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夏奕回到驿馆休息,他需要时间休息,这一路颠簸劳顿,不过全凭着那份不甘撑着,此刻人就在左近,只要他想,就能见着她,心里那口气松了,人就觉出了疲累。
他靠在椅上闭目,片刻就睡着了。
醒来时已入夜了,天色暗下来,外头却尽是人声,古侍卫年节前后陇西民众在市集狂欢,陛下在楼上看看就好,万万不要出去,以免被人群挤到。
夏奕抿唇轻笑,他来这里“体察民情”,如何能不出去?
轻车简从,不顾古侍卫劝阻出了门,车畔跟着的李泉很是沉默,他心里摸不准陛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这一年多陛下从来不提陆姑娘,甚至一副已经不记得陆姑娘的模样,蓦然要微服出巡,直奔陇西,先开始他还不知陛下来干什么,等听了古侍卫的回报,霎时他全明白了。
陛下心里那口气终是消了。
一开始他没法接受,也可能是觉着太丢脸了,索性假装不记得陆姑娘这么个人。自然也就没人会拿她的事在他面前做文章。
兴许是后宫空虚,陛下一个人久了就开始忆起姑娘在时的好。不过陛下自称那处受伤功能受损了,找回了姑娘,只怕也就只能做个伴儿他这般想着,目光不由顺着车窗去瞧夏奕的下三路。
车窗忒高了瞧不见。
头顶蓦地一道寒光射过来,李泉立时警醒,跟着打了个哆嗦,适才他的一举一动全落在夏奕眼底。
李泉瞧他脸色铁青,慌得恨不得立时跪下来请罪,夏奕是知道自己板起脸来会有什么结果的,他收回视线,随撂了车帘。
李泉擦了把汗,躬起身心翼翼的跟车朝前走,脚步轻的不能再轻,叫陛下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才好
前头有卖艺的杂耍班子堵着路,举目望过去,四周甚少有车行,行人摩肩接踵络绎不绝,李泉硬着头皮上前请示,“爷,这段路许得下来步行。”
命禁卫开道也使得,只是行踪就掩饰不住了,皇帝也有自己的不得已。夏奕正想出来走走,只闻车中“嗯”了一声,挑开车帘露出一张玉颜。
践祚后他周身气势更是与从前不同,端沉之余更添几居高位的骄矜和游刃有余的自信。李泉已经很久不敢去瞧端详的脸,乍一对上这张面容,心里很难不赞叹他的俊美。
夏奕穿着一身天青色麒麟银纹袍子,打扮得像个乡绅公子,穿便服的侍卫暗暗开道隔开路人,夏奕周身三步远没人能靠近,他有兴致瞧瞧那卖艺的杂耍班子,侍卫就暗暗抢了个极好的位置,夏奕个子本就高,立在两排人后面也瞧得见前头的表演。
不少人愿意赏几分钱,那负责收钱的少女里抱着的铜钵都已装满了铜板。
李泉笑嘻嘻挤上前,“爷,咱们要不还是去个僻静地儿?您在这儿站了这么会子,古大人脸都吓绿了。”
夏奕本来也不是要看杂耍,难得亲自来西边,观察一下风土人情也是好的,这毕竟是他的江山。但他也知道负责防护的那些人在这人堆里该有多紧张,他略有点失望,抿唇道:“走吧。”目视一眼那铜钵,示意李泉看赏。
赏多了扎眼,李泉早备好了零钱,一块儿指甲大的碎银子丢在那铜钵里,鹤立鸡群般衬托着那些铜板,身后传来少女不住的致谢声,暗卫开了道,护送夏奕挤出人群。
他漫无目的在市集上闲逛,用这种方式消遣着心内的紧张。
今晚什么他都是要去见她的,或是传她来,或是他顿了顿,又想,会不会吓着她?
原本只是想来看一眼,远远看一眼就走,可到底心里还是有遗憾的,他想亲口问她一句,为什么要扔下他。哪怕得一句最绝情的话,至少能让自己死心。
经过人最多的街口,再朝前走两条街,渐渐就安静了下来。
明月高悬,天气正在回暖,街角有间没落的茶水档,他是不可能在外面吃东西的,入口的食物要层层查验,连来源都要清清楚楚,若他提议要去茶水摊上喝水吃点心,只怕要把李泉他们吓也吓死了。
夏奕没言声,一行人经过摊档刚过巷口,就听见一个很好听的女声道:“柳大叔,您要的竹叶青,我给您送来了。”
夏奕足尖跨出去,倏地顿住。
那茶水摊老板笑道:“陆掌柜,您怎么亲自送过来了?”
那女声也含着笑,“正巧带我嬷嬷出来逛市集,大年下的,也上街来热闹热闹。柳大叔这酒您收着,若是客官们觉得好啊,您可得帮我们多推荐推荐。”
茶水摊老板道:“那是当然,陆掌柜,这天儿都黑透了,年下人多易生乱,您跟赵嬷嬷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个喜悦的声音道:“秋夫人?是秋夫人吗?”
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白衣公子快步从夏奕一行人身前走过,上前唤住了瑗宛。
瑗宛看清了来人,脸色微僵,“韩公子您有事吗?”
韩公子跟几个朋友在附近吃酒,听人在街角看见瑗宛了,他急忙忙就追了过来,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跟在后头,一见他跟瑗宛上话,就大笑着起哄,朝瑗宛吹口哨,还嚷着“老韩我们给你壮胆”。
醉了酒的年轻人不知轻重,瑗宛蹙了眉,嘴角噙着抹不耐烦,“公子没事的话,我就先告”
那个“辞”字还没出口,韩公子咚地一下在她跟前跪下了。
瑗宛吓了一跳,虽然街角人不多,可他们这一闹也吸引了不少目光。
韩公子膝行靠近,口中喊着“秋夫人,韩某真心倾慕您,您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肯给韩某一个会照顾您呢?”
瑗宛目光冷下来,“韩公子,您醉了。”且醉得很厉害,明天酒醒了,记得自己哭着给一个女人下跪,不知怎么懊恼呢,届时别是再把她恨上吧?
瑗宛最不想跟这些公子哥掺和,自诩才情镇日凑在一处吟诗作对,不时就写篇激昂的文赋出来针砭时事,在各种能出风头的场合夸夸其谈,才名在外,实则荒唐无能,游戏人间,做事实的少,也根本没有匡扶社稷的实力。
“我是醉了,我从第一回见着”韩公子仰着头,一点点朝瑗宛靠去,瑗宛气得不行,顺从桌上拿了茶水朝他泼过去,“韩公子,您醒醒!您再如此,我不客气了!”
“我”韩公子抹了脸上的水,还欲再,忽闻一道破空之声,他蓦然后脑一疼,抬一抹,全是血,竟是被人自后丢了个石头。
瑗宛朝对面看过去。夏奕长身玉立,负立在巷口,他身后跟着五六名便服侍卫,旁边那弓着腰的白面厮,分明便是李泉。
她心中巨震,身子轻颤。
怎、怎会怎可能在陇西街头,遇着这人?
她以为自己见了他,定然会逃的。可脚底像生了根一样,身体抖得走不了。
夏奕一步步靠近。
他心脏像被一只紧紧攥着,连呼吸都不能。他无言朝她靠近,很想问一句,逃开他身边她过得这是什么日子?
给摊贩送酒,当街被纨绔子纠缠。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的自由?
他想话,嘴唇却抿得更紧了。
他负走来,双扣在背后,紧紧攥成拳,掌心渗了一层汗。
月色朦朦,头顶这片天微亮。摊档旁有棵树,虽是枯枝,可因她立在那树下,就显得一切景致都美好。
她好像吓着了,错愕的立在原地怔怔望着他。
摊档老板,韩公子,以及那些狐朋狗友,好像一下子都不见了。此刻他们眼里只有彼此,除了对方外什么都看不见。
“你”瑗宛试图开口,她嘴唇抖得厉害,哆哆嗦嗦不出来。
夏奕终于来到她面前,走至距她三步远处,他垂下眼睛,喉结剧烈的滚动着。
瑗宛抿着唇,两无措地绞着衣摆。
夏奕捏了捏拳头,抬起眼,又朝她的方向走了一步。
瑗宛下意识地朝后退,太久没见,太陌生了,一切都变了,此刻她不是从前的她,他也不是当初的王爷。
陌生感及自他身上传来的沉沉威压,让她恐惧的退后。
夏奕脚步不停,她退一步,他便上前一步。
瑗宛背脊抵在了那棵树上。
夏奕两直打颤,咬着牙伸出去,本想抚她的脸,被她偏头避开,他只得伸臂撑住她身后的树干。
霎时被围困在他的怀抱和树之间,她的本能令她迅速嗅到危险的气息,她缩身想躲,躲不开了——他俯下身凑近。
瑗宛紧张地闭上眼睛,嘴唇下意识地轻启。
想象中的吻没有落下来,她被两条有力的臂膀圈住。
他一点点的收紧臂,很用力很用力的将她抱住。
这个怀抱,陌生又熟悉。
霎时所有的记忆翻滚着汹涌而来。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和气息太熟悉,一切都变了,一切也都没有变。
瑗宛知道这个拥抱挣不开,这一瞬她甚至也并不想挣开。
她将头贴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王爷,您、您好吗”
夏奕听见她颤着嗓音问这个,他能感受到,此刻她也不过是故作镇定。
肩头温热的触感是她的眼泪吧。还是那样爱哭,她哭什么呢?要走的人是她,被扔下的人是他啊。
他想“我不好,一点都不好”,可是喉咙里好涩好痛,他除了紧紧抱着她什么都做不了。此刻她就是深海里飘来的那块浮木,她若离去,他连自己都支撑不了,随时会倒下,会被洪流淹没。
她被挤在男人和树中间,腰被箍得太紧呼吸都变得困难。可是不舍得推开他她也不上来自己这是怎么了。
“王爷,不我是不是该称陛下了,您怎么会”
“嘘。”他喉咙沙哑,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别话”他喉结剧烈的滚动着,开口的每个字都艰难。
“您”
他颓然卸了力道,松开退后几步,瑗宛不知他为何突然这般,她还保持着适才被他紧抱的样子。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声音森寒地道:“把这贼带下去。”
瑗宛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的是谁。她忙上前,轻轻扯了扯夏奕的袖子:“陛您、您放了他吧,他不是坏人。”
夏奕嗤笑一声,目含嘲弄,“怎么,心疼?怕我杀他?”
瑗宛心里一震,杀个人这点事,对他来似乎太容易了。她脸色变得很难看,紧紧的揪住夏奕的袖子,“请您放了他。”
夏奕冷哼,一抬将袖子从她里抽出来,“你是什么东西,装装可怜我就什么都应你?”
作者有话要: 夜晚的床上,夏奕拥着柔弱无力的女孩儿,边喘边道:“乖,我什么都应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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