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停顿的短暂瞬间，里面的人出来，外面的人进去，甘遂沉默不语，假装不认识季以东。

    季以东也不明白为什么，心底竟然有种诡异的不适感。

    但是他也不过是陪着客户应酬一场，酒过三巡之后对方非要带着女人换地方喝酒，季以东压着脾气跟过来，身边的女孩子是客户非得塞给他的，他是算把客户送到酒店安顿好之后自己就离开的。

    但甘遂刚才的眼神让他心里颇有点儿不是滋味的感觉。

    真是奇了。

    他正出神，几个人已经到了提前订好的酒店房间门口。

    “季总，我们孟孟今晚就交给你了，”客户笑着拍了拍季以东的肩膀，然后给季以东身边那个女孩子使了个眼色，“孟孟刚进圈，不懂的事情多，还要麻烦季总多多指教。”

    女孩子言笑晏晏，扯着他胳膊微微仰头望过来，脸上带着几分娇俏的笑意，声音娇乎乎的叫他：“季总……”

    季以东觉得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平心而论，这种事情他遇到过不少，不别的，荣光集团本身就涉及到很多娱乐圈相关的产业，往他身边塞人的情况，今晚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但是他向来不屑这种事情，基本都是笑着趣几句就过去了，要真是为了这点事情就撕破脸皮，那他可能不用做生意了。

    季以东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多话。

    那客户也没多想，揽着自己怀里的明星进了房间，关门之前，留给季以东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房门开，这个叫孟孟的十分上道的凑过来就要往他怀里钻，季以东伸手把人隔开，然后把手里的房卡扔到了一旁沙发上：“自重，再见！”

    孟孟惊呆了，以为自己短短时间内犯了什么忌讳，没伺候好季以东，立刻就要冲过来，脸上已经一副梨花带雨的表情。

    季以东觉得头疼，将人挥开了，然后转身离开。

    他的车就停在附近，季以东晃着车钥匙找到停车位，发动车子的时候，还在纠结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他有什么事情忘了来着？

    然后他就瞥见了一旁的车钥匙，对，甘遂的车钥匙。

    季以东发动车子，顺便拨通了甘遂的电话。

    无人接听。

    继续。

    仍旧无人接听。

    他今晚虽然陪着客户应酬了很久，但是却以开车为名，躲过了酒局，基本都以茶代酒，以他的地位，对方倒是没敢有什么意见。

    季以东这会儿开着车，下意识踩下油门，往公司的方向走。

    他把车子开出去，又很快退回来。

    马路上有个的身影在踢着石头慢悠悠的走着。

    季以东看甘遂过来，才摇下车窗，对着她吹了个口哨，意味很是明显，怎么样，蹭车吗？

    但是甘遂并没有接收到他的脑电波，看他在这儿，甘遂很意外的样子：“季总？”

    季以东挑眉：“上车。”

    这个时间马路上车子不算多，然而这里毕竟是荣市，哪怕是夜间，城市也繁华依旧。

    后面有几辆车被季以东堵在那里，有不耐烦的车主开车窗冲着甘遂道：“这都什么时代了，情侣吵架怎么还是这点儿套路，您男朋友的车挡着路了嘿。”

    甘遂简直莫名其妙，她本来就是行人好么，季以东停车关她什么事。

    后面那辆车的车主显然也不是善茬，虽然季以东开着辆足以彰显身份地位的豪车，但是荣市开得起这车的又不只是一个两个，对方明显并不在乎：“我妹妹，你要不上我车？”

    俨然一副流氓做派。

    完还按了两下长喇叭以示不满。

    大马路上闹出这种事情来，并不是甘遂的脸皮可以承担的，她跑着，迅速跳上了季以东车子的副驾驶。

    季以东笑着看她上来，踩下油门，道路交通恢复正常。

    手机响，季以东直接用蓝牙接通。

    成邺临的声音响彻整个车厢：“我，你什么时候撩了这么年轻一个妹妹，看不出来，老牛吃嫩草的功力不错嘛。妹子成年没，你要是犯法我可没脸去警察局捞人……”

    甘遂听出来了，这是刚才被季以东堵在后面那辆车的车主。

    原来他们认识？

    季以东冷哼一声，十分坦然：“公司员工，你别他妈瞎八道。”

    成邺临也不会放弃这个八卦的好机会，十分不信任：“嘁，当我瞎？”

    季以东显然掌握着对方命脉：“刚才你招呼妹子上你车，这事儿你老婆没意见？”

    成邺临：“……操！”

    然后电话就被季以东暴力挂断了。

    甘遂看季以东在路口调转车头，瞪大了眼睛：“不是去公司吗？”

    他刚才明明送她去公司停车场拿车的。

    季以东睁着眼睛胡八道：“公司关门了。”

    甘遂：……

    既然如此，甘遂就没有蹭车的必要了：“前面地铁站放我下车吧，谢谢季总。”

    话里话外都是谢谢，可语气里并没有几分善意。

    季以东踩着油门在地铁站口呼啸而过，然后下意识烦躁的扯掉了领带：“我送你回学校。”

    甘遂从置物箱里拿到了自己的车钥匙，看他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明白自己的意见并不重要，是以，她也懒得再开口要求他停车了。

    车里奇异的安静了下来。

    季以东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刻意找话题：“录音文件拷贝好了没？梁晶晶你找我？”

    甘遂立刻联想到他的通讯软件，估计是助理在登录。

    她点点头，从随身带的包里拿出他的那个黑色U盘放在置物箱里：“拷好了，今天的新闻我也看到了，谢谢季总。”

    季以东是想让她道谢来着，但是现在的情景跟他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他开着车，满身烦躁，此刻很想有个下属来他面前犯个错，好让这股焦躁的情绪有个发泄的出口。

    他嗯了一声，眼看甘遂并没有跟他继续聊天的意思，也只能闭嘴开车。

    要是往常，季以东不定会觉得这段路怎么这么长，可是今天不知道是因为路上车太少根本没怎么堵车的原因，还是他车速过快的原因，竟然很快就到了。

    原来安华大学离得这么近，开车才这么点时间。

    甘遂要去拉车门，季以东眼疾手快及时锁了中控。

    “你怎么没通过我微信好友添加申请？”他看了眼手机，终于为这股焦躁的情绪找到一个合理的出口，也找到了暂时不许她下车的合理理由，对，身为老板，屈尊降贵去添加公司新来的实习生微信，但是居然没有被通过，简直是奇耻大辱。

    甘遂张了张嘴没话，她现在很后悔一时冲动点了拒绝，还不如当做没看到呢，毕竟他是老板她是下属，而且外卖视频新闻的事情，她也正有求于他。

    季以东不愧在职场摸爬滚这几年，脸皮真厚起来，甘遂自然敌不过他，于是季总立刻睁眼瞎话，无形之中帮自己找回面子，同时也展示一把大度而体贴的风采：“你是不是没看到，我又发了一遍申请，你添加一下。”

    甘遂悄悄推了推车门，推不开。

    行吧，她开微信，当着他的面添加好友，设置分组，保存备注，添加好友完成。

    步骤是这么个步骤，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季以东眼尖，刚才看到又好几个绿色的圈圈，以他混迹互联网多年的经验来，那应该就是所谓的分组详情，她好像给他新建了一个叫做“领导”的分组？

    虽然一个人一个分组，让他十分有面子的感觉自己被优待了……

    不过，季以东开微信，点开甘遂的个人页面试了下，找到了下面那个被她开的按钮代表的意味，居然是——不让他看我的朋友圈。

    行，他终于为自己的情绪不爽找到了合理的理由。

    “你屏蔽我看你朋友圈？”

    尽管他本人从来用不到那个功能，但是他看不看是一回事，能不能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甘遂才是觉得奇怪好么。

    现代社会，人来人往屁大点儿事都要添加个朋友圈，好友列表里一长串的人，有挺多并不熟悉，只是过三两句话的普通朋友，或者连朋友都算不上，对这些陌生人展示自己的生活日常不是很奇怪吗？

    所以她设置了详细的分组，同学，老师，朋友，挚友，家人，长辈，路人甲乙丙，A公司同事，A公司领导，B公司同事，B公司领导……

    甘遂曾经花费时间给列表里的人设置了详细的分组和标签，同时也一一确认了朋友圈权限。

    自那以后，她每次添加新的好友，都会在一开始就明确这种问题。

    所以刚才就是……顺手了而已。

    只是季以东算是她在荣光添加的第一个领导，刚才新建了个标签而已。

    但是季总不干了。

    “你把我看你朋友圈的权限开，”他假意咳嗽了声，借着这点时间找到了合理的理由，“你当着领导的面这样，会让领导觉得你这人不坦诚。”

    甘遂在心底悄悄我为什么要对你坦诚，但是她是个识时务的人，所以立刻给他开放了朋友圈权限，然后按照季以东的意思，把标签上的“领导”两个字，改成了“季老板”，他要自己独享一个标签。

    甘遂没有意见，毕竟她也是第一次添加这么大领导的微信呢。

    反正是要日常屏蔽掉的人。

    当然，最后这句腹诽，她只敢放在心里。

    “弄好了。”甘遂冲着他晃了晃手机，意思明显，看，好了呦，可以让我下车了吧。

    季以东看着安华大学校门口热热闹闹的摊贩，发动车子又往前开了一段路，然后开中控，在甘遂下车的同时，自己也跟着下车：“我之前没来过你们学校，距离你们门禁时间还早，带我看看国内的大学什么样子的？”

    甘遂记得陈部长介绍过，季总本科开始就是在国外读的。

    他人都跟过来了，而且还知道宿舍门禁时间……甘遂也没理由拒绝，只能将计就计。

    这个时间，正是篮球场上最热闹的时候。

    有两个篮球队正在厮杀，他们在全场，操场边上围着一大圈观众，加油的叫喊声此起彼伏。

    甘遂往里面看了看，很快就瞥到了校篮球队的队服，哇哦，她惊叹出声，果然会篮球的男人都很有魅力啊，刚才那个扣篮绝杀也太帅了吧，隔着这么远她都能感受到炸裂的荷尔蒙迎面扑来。

    安华大学校篮球队前段时间在市里的篮球大赛上拿了不错的名次，当时荣市电视台还大肆报道了这件事情，尤其安华大学战胜了一贯以篮球为傲的体育学校，记者当时夸安华这边的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溢美之词不知道用了多少，现在的学弟们真是一届比一届厉害了。

    甘遂正看着，就听到旁边季总笑了声：“喜欢篮球？”

    “没，”甘遂摸摸鼻子，她唯一有兴趣的体育项目只有跑步，那也是为了在采访出现特殊情况时跑路方便才去练习的，“随便看看。”

    着随便看看，但是她眼里闪烁的光骗不了人，季以东差点我技术很不错，要不改天给你展示一把？

    但是转瞬一想他那几个球友……最靠谱的成邺临都那么不靠谱，遑论别人，他要真是带着甘遂去了，那帮混蛋还不知道会怎么编排他呢。

    季以东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子里赶出去。

    篮球场、网球场、排球场、乒乓球场……他们一个一个看过来，发现这些地方都有同一个特点，灯光特别好，人特别多，看季以东穿着挺正式的出现，会有很多人带着量或者好奇的眼神投来注目礼。

    季以东和甘遂都觉得尴尬，于是便转场来了足球场。

    今晚足球场没有队伍踢球，只有一些同学在围着球场跑步，球场没开灯，黑乎乎的，只能借着远处路灯的光线隐约看清跑道。

    跟季以东一起跑步……

    甘遂觉得不现实，于是他们用走的。

    “季总，您看到了吗？”不是要看看国内大学是什么样子的吗，这都大半个时了，看的也差不多了吧。

    季以东没吱声，又跟着甘遂绕操场半圈，然后才看她一眼：“你没什么要问我的？”

    甘遂好奇：“问什么？”

    季以东摇头：“也没事。”

    甘遂恩了一声，以为是外卖事件新闻稿的事情让他为难了，心里忽然起鼓来：“那个新闻稿上传的事情，你也遇到阻力了？”

    季以东：……

    他眼里带着诧异的光，仿佛惊讶于甘遂居然不信任他的能力：“怎么可能？”

    他要做的事情向来没人可以干涉，更别这事儿他可是特意了招呼的。

    甘遂只能抓耳挠腮的想别的问题：“雪碧过的好吗？”

    季以东笑：“吃得饱睡得暖，今早五点趴在我身上疯狂蹦迪叫我起床，好极了。”

    想到雪碧的体型和重量，甘遂毫不客气地哈哈哈笑出声来。

    眼看着甘遂总也找不到重点，季以东索性豁出去了：“今晚在酒店遇到的事情，你不好奇吗？”

    他完这话就偏过头去，不慎跟远处看台上情侣中那位男孩子的目光遥相接触，莫名尴尬，季以东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

    甘遂低着头，视线落在鞋尖上：“季总，我不会出去的。”

    这点职业素养她还是有的。

    而且她又不是娱乐记者。

    跟季以东一起的另一个男人怀里的那个明星有名气，季以东身边那个女孩子的身份也不难猜，估计也是娱乐圈里的什么人吧，今晚撞见那一幕的要是狗仔，不定还能写写报道，但是甘遂在荣光集团实习，又没去娱乐八卦公司实习，她哪里敢八卦自己老板。

    季以东觉得心里那股难言的焦躁再次被唤醒了，语气里透出几分不耐烦来：“你就没别的问题？”

    甘遂顿了顿，心里也莫名烦躁：“比如你时间为什么那么短？”

    她站在他面前，左脚踩右脚，声嘟囔：“我肯定不会把你时间这么短的事情出去的，不然多影响企业形象，我可是在企业形象宣传部工作呢，维护你的面子就是维护我们部门的……啊！”

    季以东居然拎着她的后衣领，把她原地提溜起来了，他目光冷飕飕的也恶狠狠的，看着她像是在看着阶级敌人似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