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山河卷·使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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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漓漓轻叩门扉,她听见铁链晃动的声音,半晌,门开了。

    青阳裴有些惊讶,看见漓漓伫立在门口,不知道她来此要做什么。

    虽在同一屋檐下,但他们已经许久不曾话了。

    姜漓漓见到他也有些惊讶,明明他们就住在一个宫里头,大概是她不曾仔细留意过他吧。他依然如皎皎皓月又似清霜寒露,气宇轩昂,他长眉微舒,俊颜依旧,他依旧高雅,依旧如清寒的凉风,从前眼里那缕缕不易察觉的寒冰已经消失殆尽,只是清瘦了许多,带着镣铐的更加骨节分明,苍白无色,他更加落魄了。

    青阳裴对她笑着,姜漓漓避开他的目光,端着托盘望向偏殿。

    偏殿里光线很好,她一眼就看到了他榻上无颜的薄被,那漫漫隆冬,他是怎样熬过来的呢?

    也许他在她宫中早已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还是他率先开了口,他:“公主怎会来此?”

    姜漓漓本想傲慢地:这是我的地盘,我想来此便来此。谁料,出口的,却是一句体贴的不能再体贴的话,她:“我来给你送些吃食。”

    他接过她中的托盘:“这等杂事怎可劳烦公主亲自动?”

    姜漓漓心虚地:“无妨。”

    跨过门槛,进入偏殿,她在老旧的席子上坐了下来,也许是前几日下了一场春雪的缘故,地上的湿气未曾散去,屁股上一阵冰凉。

    他也跟着进来,姜漓漓像是做了亏心事般主动开口:“坐”

    然后他俩便是一阵沉默,她并不清楚此来寻他的缘由,但绝不是单单来送饭。而他也并没有从前那般,缠着她许多的话。

    “咳”姜漓漓清了清嗓子,然后以莫名奇妙的一句话打破了他俩之间莫名的沉默。

    姜漓漓:“我想喝点粥,你可以给我喝点吗?”

    青阳裴端起粗劣的陶碗缓缓地:“承蒙公主不嫌弃。”

    罢便倾身舀了一勺子粥伸到了她的嘴前。

    粥冰凉粗糙,索然无味,她也只好将粥咽下。

    一勺过后,他又来喂她,姜漓漓:“我自己喝,不用你喂。”

    他将粥碗置于她的面前,姜漓漓接了过来。其实她吃了早膳的,吃了鹿肉,鸡腿,那芦菔汤里本来还有骨头肉的菜品太多她有些记不起了。

    哎,她已经吃得如此饱了,干什么还来抢他半碗凉粥呢?

    姜漓漓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后就将碗还给他。

    “你喝吧你不会嫌弃这碗粥被我喝过吧?”

    他眸子如桃花一般,浅浅一笑,这笑容真是动人心魂。

    “我怎会嫌弃公主?”

    “那就好。”

    他并没有立刻吃东西,而是在看着她,她想可能是她的嘴上沾了米粥。她东张西望,没有见到侍从。

    青阳裴将伸到她的面前,她搞不懂他想要做什么,只好像个愣子一般不解地问:“这是何意?”

    他没有话,而是端起了衣袖温柔地为她拭着嘴。

    他不是没有对她做过比这出格百倍的事情,但此时他轻轻一靠近她,她竟然有些不自在。

    真是奇了怪了,她脸皮这么厚,居然也会有拘谨的时候,大概是脸红了吧。

    “你你先把东西吃了吧。”

    “好。”

    “青阳裴,你知道吗?你们珉国来人了。”

    “嗯。”

    “你听了?”

    “略有耳闻。”

    “那你有何想法?”

    “珉国使者一事,我并无什么想法,若公主问我,我此时在想些什么,只盼——”

    “你怎么不了?”

    “出来公主又要不高兴了。”

    “你不又怎知我会不高兴?”

    “我只盼公主能偶尔像现在这样和我话,我就很满足了。”

    姜漓漓有些愕然,并不是她全然信了他的话,只是她突然有些同情他。她在这宫中有众多亲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不知为何,仍感觉自己孤寂难熬。他青阳裴两年多来都被囚在这的宫里,且不孤苦伶仃,还被限制了自由。想来,除了她,连个话的人都少有吧。

    漓漓这次没有反唇相讥,不过也不能答应他。

    “听使者可是来接你回去的。”

    “难道公主盼着我回去?”

    “我盼你回去做什么?”

    他在承辉殿所的誓言如今她还历历在目,放他回去了岂不是放虎归山?

    青阳裴来了兴致,不依不饶地问:“难道公主不希望我回去?好让我在这长守宫里日日陪着公主?”

    人总是这样,给了点颜色就得寸进尺,况且无赖就是无赖,她何必跟他一般见识?

    “你想如何?”

    “我自是想陪着公主。”

    他的风轻云淡,毫无波澜,姜漓漓看不出他眼中的**。

    也许他也同她的一样,知道传言毕竟只是传言吧,古来如他这般身处囚笼的人,又有几人轻易回国的呢?

    青阳裴中的芦菔汤还没有喝完,宓香便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

    宓香将面纱递给她:“公主,王君来了。”

    姜漓漓将面纱带好,走进庭院,朝姜越走去,率众人向姜越行了礼,包括青阳裴。

    姜漓漓看到了站在她王兄身后的中年男子,他满头青发,容光焕发,精神抖擞,果真一点都不像年过五旬的样子。

    姜越数落她:“漓漓,怎么磨蹭了老半天,你同青阳公子在偏殿做什么?”

    青阳公子?莫不是我听错了吧?王兄何时这么客气了?

    好在她是个略懂世事的人。

    “我给公子送些吃食。”

    使者见了青阳裴的模样,很是心疼。他看不惯姜漓漓和姜越一唱一和的模样,便目光如炬,对姜漓漓怒火相向。

    使者朝姜漓漓行了一个礼:“请恕在下冒犯,敢问公主,给我珉国太子送的是什么吃食?”

    姜漓漓高傲地微笑:“使者不必感念吾的恩德,吾不过就是同青阳公子一同吃了点芦菔骨头肉汤。”

    “既然王君和公主宅心仁厚,为何我珉国王子上戴着如此重的镣铐?”

    姜越这厮也当做不知情般,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问她:“是啊,漓漓,吾让青阳公子住在你的宫中,你怎么可以如此怠慢青阳公子呢?太不像话了。”

    姜漓漓望了一眼静立不语的青阳裴,他并无表情,她想,他应该不会拆她的台吧。

    姜漓漓羞怯难耐,她:“哎呀,难道王兄和使者忘记了吾与阿裴的关系了么?这是吾与阿裴之间的乐趣,你情我愿的事情,王兄和使者也要管么?”

    使者咄咄逼人,神力四溢,怪风乱起,目如画中鬼眼,想必是被她气到了。

    青阳裴看了她一眼,眼中稍起波澜,被她那声“阿裴”给惊骇到了。

    青阳裴想,若她永远用她那清脆的声音温柔地唤他“阿裴”该有多好。

    可惜,她深谙人心,过于冷静,不会施与他柔情。

    怪风乱起时,北冥信风吴铭以及一众将士纷纷提高了警惕,握剑柄做好了拔刀的准备。

    姜漓漓暗笑他们太傻,使者再厉害,也绝不会动粗的,没人会傻到在别人的地盘动粗,除非他不想活了。

    使者只:“公主真是巧舌如簧。”

    姜漓漓浅笑:“吾知使者心疼阿裴,自然不信吾的话,不过这镣铐啊,就如破布一般,若不是公子与吾两厢情愿,以公子高超修为,这些东西又怎会戴在身上呢?既然使者不愿意看到,那吾与阿裴便给使者面子,把它割了便是了!”

    她随后喊了声:“宓香!”

    宓香会意,去大殿里把匕首拿了出来。

    姜漓漓:“宓香,你把公子身上的链条打开吧。”

    “诺。”

    宓香用她不高的修为把匕首往链条上轻轻割了几下,链条应声而碎,“哐当”几声掉在了地上,直到青阳裴的上再没有链条的痕迹,宓香才把匕首双逞上,递到她上。

    她把它别在了腰间。

    使者继而发问:“既然公主如此看重我珉国殿下,为何我家殿下面色苍白,如此消瘦不堪?”

    这等事情也要问她?这分明就是她这个做公主的怠慢了青阳裴!这老头子打算扯着这件事情不放了?还是想要日后让她给青阳裴改善生活?

    反正她在青琅时看了许多不该看的书,也不怕丢了姜越的脸。她厚着脸皮:“公子与吾感情深厚,日日与吾席枕而眠,自然不胜缱绻,难道使者没有看见吾与公子一般消瘦不堪?”

    使者大怒,对着姜越道:“满嘴污言秽语,难道这便是你堂堂姜国的长公主?”

    “这怎么会是污言秽语呢?若使者一定要吾的是污言秽语,也是使者先问,吾才答的。难道使者千里迢迢来吾的长守宫,便只是来盘问吾和阿裴之间的琐事?”

    “你”他气得咬牙切齿,转而对姜越:“难道这便是姜国的诚意?”

    姜越面上含笑,真不愧是他姜越的同胞王妹,可高雅,可粗俗,可正经,可无赖。不得已,他装模作样地训斥她:“漓漓,不得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