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陆芸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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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奎山的情况,算是摸清了玉一行在渡口的轨迹。

    正月左右出现在渡口,由大虎出面从刘水手里租了两条船,主要是附近府县渡客,三五日就能返回,太远的地方不去。且他们家生意似乎“不大好”,总会有一只船闲置在渡口。平日里撑船的是大虎,老孙也在船上帮手,另一只赋闲的船也有两个人看着,一个清瘦的年轻,嘴巴很甜,喊另一个壮年汉子叫哥。这两人姓吴,是堂兄弟,外人称他们大吴吴。

    这些人素日就住在船上,自己用炉子做饭吃,或者再渡口买着吃。

    对外,他们称是家里穷,又没田地,几个人凑了点儿银子算在水上讨口饭吃。这些人话口音像是北边的人,问他们家乡,是泗禾县的。

    除此外,这几个也过家中人口情况,但实际上他们跟渡口的人来往并不多。给人的印象就是老实,不善言谈,哪怕是最活跃的吴,也总被大吴押在船上不准乱跑。

    乍看似乎没问题,可实际上一切都是骗子的精心设计。

    不善言辞,可以省却被追问套话的麻烦,但凡不想不好,都可以憨厚笑笑躲过去。活跃的吴方便和外界来往,收集消息,又被大吴管着,可以借此退掉很多不愿掺和的事情。

    这四个人都是外围,美人局的中心是围绕着美人展开的。

    这伙人不见兔子不撒鹰,一直没让玉暴露出来。

    “我猜,他们就是专门冲着严老爷来的,所以玉绝对不能提前露面。严老爷要归乡,过年时传出了风声,甚至更早就动了念头,这才有足够的时间处理生意。这些人提前在渡口布局,他们如何来确保自己的船会被严老爷选中呢?”

    “内应!”陈十六反应很快。

    “对,严老爷身边肯定有人被买通了,跟他们里应外合。严老爷自己不会亲自去挑船,定然是交给身边人去办。便是严老爷谨慎,问及船家底细,渡口的人也知道,严老爷哪里会想到骗子为骗他提前两三个月筹备呢。”穆清彦又道:“不过,也不能内应就在三个仆人之中,也可能是曾经跟着严老爷的人。严老爷要归乡,不再经商,他原来的人要么归了新东家,要么就是遣散。”

    陈十六挠挠头:“这四个人透露出去的家乡人口都是假的,否则县衙早抓到人了。他们自从得手就没在这边露面,该怎么查?”

    “先等等。”穆清彦想看看渡三爷那边的反应。

    几经听,确认了严老爷当初从福江府登船的具体日期,是在三月初五的早上。那么,玉藏上船只,定然是前一天的夜里。

    时间回溯,已是夜半,渡口只有轻微的水波声,十分安静。

    远处有脚步声过来,一共两个人,一个健壮的男人,还有个浑身罩在黑斗篷里的人。这两人沿着河岸缓缓过来,有只船停泊在边角处,虽没点灯,但有人守在船头,迎着两人登上船来。几个人进了船舱,这才点了灯,加上后来的两人,舱内一共五个人。黑斗篷分外显眼,斗篷一摘,赫然是个娇美清纯的女子。

    看年龄,十七八岁,应该就是玉。

    “人明早就到,一切按计划行事,别出了差错。”

    “妹子,你就委屈些,一会儿就去后舱。”

    玉笑了笑,烛光之下,分外美丽:“不必那般紧张,又不是头一回。”

    “心无大错。”

    几人不再多,吹熄了灯,各自安歇。

    这次回溯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几人很谨慎,根本不在船上商议事情,哪怕他们彼此间的称呼也都是代号。比如玉,同伙都叫她“妹”或“妹子”,不管真名假名都不叫,避免口误的风险。

    此外,他让焦礼暗中跟着刘水,发现刘水对“严老爷”这事儿反应挺大,居然立刻就去见渡三爷。可惜,因着是大白天,焦礼无法潜入,不知两人谈了什么。

    穆清彦决定等一等。

    *

    此刻的渡三爷心情有些烦躁,因为他得知了穆清彦的身份。

    一开始只知道是凤临县来的,似乎对严老爷受骗一事特别在意。再仔细一查,发现陈十六就是在凤临县开神断局的,穆清彦的身份自然不用多。尽管福江府离凤临县很远,可作为商贸水运繁盛之地,消息也十分灵通,穆清彦查案的故事茶楼里没少听。

    再者,陈十六的家世也不是什么秘密,一品大员之子,谁不忌惮。

    “义父,他们肯定是接了委托来的。这个穆清彦虽然年轻,可据没有查不出来的案子。”

    “跟我们又没关系!”嘴里这么,渡三爷神色却很不好看。

    “那……”

    “你先去盯着他们,让我想想。”渡三爷摆摆手。

    刘水离去之后,渡三爷起身去了内宅。

    渡三爷只有一个妻子,没纳,算得上洁身自好了。不过,这个妻子是继室。早年他娶过一个,后来病死了,留下个儿子,如今早已成家,添了孙子。继妻嫁给他有十年,又给他生了两子一女,教养的很好。

    他这个继妻,样貌性情都是难得,不仅救过他的命,还是他命中的贵人。若不是当年继妻善意,他早被官府抓了,如今坟头的草都不知多深。又是继妻劝开解,他才在渡口安定下来,慢慢儿有了如今根基。

    要这回扯上麻烦,就是跟妻子有关系。

    院子的屋檐底下坐着个四十来岁的妇人,面色白净,眼尾有些细纹,但容貌端丽,颇有气韵,倒像是大家子里的太太。这就是渡三爷的妻子,叫芸娘。但凡见过芸娘的,没一个不赞叹,都配渡三爷可惜了,不尽的羡慕嫉妒。芸娘又有本事,在各家太太之间很吃得开,便是跟县令夫人也谈得来。

    这也是渡三爷喜爱她的原因之一。

    这样一位好妻子,渡三爷自然是敬着、宠着。

    “三爷今日不是跟人约了喝茶吗?怎么过来了?”芸娘起身,扶着他坐了,又端茶试了试温度才递给他。

    渡三爷拍拍她的手让她坐,又叫丫头们都出去,这才:“有人查露珠。”

    渡三爷没瞒她,将穆清彦一行人讲了。

    “竟是那位声名大噪的穆神断?!”芸娘一惊。

    渡三爷点头:“就是他!听六月里刚查完一件案子,在地底下埋了七八年的白骨,他不仅查到了白骨身份,还把凶手找出来了。以前他的事儿你也听过,依着他的本事,找露珠他们,估计也不是多难。”

    毕竟死人能有活人难查吗?

    “凤临县……”芸娘微微晃神,轻叹道:“三爷,你糊涂了不成。我跟露珠乃是主仆一场,她有心求去,我就开恩放她走,此后她做了什么,跟你我无干。要租船,那都是正经签了租契的。”

    “可严老爷那边的消息,到底是我们透出去的,事后又收了她的好处。”渡三爷皱眉,也是怕被露珠攀咬出来,再遇上个想做政绩的官老爷,可不得咬死了他。

    芸娘轻笑:“严老爷的事儿城里谁不清楚?她好奇问两句,你我又不曾多心,只当她好奇。要她给你我的东西,那是她感恩,不过是些点心布料,此后我们可再没见过她。”

    渡三爷当然知道这是要咬死不认的意思,只是想到穆清彦的“威名”,心里不踏实而已。

    *

    这天晚上,陈十六耐不住寂寞,来找穆清彦。两人在渡口转悠,有个挑担子煮肉燕的,陈十六闻着香,就拉着穆清彦坐下,各要了一碗。旁边又有卖牛肉锅贴的,又要了两个。

    “味道真不错。”陈十六吃着肉燕,嘴里还笑道:“以前我第一回 吃肉燕,只以为是馄饨的另一种叫法,后来才知道,区别在这皮儿上。”

    穆清彦吃了两个,停下勺子,抬头望向陈十六背后。

    “怎么了?”陈十六扭头去看。

    有三个人走过来,明显是冲着他们。为首一个三四十岁,身形魁梧,哪怕脸上带着笑也掩饰不住凶戾之气。行走中,有人跟称他“李爷”。

    穆清彦诧异:他本是在等渡三爷,谁知却等来李爷。

    “穆公子,幸会!”李爷显然也是知道他的身份,没客气,直接在旁边坐了。

    “客气。不知李爷有何贵干?”穆清彦笑问,态度算是很好了。因为他猜到了,李爷这时候来找他,肯定有重要消息,倒不是李爷多么热心肠,而是热衷于跟渡三爷作对。那么,严老爷受骗之事,定然跟渡三爷有点瓜葛。

    果然,这李爷不管外头名声如何,此刻却十分爽快,张口便道:“我来是送穆公子一个消息。我知道你在严老爷受骗那件事,那伙骗子的确手脚利落,官府查了一年也没查出个什么来,但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线索就在渡三爷身上。别人不清楚,我却是知道,骗子里头那个女的,去过渡三爷家,见的是渡三爷的妻子,陆芸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