道,“就是他?”
景嵘看向他,目光中带着强烈意味的警告。
男人笑了笑,举手表示投降。
“可以。”他,“但我要先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
易安歌回到以前住的巷子。这里是他唯一有印象的跟爷爷有关的地方,爷爷留下来的所有东西都在这里。
侦探事务所关了有一阵了,门把手上都落了一层灰。屋子里除了家具就是一些资料和一台旧电脑,对普通人来都没什么价值,易安歌认认真真找过去,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绕上了二楼,去两间屋子看了看。杂物一堆,他自己的所有东西都已经搬去基地,剩下的都是些破烂。爷爷留下来的东西早就整理在一个盒里,里面是房产证和几张老照片,还有一张这个城市的地图。易安歌不知道这些有什么用,他的爷爷一直是那样疯癫,做事情根本不讲条理。
爷爷留下的东西不多,能整理的早就整理过了,这次回来,易安歌也只是图个心安。他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总觉得或许能找到什么自己此前忽略的东西,不过很可惜,现实就是现实,除非爷爷能通过一张旧沙发传达什么信息,否则易安歌是不可能找到一丁点蛛丝马迹。
他带着盒子锁门下楼,情绪有些低落。
刚下楼就碰上隔壁冰淇淋店的老板。对方原本已经要烊了,看到易安歌抱着盒子下来愣了一下,忽然叫住了他。
这位老板已经六十多岁了,是易安歌爷爷生前的挚友。这店老板自己很少过来,大多是雇人看着,也不图挣钱。巷子里的生意并不好,易安歌觉得这老板留着这家店,其实也就是留个念想。
如果论起辈分,易安歌还要叫老板一声二爷爷。爷孙俩很久没见,对方请他进去坐坐,易安歌无从推辞,也就跟着进冰淇凌店里坐下。
闲聊两句后,易安歌发现老板的眼睛总往他抱着的盒子上瞟,心下了然,直接将盒子放在桌子上,,“二爷爷,这是我爷爷留下来遗物。”
老板点点头,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睛盯着盒子,感慨般地叹了一声,“我知道。”
易安歌看着他,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稍微斟酌了一下词句,心地问,“二爷爷,您和我爷爷以前关系好,您知不知道……在三十年前,我爷爷是做什么的?”
三十年前他还没有出生,这种问题只能去问爷爷的老友。他现在唯一需要赌的就是老板还记不记得那么久之前的事,却没想到老板毫不犹豫地点头,“他从大学毕业以后,就一直做侦探这行。”
他颇有些怀念地往隔壁看了眼,“以前我总跟他开玩笑,如果他侦探做不下去了,就来我店里工。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
易安歌了然地笑笑。他知道自己爷爷是那种做起喜欢的事来就不太求回报的人,所以当时得到的报酬大概也不会很可观。不过这就给周敏才的照片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如果爷爷一直在做侦探,那为什么会出现在周敏才那种人的四周,还给他们照相?
除非当时爷爷在调查周敏才身边的某个人,并伪装接近他们。这是易安歌唯一能想到的可能了。
他问老板,“我爷爷他,会不会为了某个委托而伪装去靠近嫌疑人?”
老板不知想到了什么,嘿嘿笑起来,“那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他起身走到柜台后,从最下面的柜子里取出什么东西,递到易安歌面前。
那是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外封已经有些破损,但内页保存得很好。易安歌翻了两页,有些不明就里,疑惑地看向老板。
老板笑着,“这是你爷爷的笔记本。是他以前工作的时候留下来的。”
易安歌惊讶地站起身,再看向那本子的时候只觉得里面的内容一下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可不记得爷爷还有记笔记的习惯。上学的时候爷爷很少让他参与事务所的委托,他也几乎没有机会看到爷爷工作的样子,但在他的记忆里,家里是没有像这样的笔记本的,一本都没有。
老板似乎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惊讶,幽幽地叹了口气,,“明光当时把这个本子交给我,,等以后有一天你问起他的事情来,再将这个给你。我一直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你来问了,没想到居然是现在。”
他不给易安歌再提问的机会,将他送出了店面,在离开前,“现在,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二爷爷……”易安歌抱着盒子和笔记本,一时间觉得手里的东西沉重无比。他本能地想多问一些,但老板摆摆手,示意他不要问了。
“能的,你爷爷都记在里面了。”老板笑着,“你也长大了,过了这么多年,里面的一些东西也会变得不一样。要自己学会取舍。”
他想了想,又,“还有,自己照顾好自己。”
他话的感觉就像个慈祥的老者,易安歌听着,不知怎么鼻子就一酸,拿着东西的手紧了紧,点头应道,“好。”
老板像时候那样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离开了。
易安歌是出来找线索的,他有预感这次可能会找到什么东西,可忽然出现了一本线索,他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回到基地,还没有景嵘的消息。现在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找了间空会议室,将所有线索一字排开,从头分析。
首先是市中心的裂缝,这导致周敏才发疯,之后是第一次变故,暨除了基地的人,其他所有人都忘记了裂缝出现的事情。此时裂缝还在市中心的地上,变成了一处寻常景象。
第二次变故发生后,周敏才变成了三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
他和解风寻找三十年前的档案,发现了周敏才死亡的切实资料,以及几张诡异的照片,里面有易安歌爷爷的名字,和一张酷似易安歌的人脸。
易安歌将从冰淇凌店老板手里得到的笔记本放到最后,皱着眉看着桌子上的一切。
已知有一个“他”制造了裂缝,那么这个“他”是否是导致后面两次变故的人呢?
如果他是,那么他制造变故的目的是什么?
第一次变故其实没有什么用。公众接受“地下管道爆裂导致裂缝产生”这个法,那么让他们忘记与否没有根本性的改变。从普遍性上来看,周敏才忘记了自己是目击证人这回事,与其他所有人没有任何区别。
区别产生在第二次变故上。周敏才死了,而整个世界似乎没有再产生其他改变。
所以周敏才的死亡才是“他”制造变故的目的。
可这是否是“他”的最终目的呢?
如果裂缝的用处真的如易安歌猜测的那样,那杀死一个人简直是一件容易到爆的事。“他”能杀死周敏才,就能接着杀死其他人,而这种方式可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上一秒还活蹦乱跳的人,下一秒就已经死去几十年所带来的这种心理落差,可不是一般案件能比拟的。
一切的重点,都在于裂缝存在的意义。而裂缝又取决于景嵘过的,“过去”。
三十年前就是过去。那么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有一个“他”回到了过去,杀死了三十年前的周敏才,进而也就杀死了现在的他。
多么便捷又复杂的手法。
易安歌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操作的,但景嵘也许知道。
想到景嵘,易安歌又觉得有些头痛。最近景嵘有点不对劲,他能明显感觉到,从裂缝中回来后,景嵘似乎就不常在基地里待着,硬要的话,易安歌觉得他在躲着自己。
景嵘不愿意见他,他就找过去,特别是当事情跟自己有关的时候。易安歌不是特别擅长主动出击的性格,但也绝不愿意坐以待毙。
整个事情中缺少了一些东西,易安歌的直觉告诉他,周敏才其实并不是事情的主体。
他拿起从档案室找到的照片。照片上除了在镜头外拍摄的易明光,还有另外两个人。易安歌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看站位,似乎比年轻时的周敏才要高上一阶,跟他站得不是很近。尤其是最右边的长发男人,易安歌总觉得这人似乎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三十年。易安歌拿起爷爷的笔记本,开始寻找三十年前的记录。
也不知道爷爷用的什么牌子的墨水,居然到现在都没有褪色。他找到了和照片时间相同的记录,但没有关于委托或是调查的,整整两页记录着的,都是关于地理位置的信息。
是整座城市的地理位置。易安歌顺手拿出遗物盒子里的城市地图,摊在桌面上,对着地点寻找。
找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手边的东西似乎对得太巧了一些。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通过地图,他注意到了一些细节。
地图是三十年前的地图,上面很多规划和现在的不太一样,但易安歌依旧找到了爷爷房子的位置和城市中心的广场。他用手在相应的位置比划了一条横杠,代表裂缝的位置,忽然注意到,在地图上方有一处被人用油笔画了个的三角符号。
这个符号非常,藏在地图标志中,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易安歌仔细辨认了一下那个位置,发现是靠近市郊的一处住宅区。而且显而易见的,这个地方和基地的位置,正根据裂缝相互对称。
这个发现令他为之一振,连忙去研究笔记,想看看那个符号代表什么。但看了半天都没找到解释,只有一处写了这样一句话——
“欲知其中蹊跷,探之。”
易安歌即刻动身,在路上给景嵘去了两个电话,都没有人接。他索性也不管了,大不了去看一眼,如果有危险直接退出来都行。
过了三十年,住宅区居然没有变,只不过成了高档别墅区。出租车停在两条马路之外,易安歌按着地图找过去,居然没迷路。
目的地是其中一栋楼,看起来跟周围的楼没什么区别。里面似乎有人住,易安歌看到有人在前院忙活着,似乎在修剪草坪。时间临近傍晚,房子里也点上了灯,有人影在窗户上一闪而过。
他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般地走过去,按响了门铃。
门铃是老旧的震动款式,在寂静的傍晚显得格外吵闹。在院子里干活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没什么表示,低头继续做自己的活。
易安歌不死心,又按了第二次。
这一次门咔哒一声自己开了。易安歌探头看了一眼,前院的人还在尽职尽责地修剪草坪,似乎根本不介意他这个外人会不会擅自闯入。
此时易安歌心中升起了一股奇怪的感觉,似乎有一种力量在背后推动着他,让他不得不向前走,来到房子的正门口。
房门依旧自行开,这一回易安歌犹豫了。他不确定要不要走进去。
他将门彻底推开,看到正前方客厅中央站着一个人。一个长发的中年男人。
照片中的那个人。
易安歌冷汗瞬间流了下来,他立即去看修草坪的那个人,却发现那人还在兢兢业业地工作,没有要向他扑来的意思。又去看客厅里的男人,发现那男人正微笑着,略带量地观察着自己。
景嵘从一边走出来,看到他,不算惊讶地叹了口气。
“进来吧。”他对易安歌,“这里很安全。”
易安歌摇摇头,指了指那个长发的男人,刚要些什么,只听见景嵘道,“放心吧,他不会害你。”
“他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