阻止了姑娘想要转头的动作，顾澹无奈开口，嗓音带着几分低磁，“看。”

    慕婳扁嘴，这才安静下来去看倒映着假山的水面。

    一袭藕粉裙衫的姑娘气鼓鼓的鼓着面颊，身后剑袖紧束的青年无奈的按着她的双肩，凌厉的眉眼间泛着明显的纵容。

    姑娘发间斜斜的生出了一支红梅，点缀在她玉兰半开的发簪旁，为她增添了几分灼灼艳艳之感。

    “咦？”

    伸手触了触红梅的花瓣，慕婳忽的想起了什么，仰起脑袋去看身后之人的脸，“这是澹哥哥府上的梅花？”

    将姑娘被风吹起的发丝抓住按好，顾澹只轻轻“嗯”了一声，视线只在身前之人漆黑的发顶上停留了一瞬便离开了，静静落在水面上。

    “这几日开的正好，带来你看看。”

    这话的时候顾澹的语气极为古怪，却也是没有给慕婳多少思考的时间，直接提起另一个话题，“我记得，你喜欢吃梅花饼。”

    指尖点了点红梅柔软的瓣，慕婳挑眉，“是啊，每年这个时候师父都会做。”

    茯苓蕙质兰心，照顾自家夫君和两只还是绰绰有余的，每次都能将慕婳的嘴巴照顾的很好。

    当然，无论是什么花，在慕婳看来，都是能吃和不能吃的区别……

    “花姑姑近日在研究，到时候接你去尝。”

    青年的声音低低的，按在慕婳肩头的手掌很稳，能够让她体会到切实的温度。

    “花姑姑的手艺，肯定很不错。”

    慕婳眯起眼轻轻一笑，像极了一只得了好处的狐狸，“我等着。”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顾澹在心底松了口气，舒展了方才呡起的唇角，眸底汪开了一泓温流。

    寒风被身后之人挡住了，那人按着自己的肩不让自己动，慕婳便索性放松下来，漫不经心的量着院中的景色。

    视线不经意间落在水塘上，慕婳眉心忽的一跳，隐在袖中的手颤了颤，将心头的异样掩饰下去了。

    水面上是两道身影，青年安静的站在姑娘身后，替她挡住寒冬的风，目光定定的落在水面上。

    明明是这样寒风的冬日，他的目光却是温和的，似是带着暖软的温度，从慕婳的角度看过去，竟是能看到他眸底的明亮点点，不知是不是水面的涟漪映在他的眸底。

    顾澹这样温柔的面容很少见，至少慕婳很少见到过，当然，也有可能……被她忽略了。

    慕婳想，自己经历了一世，顾澹的心思，可能她从未看懂过。

    纤长的羽睫颤了颤，慕婳试着转过身，这次顾澹倒是没拦着她，只是移开了视线不去看她。

    啧。

    真别扭。

    慕婳挑眉，扯过顾澹的衣袖晃了晃，唤了他一声“澹哥哥”。

    顾澹这才收回放在不远处假山上的视线，垂眸去看她，视线里姑娘缓缓举起手臂，放在他面前，雪白的斗篷垂下，露出精致的九瓣莲。

    “天凉，澹哥哥穿的单薄，暖一暖吧。”

    慕婳并没有等顾澹回答的算，颇为强硬的将手炉塞到他掌心，快速缩回手，“这是前几日顾叔送来的炭，很暖和。”

    掌心的温度清晰而妥帖，视线触及姑娘认真的眉眼，顾澹就觉得自己心底方才憋着的一股气就像是水泡，噗嗤一下便消散了。

    生气个什么呢？

    自己气鼓鼓了这么久，这姑娘倒好，一点都没有察觉。

    不过，她还是知道关心他的。

    满心醋味就这么淡了，顾澹收敛了剑眉，颇为僵硬的应了声“嗯”，伸手状似随意的掠过姑娘发顶，将那瓣穆淮放上去的落花捻走。

    “去用饭吧。”

    他幼时时常被谢氏接过来用饭，对相府自然是熟悉的，今日谢氏难得恢复了些气色，又是邀请他前来用饭。

    对此，顾晟自然是乐意的，直接将顾澹往门外一推，让他莫要急着回来。

    不要急着回家？

    想着自家爹爹那意味深长甚至是诡异的语气，顾澹还是有些头疼，再看看身侧的姑娘，头便是更痛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刻意放缓了脚步，配合着慕婳的步伐，有意陪她欣赏这水阁和不远处的修竹。

    顾澹寻思着要不要些什么来缓和一下气氛，衣袖上却是忽的传来一股力道，他下意识的停下脚步，猝不及防的对上姑娘狡黠的眸。

    一时间，紧张涌上心头。

    强忍着没有去握住那白皙的手，顾澹刻意放缓了声音，“何事？”

    指尖拂过衣袖上的柳叶刺绣，慕婳挑眉，意味深长的笑了，慢悠悠的开口，“澹哥哥这身衣服好看，不过还是今天那一身染了修竹的衣服好看些。”

    顾澹：“……”

    很好，露馅了。

    尽管如此，顾澹依旧是不动声色的模样，并没有去管自己被姑娘扯住的衣袖，“何意？”

    慕婳挑眉，将鸦青衣袖上被自己攥出来的褶皱抚平，故作疑惑，“话回来，澹哥哥今日衣服上的熏香，是娘亲今年暮春里制的那一批吧？方才感觉有些熟悉，现在才想起来。”

    顾澹偏首咳了咳，掩饰住自己的尴尬，待姑娘松开自己的衣袖，他方慢条斯理的收回手臂，“也许……是的吧。”

    磕磕绊绊的。

    今日收到了谢氏的邀请，他将自己好好理了一番，傍晚时分就准备来的，算多和慕婳待一会儿。

    谁知碰上她和穆淮话别，眉眼含笑，娇娇柔柔的，看的他酝酿了一肚子酸味。

    不就是话别吗？又不是见不到了，至于絮絮叨叨那么久吗？他不是早跟她过过天凉不要吹风吗？一个两个的还杵在门前做什么？

    他不知道慕婳有没有看到他的脸，不过为了防止露馅，他特意回去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束了发。

    没想到，败在了熏香上。

    也是，慕婳的鼻子一向很灵，这熏香又是极为熟悉的，发现了也不足为奇。

    顾澹的脚步有些慌乱，慕婳倒是漫不经心的走着，反正他会慢下来等她，“天凉了，澹哥哥要注意不要吹风啊。”

    着，少女又是故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上次澹哥哥耳朵都被冻红了呢，这样不好，容易着凉的。”

    这样的糗事又被拿出来，顾澹冷不丁的足下一滑，足尖磕到了一块碎石。

    “我无碍。”

    尽管内心复杂，顾澹的声音依旧是四平八稳的，面上很是一本正经，“你身子不好，不应该在风里站太久。”

    所以，下次让穆淮一个人直接走吧，不要话别了。

    有时间话别不如多陪陪他……

    注意到顾澹躲闪的目光，慕婳便是直接停下来，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兀自往前走，待到他反应过来要慢下来等她，方悠悠一笑，“澹哥哥，花厅走这里。”

    顾澹很是干脆的转身，经过笑的自得的慕婳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方浅浅叹息，“走吧。”

    慕婳弯了弯眉，“好。”

    这顿饭吃的风平浪静，饭后慕睢去处理事情了，谢氏让人上了甜汤和瓜果，几个人移步到暖阁聊天。

    正在剥果子的谢氏忽的想起一件事，“年关将近，笙儿也该回来了。”

    顾晟的掌上明珠名顾笙，随青峪书院的黛夫人学琴，前段时间去了骊山，如今年关将近，她确实是该回来了。

    “二姐前日来信，会在年前回来。”

    顾澹一边回答这个问题，一边取过慕婳手里的碗，替她盛了热汤送到她面前，“届时会与二姐一同来看望谢姨。”

    “有心了。”

    注意到顾澹的动作，谢氏默默收回想要替慕婳盛汤的手，转而替慕修倒了杯热茶，轻轻一笑，“你们一起玩便是，修儿可是惦记许久了。”

    话落，慕修便是下意识的垂首，装作镇定的喝了口热茶。

    相府的二公子慕修与将军府的二姐顾笙乃青梅竹马，自幼两情相悦，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而顾笙去年已经及笄，是到了婚配的年纪。

    想起自家二姐与慕修情意绵绵的模样，再想想自己与慕婳，顾澹心头不免泛上几分茫然。

    都是青梅竹马，怎么差别就这么大呢？

    在心底沉沉叹息一声，顾澹一边思索自己差在哪里了，一边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剥了些瓜子放在青瓷碟里，推到一脸乖巧的慕婳面前。

    注意到顾澹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慕知暗戳戳的冷哼一声，刚想要些什么，却是被自家娘亲一个眼神给了回去。

    慕知：“……”

    凭什么？

    他才是晏晏的正牌哥哥！怎么能让这个外来的子抢了给晏晏剥瓜子的事情？

    慕知委屈了。

    慢条斯理吃瓜子的慕婳自然是不知道现场的暗潮涌动，她的目光都放在给自己剥瓜子的人身上。

    他瘦了点，大概是因为此次重伤的缘故，手腕上的一道伤痕还未完全消去，露出的骨节依旧是有力的。

    慕婳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顾澹会突然闯入据点将自己救出，这是一个重大的转折，完全改变了她此生的走向，她也能够感受他当时的急切与害怕。

    若是没有他，就算她此生能够重来一次，也是难逃孱弱病态的命运。

    往嘴里再塞了些瓜子，慕婳呡唇，伸手扯了扯顾澹的衣袖。

    顾澹偏首，手里动作不停，“怎么了？”

    慕婳顿了顿，白嫩的手掌在他眼前缓缓展开，几颗瓜子静静的躺在那掌纹交错的掌心，“澹哥哥也吃吧，我自己会剥的。”

    目光暗了暗，顾澹心头泛起一阵欢喜，却还是摇摇头，将姑娘的手掌推回去，“你吃便是，我素来不喜这些。”

    慕婳歪了歪脑袋，看上去很是苦恼，“那澹哥哥喜欢吃什么？我让人准备了，等你下次来吃。”

    下次来……

    感觉到耳垂的温度又要上来了，顾澹温和了唇角，捏了姑娘掌心几颗瓜子，声音了软化了几分，“瓜子。”

    慕婳：“……哦。”

    所以，他到底喜不喜欢瓜子？

    作者有话：　　慕知：（委屈）明明我才是正牌哥哥！

    顾澹：（淡定）我也没要跟你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