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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古活剑一族, 曾因其血液特殊极强的攻击性, 被各大争夺领地的群居部族作为重要的活人武器,大肆抓捕屠杀,流通贩卖, 最后逐渐走向衰落的灭族阶段。

    北域白乌族作为活剑一族曾经彻底脱族的分支之一, 流传至今,其血液已不再具备任何慑人的威胁性与攻击性。

    但是他们骨子里仍然受到子母蛊永无止境的毒素影响,每逢百年,必然会有族中一名年轻女子毒发濒死, 蛊虫印迹遍布全身。

    ——一旦逾期未解,便会血脉枯竭而亡。

    白乌族将母蛊的再现,当作是与活剑族之间, 仅此唯一的牵连。

    白乌族人虽一度急于与活剑族人撇清关系,然其本质思想的约束在前,不容许他们对活剑一族含有任何忤逆叛逃的想法。

    起初为表崇敬,他们将母蛊唤作“劫龙印”, 但凡是族中印现那一年, 所有族人必定依照族规行跪拜礼,以此将母蛊的存在奉若神明。

    而那实际上, 人人口中流传不断的破解“劫龙印”,便能从中寻得活剑血脉的真迹——也只是迫使子母蛊之间产生呼应,母蛊毒性得到解除,其浮现在宿主身上的丝状印迹会因此扭转,化为一幅足以指引所有子蛊方向的复杂纹路。

    因此将近百年以来, 所有人都在对劫龙印进行过度歪曲的解读。

    有人,只要解开劫龙印,就能得到一套完整的咒法秘籍,以此称霸武林,临驾万人之上。

    之后以讹传讹,愈加夸大了劫龙印在一众战争推动者心中的崇高地位。

    人们将它的存在,当作是天神留下来的赏赐。

    而事后就算知道真相,也丝毫不会浇灭他们对劫龙印所表现出来的,贪婪而又丑陋的欲/望。

    因为活剑族人存在的本身,比起天神一更能让人感到焦渴。

    一个人数稀少,濒临灭绝的古老部族,它存在这世上最后的意义,便是成为人们手中凶煞骇人的厮杀利器,被恣意瓜分,囚禁贩卖,最终只落得一个亡族的凄惨下场。

    然而北域白乌族作为他们仅存于世的唯一分支,表面对劫龙印表现出无限的景仰与尊崇,实际也饱含一颗觊觎之心,时刻盼望能将活血这一强大武器蚕食吞并,据为己有。

    “北域白乌族……究竟是一个怎样的部族?”从枕低低笑着,似对晏欺,似对云遮欢,又似在对着他自己,“他们生于活剑一族,却能像所有普通人类一样……对昔日的母族赶尽杀绝,”

    “自私,残忍,愚蠢。”

    从枕伸出一手,竭力拧上云遮欢湿润黏腻的发顶:“还有……可悲。”

    晏欺无言以对。

    眼前男人的身份至今成迷,但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从枕并不像他一直以来所认为的那样,无欲无求,甘为人下。

    他身上背负着某种更为沉重的东西,压制他,迫使他,戴上一张真假难辨的微笑面具,长久潜伏在云遮欢身边,做一个看似尽忠职守的副手。

    “不……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的。”

    偏在这个时候,云遮欢自那难忍的疼痛当中微微开口,极尽艰难无力地道:“从枕,你……你自幼就是被族中长老一手带大,他们何曾待你不好……?你是为什么……会抱有这样的想法……啊!”

    话未完,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从枕手中染血的匕首,已然挑起她后背一层细腻的皮肤,再深一步,便能将她从里至外,毫无保留地彻底揭开。

    “你懂什么?”从枕赫然冷道,“你就是个废物!”

    云遮欢不出话,半张面孔浸在及腰的血水当中,只觉耳目口鼻俱是一股难以驱散的腥味。

    “云老族长,以及你们那些一事无成的族中长老,还有你,云遮欢……你们姓云的所有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云遮欢瞳孔骤缩,倏而低喝道:“你……”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教?”从枕道,“一开始为了劫龙印而背信弃义的……难道不是白乌族人么?”

    “不!”云遮欢接近崩溃地道,“我阿爹他没有错!长老他们……也没有错!所有族人迄今为止,做出的一切,都是在遵循百年以来不曾变动的族规……都只是在……”

    “你们还有什么族规!”从枕倏然断她道,“不过是将劫龙印一手抛出,引得族外之人一拥而上……而你们在后坐享其成罢了!”

    “我阿爹不是那种人……!”

    “你住口!”

    言已至此,从枕不再给云遮欢任何辩白的机会,躬身上前,以匕首尖端挑开她骨间残余的数道坚固锁链。

    女子全身上下不剩一处完整的皮肤,彼时伤痕累累,大半身体浸泡在遍地暗涌的血水之中,愈发衬得周身红印鲜活艳丽,呼之欲出。

    从枕要做什么,自然不必多。晏欺就在一旁不远的地方,眼神模糊,目光所触及的位置,俱是一片刺人的猩红。

    “你想解开劫龙印……”晏欺道,“若一切真如你适才所的那样,破解劫龙印,势必需要得到子蛊的呼应。”

    从枕头也不回地道:“要取子蛊,容易得很。”

    晏欺心下陡沉,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徒弟。

    “……如何才能做到相互呼应?”他凝声问道。

    “不知道。”从枕冷淡一笑,对晏欺道,“也许献祭一法,值得一试。”

    晏欺双全紧握,忽而呵斥出声道:“痴心妄想!”

    “怎么,不舍得让你徒弟死?”

    从枕终于回转过身,趟水慢步走到晏欺面前,继而勾指捏住他的下巴,一字字道:“当年你师父不正是吞食母蛊,最后拔剑自戕身亡的么?”

    晏欺道:“他在破印途中,并没有用到所谓的‘子蛊’。”

    “那是因为他根本没能成功。”从枕轻飘飘地道,“没有子蛊作为助力,他将劫龙印导出人体之外,纯粹只是为了将它销毁。”

    晏欺眼神微黯,不再予他任何应答。

    当年之事,究竟是怎般一个结果,除了秦还本人,压根就无第二人知晓。

    而秦还那时决意出手尝试破印,确实只想平息纷乱,消除劫龙印曾一度引起的战火与厮杀。

    他丰埃剑主心系天下,一辈子只为苍生百姓而活,最终为此身死魂散,偏还留得无数人质疑诟病的目光。

    而晏欺此生只有这么一个师父,后来也只剩下一个徒弟。师父在多年前既因劫龙印而亡,晏欺便绝不容许自己的徒弟重蹈覆辙,成为第二个无辜的牺牲者。

    谁想杀他徒弟,他就能和那人拼命到死。

    因而晏欺面无表情地望着从枕,良久方道:“你想杀了薛矛。”

    很简单平静的陈述句,从枕听来,也是神色淡淡,不以为意地道:“是啊,我不光要杀了他。”

    “只要寻得活剑真迹在手,继他之后,没有我杀不了的人。”

    “聆台一剑派,诛风门,还有云遮欢,和她背后整个北域白乌族。”

    从枕摊开双手,仍旧平缓沉静地道:“晏先生难道不想见证这样让人心动的一幕吗……聆台一剑派和诛风门一朝在眼前化为乌有,不是你最想看到的结果吗?”

    晏欺不置可否,只淡然道:“代价是拿我徒弟的性命来换。”

    从枕道:“用他一人,来抵你将来一生平安。”

    晏欺沉冷不语,脸色更是不出的复杂黯淡。

    从枕微一扬眉,继续问道:“如何?”

    晏欺抬头,木然凝望着眼前男人鹰隼一般尖锐骇人的瞳孔。

    两人彼此对视片刻之余,晏欺忽然一阵轻笑幽幽出声。

    他:“……你做梦。”

    从枕稍事一愣,还没能一次反应过来,晏欺已是曲起一腿,以膝盖狠狠撞上了他的腰际。从枕这厮到底是精明,微一侧身,便不偏不倚地躲了过去,不想晏欺这扬腿一击也瞬时变换了角度,正巧擦过从枕腰带边缘悬挂的一枚铁锈短刀,嗤的一声猝然朝外斜飞出去,堪堪落在云遮欢手边不过数寸远的地方,沉入血池之间,渐呈下沉趋势。

    云遮欢尚在痛苦边缘抵死挣扎,晏欺已然眉目一凝,冷声喝道:“别发愣,抓紧时间!”

    那一刻,云遮欢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她满脸血污,浑身俱是致命的伤口,彼时汩汩朝外流淌着红褐色的血。可求生的本能驱使她探手出去,握住短刀刀柄,像是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纵然视线模糊,仍旧竭尽全力,呐喊嘶吼着,猛然朝外挥击出去——

    那时从枕甚至没有做出任何相应的准备,冰冷的刀尖朝内,径直没入他的脊背,毫不留情将他从后撕裂贯穿。

    鲜血顷刻飞溅涌出,晏欺下意识里伸手挡住面颊,故而那四散的点点猩红尽数喷在手背上,温热黏腻之余,竟隐约生出几分灼烧痛感。

    晏欺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从枕随之发出一声剧痛闷哼,紧接着手掌不受控制地挥扫出去,正在晏欺骨碎未愈的左心口处,霎时将他整个人一并掀翻起来,扬在半空,再狠狠抛入血池之中,洋洋洒洒激起了大片水花。

    “这都是你们自己找的,休要怨我不留情面!”

    从枕一手紧捂伤处,另一手用力朝外拂开水浪,将欲在满室黑暗中寻找云遮欢的身影。

    然而在片晌死亡一般的短暂沉寂过后,从枕微一偏头,恰逢云遮欢卡过视线死角,从天而降,铁锈短刀攥握在掌中,用实臂间剩下的所有力气,刀尖向下,不带任何犹豫地——刺入男人头顶天灵盖的深处,随后,狠狠朝里埋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