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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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人想要赶尽杀绝, 便不留一丝情面。锦汐与阿羽自然也是不会放过。

    锦汐如今要护着孩子, 对抗起来略显吃力。每每有人要伤到她, 孟秋成便急忙上前挡着。而这些人的刀剑就像是长了眼睛, 全都完美的避开了孟秋成的要害。

    相持了一段时间,阿羽和锦汐的体力明显已经消耗了大半, 但谁也不愿意低头。

    就在孟秋成做好了与他们生死与共的时候,突然一队士兵, 骑马狂奔而来。领头的正是魏安荣。

    孟秋成心中像是明白过来, 一股从未有过的失望, 沿着身体直入心房内。

    魏安荣的到来,虽保全了剩余不多的人的性命。她与领头的黑衣人目光交错, 那黑衣人立刻便带着人撤离走了。这已经能够明一切, 公主与这人是认识的。

    孟秋成立在原地许久,也终于想起来,那目光在何处见过。

    这人是一直护在公主身边的安淮, 是暗卫营的统领,呵, 难怪如此难缠。

    这人的功夫本就高了她许多, 一开始他就处处留手, 若不是受人之命,杀手何时会留过手了呢?

    她的命,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让那人如此大费周章?

    孟秋成在脑中把所有事情细细捋了一遍,深深看了魏安荣一眼, 眸子一下冰冷。

    魏安荣看她那眼神,知道她定是心中起了怨。可这事,她也是刚刚知晓。然后立即马不停蹄的赶来救人,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冷风吹过面颊,如一双利爪在脸上狠狠挠过,刺痛的让人不得不缩起脖子。孟秋成刚刚经历了一场搏斗,身体正处于热血沸腾的状态,奈何心中的寒冷,就像如坠冰窖一般。

    雪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鲜红触目惊心。这些人都是跟着孟秋成多年的良将之后,他们不过为了一个信念,毫不犹豫的支持孟秋成的每一个决定。直到这一刻,他们连命都肯交托给她。

    因为阿羽大婚,孟秋成也穿了一件红色的新袄,经过一番斗,袄子也被划的破败不堪。凌乱的碎发垂落眼前,把那寒冷的目光遮了大半。

    魏安荣让手下人将在这些尸体,抬到一处,再行处理。

    孟秋成突然冷声喝到,“不劳公主费心。萧广是下官挚交,萧家的后事,下官会尽心的。”

    一开口的拒人千里让魏安荣倍感不适,好看的眉头上扬着略有几分委屈,“这件事情,本宫确实不知情。”

    “公主不知情,可那人知情。且明明知情,却一直故作不知情。而今天,算是给下官的一个警告还是要赶尽杀绝了?哦,不对,至少安淮对下官一人,是留了手的。敢问公主,安淮可是公主的人呢?”

    孟秋成这样一,锦汐便也明白过来。也的确唯有那人会这样做。这是警告还是忌惮,其实大家心中都明白。

    “孟秋成,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这些话,很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魏安荣压着心中的怒气,也沉声道。“朝中为官,最重要的是识时务,懂进退,方能立稳脚跟。即便你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锋芒太露,总归不好。”

    “安淮是公主的人吗?”孟秋成又问了一遍。

    魏安荣见她执拗,恨道,“安淮是暗卫营的人,暗卫营负责的是大周天子的安危。”

    “下官,明白了。”

    魏安荣听她完,脸色更为难看,“孟秋成,本宫是受命,带你一起入宫面圣的。”

    孟秋成冷笑,“公主既然来做了客,那下官便领旨就是。”

    “孟秋成,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本宫奉劝你一句,当忍则忍。”完又看了看锦汐,“带她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本宫在宫门口等她。”

    锦汐点点头,而后也又多问了一句,“这件事情,公主当真是不知情的吗?”

    魏安荣楞了片刻,良久后方才点头道,“本宫确实不知内情。”

    锦汐淡淡一笑,“既然公主这般了,那么不管公主的是真是假,锦汐都相信公主。”

    魏安荣的眼神有些闪躲,见孟秋成和锦汐无事,当下不便就留,也就带着人先走了。

    锦汐看着魏安荣的背影,瞳孔微微收缩,她不明白公主为何谎。此前公主处处替孟秋成着想,现在,就连公主也藏着自己的心思。她是越发看不明白,究竟这背后的操控者到底是谁了。

    是孟秋成还是辅成王,又或者是那高高在上的皇上。

    局势越来越乱,大周看起来摇摇欲坠,实际上北姜和西梁也是同样的境遇。天下之乱,必是有归一之势。她收了目光,回头看向身边人,她或许早就不是掌控这盘棋的人了。

    心中替她难过,不由拉着她的胳膊,想要给她一些安慰,想让她知道,她从不是一个人。

    但孟秋成的双手握拳,暗暗用力,肩头微微耸动,隐忍的很是辛苦。

    想必这一次她是真的动怒了。

    “爹爹,娘亲,儿困了。”萧揉着困顿的大眼睛,柔声柔气的在锦汐耳边着。

    这一声让孟秋成恍然清醒过来。

    她从锦汐手中抱过萧,声音尽量轻道,“儿的爹爹和娘亲也困了,他们都睡着了。儿也睡吧!”

    萧趴在孟秋成的肩头,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

    孟秋成轻轻拍着她,看着满地的尸体,声音略有颤抖的哼着儿时母亲给她哼过的调。

    “娃儿哭,娃儿笑,盼着娃儿满地跳。娘的袄,爹的傲,一声爹娘哈哈笑。今生缘,来生忘,娃儿是爹娘心头宝……”孟秋成一遍一遍的哼着,踏过满地的尸体。大雪纷纷扬扬,下的格外起劲。落在满地鲜红之上,立刻与那鲜红融为一体。

    这背影过于萧瑟,任谁看了都心生怜悯。

    锦汐和阿羽对视一眼,也被她低沉的声音牵动的有些心疼。

    这本不是她的错,但她却要承担的比谁都多。或许还有这些人的家人的怨恨,还有无知百姓的责备,还有那高高在上的人的施压。这一座座山,将她压的喘不过气来。

    锦汐低声对阿羽道了一句,“去接凤姐姐暂时回烟雨楼,很快,我会去找你们。”

    阿羽点点头,“她就拜托你了,好好照顾她。”

    锦汐恩了一声,目光追随着孟秋成。入宫,这二字让她不由捏起衣角,有些不愿意。

    心中隐隐觉得,皇上不会那么简单的放过她。至于公主,也许她也是没有办法再救她了吧。

    回到府中,孟秋成将萧安顿好,才回了自己房中换上了官袍。

    她摸着身上的官袍,拿起官帽看了许久。然后默默带在头上。

    锦汐拉着她,看着她,轻轻抱着她。

    “很多时候,因为太多的事与愿违才会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因为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才会有不少的悔不当初。别怀疑自己,别否定全部。我记得,当初若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很多回了。你次次能让我化险为夷,我相信你一定也能平安回来。”

    这番话让孟秋成舒了一口气,不由勾唇,发自肺腑的笑了笑,“我早就过,即便所有人都不站在我身边,可你会。因为只要你认定之后,不管对错都还是会站在我身边的。”

    锦汐见她如此,也笑了笑,“你倒是神机妙算的很。不过公主对你……”

    锦汐话未完,就被孟秋成断道,“其实我从未看透过公主,也从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但今日我却是清楚了,公主虽不是坏人,可公主身在皇宫之中,她最在意的,是大周,是皇权。”

    “公主为了你的事情,也是费尽心思。”

    孟秋成摇头轻笑,“费尽心思又如何?到头来,所有的心思也都离不开一个权字。这一次入宫,也不知还能不能回来。我也想清楚了,无论是生是死,我总该替当年的那些良将勇士讨一个公道。”

    “周师爷的果然不错,你其实什么都清楚。”

    “张书礼告诉我,当年是他与辅成王合谋陷害,而他并不是知情人。他还告诉我,辅成王亦是受人指使。但辅成王是何等人,能够指使他的,当初也就只有一人。呵,左右不过四个字,功高盖主。”

    锦汐心头一阵窒息,她不知道孟秋成现在是什么想法。但她知道,这一去,似乎就如诀别一般,很可能她们再无见面的机会。锦汐不舍她一人冒险。

    “我陪你一起去。”

    “你去了,只会给那人多一个牵制住我的机会。而且我这一去,宫里必然会来人抓你。萧家只余儿,你得护好她。让阿羽去接凤姐姐,等我走之后,你便立刻带着儿去找阿羽。”

    孟秋成着将她搂紧怀中,深吸一口气,“我有办法脱身,七日后,我必定会去找你。”

    虽不舍,可锦汐还是咬牙点头,“好,就七日。七日之后你若不来,我便不嫁。你既用命护我,我便不会轻生,只用余生青灯古佛相伴。你要真是舍得我如此,黄泉路上你我再无相逢。”

    孟秋成轻笑一声,“什么时候,美人儿也学会这般威胁人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你待久了,自然学不到什么好。”

    孟秋成按着锦汐的双肩,眼底一片温柔,“此生孟秋成,绝不负你。”

    锦汐踮起脚,狠狠咬住孟秋成的唇瓣,直到一股腥甜在舌尖散开,才松口亲了上去。“我不要你的誓言,我只要你平安归来。”

    一盏茶的功夫,孟秋成出了门,眉目也变得清冷。

    上了官轿,孟秋成挑开轿帘,看着府门上悬挂着的一块金子牌匾,孟府二字还是当今皇上亲自提笔所书。

    她从一个的县令一路高升,速度快到令人咋舌。百姓无人称赞,只觉得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贪官。放下轿帘,孟秋成闭眼想着,她做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可想了许久,她发现对错都已经无法来解释一件事情的结果。

    皇上贵为天子,天子亦会犯错。是错,就该指正,她选择入宫,也是做出了自己决定。

    魏安荣等在宫门外,见到孟秋成便疾步上前提醒道,“一会儿切记不得胡言乱语。”

    孟秋成并未侧目,径直向前,“公主以为,何为胡言乱语?”

    魏安荣与她并排疾行,“孟秋成,本宫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公主恕罪,是下官冒犯了。”

    魏安荣有些无奈,声音也软了下来,“我们之间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吗?”

    “公主从答应皇上隐瞒的那一刻开始,就该知道了。”孟秋成停下脚步,看了魏安荣一眼,“下官是罪臣邓之清的独女,当年家父因为功高盖主四个字丧命,今日我怕是也要走上家父同样的路了。”

    魏安荣一惊,“你竟是邓之清的后人?所以一直一来,你真正想查的是当年的那件谋反案?”

    “公主何须惊讶,其实公主早在西梁就已经知道下官的身份了。若不是公主,下官的底细又怎么会被皇上知道的一清二楚?”即便不是她亲口的,也是安淮去查了禀报的圣上。孟秋成面色平静,拱手对魏安荣施了个礼,转身往御书房走去。

    魏安荣颇为不甘的喊道,“孟秋成,你究竟视本宫为何人?”

    “曾经,是挚交好友!下官以为公主可交心,但终究,是下官错了。公主的心里,最重的依然不是情谊当先。”

    “你就是这样看本宫的?”

    “其实下官怎么看公主不重要,西梁的王子如何看待公主才最重要。毕竟往后的几十年,公主或许会与他共同生活下去。公主的那份心思,若是不收一收,只会伤人伤己。”

    魏安荣嗤笑,“你这是在提醒本宫吗?”

    “就当是作为朋友,最后的忠言。”

    “孟秋成,本宫不是没有想过收手。”

    孟秋成微微叹息,不再话,抬步离去。想过,却没有,所以这样的话题不值得讨论。她的心始终如一,再装不下别的人。她已经负了洛英,庆幸,她不必再负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