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感徒弟,在线诈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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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真是甚好!”

    从枕接连向后退有数步之余, 忽而抚掌大声喟叹道:“我当你这样子是不管不顾, 一心想要找死罢了……怎在临死之前,连你徒弟的尸骨也不想要回去了么!”

    晏欺冷道:“既是生前无法团聚,死后要他一捧遗骨, 又要做何用处?”

    从枕鹰目一眯, 刻意压低声线道:“……这可是你的。”

    晏欺不答,只漠然抬眼看他。

    漫天盖地的冰雪,彼时染满落幕斑驳的红霞。从枕扬起一腿,猝然在地面掀开一道漆黑的裂缝, 而此时此刻,在这积雪与泥土之间沉浮已久的冰冷棺木,适才随着从枕突然而然的暴戾动作, 隐隐露/出一片极其熟悉的边角。

    薛岚因的棺材……竟就藏在这一块雪地之下!

    晏欺目光微动,然还未及做出任何相应的防备措施,那口乌黑沉庞的方形棺木,已由从枕猛然发力, 似巨石一般生生自地面横亘竖起, 因着受力外旋,不由分朝着晏欺所在的方向狠狠砸来。

    一时之间, 棺中放置的衣料铁器一类物件,均在这毫无征兆的动荡之下大磕大碰,不必多想,便知晏欺早前细心整理的爱人遗骨,已在此时纷纷错位颠倒, 再无半分原本应有的模样。

    晏欺再怎的心死,也未料这姓从的怒极之下,竟会将藏匿好的棺材用作攻击方式,继而直截了当袭人头顶——

    他心中隐有猜测,从枕一人带着一大口棺材,想必也不可能逃得太远。然而弯弯绕绕转了一大圈,倒是这厮用的一副好手段,暂且找不来去处,便干脆将棺材埋雪地里,反正这天大地大,路宽无垠,总归不会有人前来掘地探寻。

    故而如此庞然大物,从天而降,晏欺一眼见那棺木摇摇欲坠,心头亦耐不住钝痛不已,下意识里抬起双臂,只想竭力出手将它扶稳。

    奈何他一己孱弱之躯,根本不可能接下这般沉厚重物,待得触手发觉不妙之时,偏只听耳畔轰然一声闷响,整个人已随那落地巨物陷入深雪当中,瞬时骇得眼前一片漆黑。

    晏欺胸前骤然一阵剧痛,将欲起身做出挣扎,忽又觉那棺木蓦地一沉,从枕大步前来,抬起一腿正巧碾在棺盖之上,抿唇笑道:“喂,送命也要有点限度!你不是无所谓的么?怎么一眼见着他的棺材,连路都走不动了?”

    晏欺不出话,大半的身体嵌进雪地当中,由那沉庞棺木从头到尾死命压住,彼时已渐渐失去知觉。

    从枕见他一副脸色痛得煞白,当真是兴奋愉悦到不能自抑。

    ——他见过走路无端被砸的,还当真没见过像晏欺这样,原地站着任人砸的蠢货。

    这一年半载匆匆过去了,当初在那逐啸庄一袭白衣清冷脱尘的谪仙人物,手持一柄雪光长剑大杀四方,平日里纵是鬼神见了,也要默默朝旁敬让三分。

    然而此时此刻,这人就在他从枕脚下无力躺倒着,苍白的面庞尽数与冰雪融为一体,任人如何去恣意践踏,他的表情都只剩下麻木和无动于衷。

    “话啊,晏欺!!”

    脚下的力道无形加重几分,从枕面露狰狞,几近是无法自控地向他嘶吼道:“你到底还瞒着什么,没有告诉我的……你啊!!”

    “……给我!!”

    晏欺倏而一声闷咳,喉间泛起一股异样的腥甜。

    殊不知,真正让他倍感疼痛的,并不是从枕脚下频繁施加的压力,而是来源于棺材本身,那种堪称绝望的沉重力量,几乎要将他脆弱的脏腑一次碾平扎穿。

    薛岚因的棺材……什么时候,竟是这样沉了?

    晏欺微微皱眉,只觉此时压在身上的不是一口棺木,而是稳稳当当一座泰山。

    然而从枕不依不饶,像是有些魔怔地微低下头,伸手扣在棺盖的边缘,尤是压抑逼迫地道:“话!”

    晏欺当真被那股堪称暴戾夸张的力道,一度狠狠压至呼吸困难。他断断续续出声,即便到了现下这般时候,仍在对一切真相装作不知:“……什么?”

    “你觉得应当什么?”

    从枕倏而探手出去,隔过棺木一把攥上他的衣襟,恣意拉扯道:“薛岚因还活着的时候,曾下狠手在聆台山放过一次活血,而那时云遮欢身上的劫龙印也正好没有离体……你告诉我,为什么闻翩鸿同时拥有两大物件,最终却没能破解劫龙印,反是在众目睽睽下魂散身亡?”

    晏欺把头一偏,犹是隐忍不发:“明明……你也在场。”

    “不……当时我还在地底血池,浑身遭受重创,没能恢复完全。”

    只因当日聆台山一场惨绝人寰的激烈血战,从枕本身并未参与进去多少。他不过是在薛岚因重伤羸弱那一刻,予他足以致命的最后一击。

    ——仅此而已。

    “直到沈妙舟当场暴死,闻翩鸿魂飞魄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与我没有任何关联。”

    从枕表情扭曲,极力拧上晏欺衣襟的五根手指,甚至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白:“但……你都知道,晏欺,你什么都知道!!事到如今……人都死干净了,你还有什么好装傻充愣的?”

    晏欺眉目一松,仿佛不甚在意地道:“我装的什么傻?又充的什么愣?”

    “你……”

    “真正傻的那个人……”

    晏欺精疲力竭,偏是扬起手掌,决然将从枕不断施力的五指狠命挥开:

    “难道不是你吗?”

    话音未落,忽然耳畔传来阵阵沉厚异响。棺木尖锐锋利的一角,正巧压迫在晏欺胸前,无不加重几分咄咄逼人的力道。

    直到这时,浸在雪地里动弹不得的晏欺,仿佛才终于察觉那股四分五裂的疼痛似的,眉心紧锁,开始发出脱离般的微弱挣扎。

    然而也就在从枕抽开腰间匕首,将欲挥向他的短短一刹那间——棺盖剧烈耸动,二人同时抬头,但见那棺木陡然拉开的缝隙之间,正伸出一只沾满血渍的狰狞手掌,堪堪将从枕紧握匕首的臂膀拦挡在半空当中,其力道生猛浑厚,几乎要将人连肩带臂一并拆开折断。

    晏欺瞳孔猛地一阵紧缩,心脏亦随之生生漏下一拍。然还未及他做出更多的反应,身前一口沉寂已久的棺木骤然大开,一抹黑影瞬时自内飞身而起,恰是赶在从枕向后躲闪的前一瞬间,单手横出,径直朝前,毫不犹豫贯穿了男人起伏不断的胸膛。

    那一刻,可能连从枕自己也不禁怔住,便更莫要提在那棺材下方痛苦万分的晏欺。

    晏欺早已骇得神识涣散,甚至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因为他清清楚楚看到,自那口棺木当中……他曾亲手整理封闭的棺木当中,正徐徐现出一人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瘦削却不失高挑的身形,以及一袭薄衫之下,布满裂痕与伤疤的身体。

    他缓缓伸出一条臂膀,有些艰难地撑在棺木内围,似想借力从这漆黑幽深的不祥之地中挣脱而出。

    但他并没有成功,因为他还有另一条臂膀,彼时正蓄满力气,一动不动撕裂着从枕鲜血浸红的左心口处,势必要将他吞噬殆尽,一丝不漏。

    于是他扬起下颌,以那满是猩红,却又异常明亮的一双眼睛,定定注视着稀薄日光下,从枕那张错愕,难以置信,甚至渐渐转换为恐慌无措的面庞。

    “你……你……没有……”

    从枕颤颤伸出一指,试图对准眼前之人如虎狼一般,凶煞狠戾的面容。

    可惜他没能将手腕抬起,已随胸前裂口的不断崩开而踉跄着,摇晃着,不受控制向后颓然倒去。

    自身尚在沸腾的血肉之躯,被血脉相连的同族中人徒手撕裂——那种剧烈痛楚所传递而来的感觉,他还是第一次体会到。

    从枕勉力将双眼睁至最开,那一寸目光当中混淆不定的仓皇失态,终是由一种异常平静的心绪所取而代之。

    “已经这么多了,从枕……你还没明白那些话中别有的含义吗?”

    薛岚因单手撑在棺盖边缘,倏忽一个纵身翻跃下地,伸开大手,轻轻垫在浑身发颤的晏欺脑后,继而心翼翼地,将他从雪地下方横抱出来,紧紧纳入怀中,仿若终于寻得那遗失已久的珍宝。

    直到二人相贴一处,男人臂弯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渡向晏欺冰冷僵硬的身体,他才在一片模糊当中勉力回神,正对上薛岚因黝黑灼热的眼睛。

    他怀疑是自己又在做梦。眼前的薛岚因,和梦里所遇见到的,并无任何明显的差别。

    他满身都是伤痕,有些四分五裂的地方未能愈合完全,细细望去,甚至能清晰探得其间森森可怖的白骨。

    所以面前的他,更像是被拆分撕裂无数次后,又被重新拼合起来的一道幻象。

    晏欺呆呆凝望着他,连带眼神都在一并脱力泛空。薛岚因却顾不得那么多,大手一捞,便将人彻底护入怀里,不再予他丝毫逃离的缝隙。

    两人同时抬头,晏欺在看薛岚因,薛岚因却微微侧目,转看向一旁险些跪坐在地的从枕。

    活剑族人的生命力,当真是顽强到了极点。普通人在被全然贯穿心脏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撑到现在还未死绝。

    而从枕这厮也是厉害的紧,他仿佛还剩下无数口气,为着他心中念想的劫龙印,为着他至今也未能开解的那些心结。

    “你真的知道……要怎样才能解开劫龙印吗?”

    薛岚因一字一顿,为让他听得清楚,听得明白,刻意压低嗓音,极尽缓慢地道:“我记得你曾亲口过,子母蛊之间,必定需要两者相互呼应。”

    从枕胸前背后,尽是数不清的殷红血渍。那些活血自伤口处汩汩涌出,不多时便将外表一层厚袍生生灼烧为片片粉尘。

    “我的确过。”他毫不否认,甚至为此倍感骄傲与自豪,“一个传承祖上所有血脉的活剑族人,永远会与子蛊的存在相依为命,同生共死。”

    “是,没错,你是货真价实的活剑族人。”薛岚因道,“你身上有子蛊,有活血……但凡是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你每一样都不缺。”

    从枕眸色一动,好似不懂他想表达些什么。

    可薛岚因也是厌极他这副模样,因而抬臂一收,那沾满鲜血的手掌自他心口狠戾抽出,活血惊人灼烫的高温洋洋洒洒,瞬时溅得遍地冰雪一并消融。

    “可我和你不一样。”薛岚因沉声道,“早在十七年前,死在洗心谷底那一刻起,在我身上就已经没有子蛊存在了。”

    从枕双眼赫然睁大,但是很快,又刻意将目光收了回去。

    “怎么可能。”他无谓笑道,“你……”

    “遣魂咒借人残魂复生再造出来的血肉,不可能与活剑族人最初的身体保持一致。”

    薛岚因面无表情,木然出声将他断:“我骨血当中寄生百年的子蛊,早在被厉鬼刀彻底撕碎的那个时候,就跟着一并销毁了。”

    ——这一回,从枕是当真有些愣住。

    他犹自僵滞地站定在原地,胸前半掌宽的猩红裂口,彼时正随活血的沸腾而不断扩展延伸,仿佛是要一路侵入到骨髓深处。

    “你要通过献祭同族人的方法,来破解劫龙印的最终谜底。”薛岚因顾自上前,一动不动望着从枕道,“那你有没有仔细想过,如今所现有的,仅此唯一的活剑族人——是你。

    “只有你……而不是我。从枕,你明白吗?听得明白吗?”

    “不……不是……”

    从枕大力摇了摇头,因着薛岚因的不断逼近而站直腰身,而后一步一步接连后退,直到抵向雪中冰冷干裂的树根,他终于将脑袋抬了起来,正视薛岚因的眼睛,以确保这并不是一场荒诞无稽的噩梦。

    “你你要杀了我。”薛岚因再次伸手,蛮力拧住从枕挣扎不断的下颌,“你要杀了所有人,来为你一心想要得到,却没能得到的东西殉葬。”

    “那你为什么……不去试试杀了你自己?”

    “杀了你自己,劫龙印不定就能解开了!”

    “你怎么不去试试?——去试啊!”

    话刚完,掌中脆弱的人骨已在隐约发出清脆的鸣响。

    剧痛驱使下的男人面孔一片扭曲,连带胸前一片血流不止的狰狞伤口,都在将他狠命推往无边绝望的深渊。

    这对一度争斗到死的活剑族人,对彼此之间的弱势与缺点无一不是了如指掌。

    从枕曾利用活血本身的凶悍与暴动,将薛岚因毫不留情地撕裂斩杀。

    而这一次的薛岚因,却在睁开双眼的第一时间里,直截了当穿透了从枕的心脏。

    如此致命一击,对于任何一个依靠心跳来维系支撑一切的活体生命来讲,都是毁灭其生存本源的最佳利器。

    那时的从枕,约莫是运用了体内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猛地撑开手掌,像是抓紧黑暗中一棵无形的救命稻草般,狠戾握住了薛岚因的手腕。

    沸腾的活血点燃彼此的皮肤,顷刻灼开一片焦枯狞恶的印迹。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

    从枕终于站了起来,用那不断喷涌着鲜血的嘴唇,一张一合,迎面对向薛岚因,继又满是轻蔑鄙夷地道:“你一个……早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记忆全无,对待以往族中发生的种种事迹……均不存在任何印象。”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的不是?”

    薛岚因没有话,空出一手将晏欺稳稳揽在臂弯,顺势带着他稍事向后,刻意与从枕隔开一段距离。

    “曾经一度昌盛强大活剑部族……一朝覆灭成灰,所有族人分散逃离,惨遭中土内外各大势力残害致死……薛岚因,我们原本……原本也是有过故乡的!”

    从枕目露悲哀,不知是伤口裂痛,亦或是本身不可避免的痛苦与压抑——他嗓音低哑,喉咙里流淌着无限灼热的滚滚活血,却仍是坚持抓握着薛岚因的手腕,字字沉重地道:

    “流传至今的子母蛊,从来不是江湖上人皆觊觎的凶猛利器……那本应该是活剑部族重获新生的凝聚之物!!”

    “可是薛岚因,你把什么都忘了,薛岚因……薛尔矜!你把什么都忘了!!”

    “区区一介遣魂禁术,竟是让你疯魔至此,连这灭族仇恨都忘得一干二净吗!!”

    “我没忘!”

    猝然一声厉喝在耳畔炸响。晏欺蓦地抬头,便见薛岚因双目赤红,连带声音都在不可遏制地发出颤抖:“那些不该遗忘的事情,我从未试图将它抛诸脑后!”

    从枕目眦尽裂,仿若不顾一切地挥出一掌,将欲拍向薛岚因的一瞬之间,被他迅捷躲过,转而抱紧晏欺翻身一旋,堪堪在那不远处的棺木上方落定站稳。

    薛岚因从始至终,都与从枕相隔有一段不言而喻的疏冷距离。

    好似他们之间,不仅仅是数尺间距之差,而是一道彼此双方都无法跨越的深深鸿沟。

    “从枕,活剑族早就不存在了。”薛岚因伸手紧揽着晏欺,眼神却是从枕读不懂的冰冷与陌生,“我不是无家可归,也并没有绝望到……需要通过同族厮杀,去改变当初灭族的落魄命运。”

    “我有我师父。”他缓下声音,注视着怀里尚还茫然无措的男人,忽然觉得满足,觉得慰藉,觉得温暖到不可思议。

    于是他加重了声音,再一次对从枕道:“我有我师父,这……就够了。”

    薛岚因还是记得的——当初在北域白乌族,他们一众人提着纸灯下到地道里的时候,从枕满怀期待地对他,也许根据劫龙印所指示的活剑真迹,就能寻得活剑族人最初拥有的故乡。

    在那里,人人相邻而居,远离一切纷争烦扰,不再为任何厮杀感到仓皇痛苦。

    ——但一切的一切,又怎可能是这样完美而无缺憾的呢?

    活剑一族的存在,对中土内外任何一大势力而言,都无疑是一项不可忽视的巨大威胁。

    人数分散而稀少,才是最终导致灭族的根本原因。

    可当薛岚因再次望向从枕灼热滚烫的双目之时,适才忽然明白——原来这样一个人,从头至尾,都一人在经营着一场遥不可及的幻梦。

    他在精细算,在费尽周折,只为借那一枚微不足道的劫龙印,去唤醒整个部族故去的亡魂。

    “你觉得有一个师父……那就够了……”

    从枕笑了,不知是因着发自肺腑的嘲讽,还是因着那份少到可怜的心酸:“但我要的是家……要的是原该属于我的那些家人!你根本没有找回这些,那与一无所有又有何分别?”

    他用力将嘴唇张开,连着声音都不可避免沾上一丝血腥的味道。而就当他开口发声,试图谴责薛岚因的冷漠与无知之时,对面那隔有数尺之远的同族中人,却没由来地抢先道:

    “……你有家,从枕。你本来……也该是有家人的。”

    从枕赫然抬眼,其间寒芒丝毫未减。

    薛岚因凝视着他,缓声道:“云遮欢……她一直将你当作家人看待。包括云老族长……甚至白乌族中所有人,他们对待你的感情,从未因你来历特殊……有过半分变化。”

    那一瞬间,从枕向来从容不迫的面容,终是在一段看似无谓的话语当中,彻底粉碎皲裂,再无任何挽回的余地。

    随后,他单手撑在地面,用那几近嘶哑无力的嗓音,一字字对薛岚因道:“我、不、需、要!”

    话已完,那浑身潮腻,沾满活血,以至于陷入灼烧腐蚀而无法脱身的狼狈男人,一跃而起,用那堪称暴戾恣睢的万均之拳,无所顾忌地砸向薛岚因淡漠如初的面庞——

    那时候,毫无疑问,他是恨的。什么都恨。

    恨这上天不公,肆意夺走活剑族人生存于世的权利。

    恨他同族之人冷漠薄情,将那过往残存的辛酸耻辱,尽数忘得一丝不剩。

    同时也恨他自己,在这最后下意识里抬起的蛮力拳掌——仍是当年身在北域,白乌族长老亲自所授,那一招一式,都与初学之时不存半分差池。

    有些固有的事物必定刻骨铭心,但它不一定是恨。

    只是恨与执着遍布了双眼,在这漫长而孤寂的岁月之中,愈发削尖那一颗本就刀子似的心。

    从枕这一拳倏然挥击出去,便自此失去了停顿亦或是再次后悔的退路。

    因为在那同一时间里,棺木当中如雪般夺目锋利的涯泠长剑,已正蓄势待发,就在他近身靠拢的短短一刹——

    扬起,落下,一声铮鸣呼啸着划破长空。

    随后鲜血四散喷溅,漫天冰雪消融,一颗双目圆睁的猩红头颅堪堪落地,顺着棺盖下的沉黑色陡坡无声翻滚了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