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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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动一下这只脚试试。”

    岑钺双紧紧握着轮椅扶,盯着自己的双腿,憋着嗓子用力,放在轮椅上的双腿却纹丝不动,始终没有抬起来半分。

    他呼出一口气,细密的冷汗从额角冒出来。所有使出去的力气都像是泥牛入海,对于自己的双腿,他没有办法控制。

    “啊,果然两条腿都不能自主行动啊。”屈着一条腿蹲在岑钺面前的中年人推了推眼镜,又从随身背着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布包,贴在了岑钺的腿上。

    很烫,岑钺没忍住“嘶”了一声,蹙眉看过去。

    中年人点点头:“嗯,是有感觉的。具体的检测我现在没有设备做不了,不过初步估计你这个问题不是很严重,配合治疗和复健,是可以康复的。”

    岑钺眸光闪烁,额角的汗凝聚成滴,从脸侧滑下。

    他记不清自己被母亲带着去过多少医院,找过多少医生,其中不乏省级三甲医院的特邀名医,可是从来没有得到过积极的答复,他的这两条腿就像两截木头一样令人束无策。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样轻松的语调告诉他,没什么大问题,积极治疗,就可以康复。

    岑钺低着头没有话,如若这位医生知道他一个月前还在失禁的状态,腰椎以下完全不能自理,一定会不可置信。

    他真的摸到希望的边缘了。

    岑钺平复着自己的呼吸,视线转向右边,攥着轮椅扶的右,悄无声息地伸出一根指,古绫很默契地飞过来,坐在他的食指上,双腿挂在空中晃,大眼睛望着他,满是担忧。

    岑钺朝她笑了笑。

    那位医生收起箱子站起来,转头朝徐博士打招呼:“师叔,我这边已经看过了,暂时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个事儿挺麻烦的”

    医生看向岑钺。

    岑钺微微握拳,心又提了起来。

    那医生:“就是你这边没有三甲医院,我没法以出公差的时间过来,只能去挂我那个医院的号了,挺麻烦的,之后还要住院。”

    岑钺有些呆,出神道:“就这?”

    “啊。”医生挠了挠头,回想下自己是不是还有什么没的要补充,想完之后,点点头,“嗯,就这事了。”

    岑钺提起的心又缓缓降了回去。

    他真的不习惯这样顺利的感觉,中途竟然没出什么问题,岑钺有些恍惚。

    徐博士过来拍了拍那个医生的肩膀:“行啊盛星,辛苦你了,吃了饭再走吧。”

    盛医生无语道:“师叔,我接了你的消息,是休了年假过来的,以为你会带我玩儿一圈呢,你叫我吃了饭就走?”

    “哎呀,你也看到了,我这还有工作嘛,不方便”

    两人一边着话,一边走远。

    岑钺深吸口气,对心里的古绫:“我真的要治好了,是吗?”

    古绫抱着他的拇指蹭蹭。

    恩人头顶的黑雾已经少了一些,但还没有完全消失,她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因为有外人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古绫没有在桌上吃。

    徐博士单独给她熬了一锅甜粥,放了很多材料,煮得腻腻的,等会儿放凉了可以直接用勺子挖着吃。

    期间徐博士跟盛医生话,聊他们学术上的问题,还有以前学校里的师长亲友的近况,从头到尾盛医生没有问过岑钺的身世,大概是徐博士提前跟他打了招呼。

    吃饭到一半,徐博士的响了。

    他拿起来看了眼,皱着眉放下筷子,走到一边去接。

    屋子不大,餐桌上也能隐约听见徐博士在跟电话那边有些不耐烦地:“我都跟老胡过了,不用来找我,你们也不用谢我,有这空闲,多陪陪长辈”

    盛医生好奇,问岑钺:“这是怎么回事?钺你知道吗?”

    岑钺点点头,把之前徐博士救了人的事情跟盛医生了。当然,省略了如何发现那个人有危险的部分。

    盛医生点点头,笑道:“我这师叔啊,还是一如既往的刀子嘴豆腐心,看着特难相处,其实是个大好人,从以前就特别爱做善事。”

    盛医生似乎是回忆起了以前的事情,眉眼带笑,眼角的皱纹都柔和了几分。

    岑钺应了一声,道:“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徐博士像是很讨厌胡森就是那个被救下的人的儿子。对方这几天经常打电话来,要上门感谢,徐博士每一次都拒绝,拒绝得都快暴躁了。”

    盛医生摇摇头,:“能不讨厌吗?徐师叔的父亲,也是我们学校的老教授了,我听,临终前同僚们去看他,他还在病床上数落徐师叔,他老大不了没个正经,不结婚生子。”

    “徐师叔的父亲啊,为这个事情跟徐师叔斗了半辈子气,最后了都还没和解,其实也就是操心徐师叔晚年,怕他一个人不成家,形单影只的。都人家结婚,养儿防老,可这哪有得准的,辛辛苦苦养了儿,照样不防老的,现在社会上多了去了。”

    “所以徐师叔看到这种事情,自然会生气了,不过他不是生别人的气,是还在跟他爸生气呢。徐师叔是气他爸一辈子也没理解他,哎,我这师叔啊,甭管多大年纪,有些地方,还是像孩子一般心性。”

    岑钺捏筷子的紧了紧,问:“徐博士,到现在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吗?”

    盛星点了点头。

    岑钺沉默地微微低下头。

    这个信息,在当时徐博士的求职应聘简介中,是没有提到的。

    所以,徐博士一直是一个人。

    盛星笑着对岑钺:“不过钺,你跟我师叔处得还挺好的啊,他那人没别的毛病,就是太孤高,能跟他玩到一起去的可不多,总是容易被嫌弃,也就只对孩子有点宽容度了。”

    岑钺定定地看着他。

    岑钺终于明白,为什么徐博士会留那样的信息。

    “照顾孩,我和孩,井水不犯河水。”

    他不是想找工作而已,或许是从学校的工作退休之后,感到孤单,想找个陪伴。

    再碰上胡森这样的案例,他感到生气,同时又感到伤心,是在看到别人的境遇之后,对自己的晚年也有了焦虑感吧。

    盛星果然没有留很久,吃过午饭就去了场。

    徐博士送他上了出租车,拍拍上楼来,换鞋关门。

    岑钺转着轮椅,从房间出来,沉默地看着徐博士。

    徐博士惊悚道:“你干嘛?眼神很奇怪。”

    岑钺坐到桌边,:“我想修改下协议,增加一点内容。”

    徐博士狐疑地跟着他坐到桌上,两个人隔着一张长桌对坐,岑钺双交握,放在桌面上,十分有谈判架势。

    徐博士:“???”

    他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不能输,于是也端着,脊背挺直,居高临下地睨视着岑钺。

    “你想改什么?”徐博士的语气中明显有着防备。

    难道是这子要跟他闹脾气了?要辞退他?

    徐博士冒出许多个想法,越想越生气。

    岑钺拿出准备好的纸质协议,装模作样地翻了翻,然后指着其中一行道:“这里,我想将乙方的工作模式修改为住家保姆,即,更正为,乙方在甲方家中居住,直到协议失效日。”

    徐博士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怔忪,他呆了下,重复道:“什、你什么?”

    岑钺耸耸肩,把原协议收好,淡淡地:“住家的话,因为我需要承担多余的水电费,所以发给你的工资会少一点,至于少多少,这个数额是可以商量的。”

    “是这个问题吗?”徐博士忍不住站起来,双按在桌面上,双目炯炯地盯着岑钺看,“你要我搬过来住?”

    这话怎么怪怪的。

    岑钺不擅于处理这种场面,揉了揉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尽量淡定平稳地:“我主要是为了考虑可以少开点工资,省点钱,毕竟我现在还没有什么钱的。”

    他抬起眼看了看徐博士:“不过,当然也是尊重你的意见。你如果愿意过来住,那当然、咳,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如果在场有一个傲娇,那么场面将会难以沟通。

    如果在场有两个傲娇,则注定了,另一个傲娇必须妥协。

    徐博士妥协了。

    他双眸发亮,看着岑钺,掩饰不住地露出笑意:“好,我找个时间,就搬过来。”

    岑钺抿紧唇,在脸颊控制不住地发热之前,转动轮椅迅速逃回卧室。

    他们都知道,这就是从今以后一起生活的约定。

    类似于,成为家人的约定。

    “岑钺岑钺!”古绫飞过来,到他面前停下,疑惑道,“岑钺,你脸很红。”

    岑钺抬起掌捂住半张脸,含混地对古绫:“古绫,以后我们要和徐博士一起住了。”

    古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是,博士本来就和我们在一起啊?”

    岑钺摇摇头,试图解释:“以前,徐博士只是和我们一起吃饭。现在和我们住在一起了。”

    古绫双托腮想了一会儿,忽然道:“徐博士要和你一起睡觉觉吗?”

    “??不会啊!”岑钺用力摇头。

    古绫于是更加不明白了:“那有什么区别呀,以前也是一起吃饭,不睡觉,现在也是吃饭,不睡觉。”

    岑钺顿了顿,反而放松下来。

    是啊,跟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他没必要有什么压力,就像从前一样生活就好了。

    能最终走到一起的人,都是顺其自然的。

    -

    好不容易预约到了盛星所在医院的床位,岑钺要在医院住一个星期左右,接受各项精密的检查,还要做第一阶段的治疗。

    只是,那所医院在京城。

    岑钺对着桌子发呆出神,被洗完澡走出来正擦头发的徐博士看到了。

    “喂,子,你是不是在担心治病的事啊?”徐博士一边甩毛巾一边问。

    岑钺瞥了他一眼,淡淡地:“没有。”

    “嗐,有什么好怕的,不过就是器对着你钻两下,这么粗的针对着你打两下,”徐博士拇指和食指一碰,比了个圈的势,“没什么好怕的啦!”

    岑钺:“”他转过轮椅就要走。

    徐博士赶紧叫住他,咳了两声后,似乎勉为其难地:“嗯,那我也不是不可以陪你去啊,毕竟你一个人去医院住一周,只有护工照看的话,想想还是有点可怜吧。”

    岑钺顿住,背对着徐博士的唇角忍不住地上扬。

    他没什么,操纵着轮椅离开,只是背影明显轻松了很多。

    徐博士摇摇头,看起来再怎么是个大人,到底也还是个孩子啊。

    不过,岑钺担心的其实不是徐博士以为的一个人住院会害怕的问题。

    他担心的是,那个医院在京城,很难岑家不会知道他去住院的消息,上一次跟岑天南不欢而散,岑钺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最后岑天南也没有答应他什么,只是自己坐在那儿发愣,岑钺等得不耐烦,就直接走了。从那之后,他和岑天南没有再联系过。

    岑钺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以前,“父亲”这个词在他脑海中代表的是权力的象征,是让人又惧怕又好奇的存在,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岑钺渐渐地意识到,岑天南似乎并不像他以往的认知那样威严,反而显得有些脑筋不正常。

    他的行为举止很扭曲,似乎随时都想张扬自己的狠厉霸道,但是在岑钺看来,却像是一个戏过头了的演员。

    例如岑天南随时随地都准备发怒的性格,以及他周围的人对他的绝对诚服。岑钺还记得,那天陈健对着岑天南下跪的场面。

    简直是不可理喻。岑天南周围似乎都没有什么正常人。

    有的时候岑钺都很疑惑,在这样一个人的带领下,岑家的产业怎么还能一直赚到钱的?

    实话,就算岑钺不认识岑天南,也没有因为母亲的事情对岑天南怀有恨意,看到岑天南这种人,也是必须要远离的。一个高高在上的暴君,喜怒无常的疯子,简直就是垃圾人,到底哪里值得这么多人追捧。

    从各个方面上来,岑钺都不想和他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碰到他就没好事。

    岑钺叹了口气,沉闷地看着窗外,很难高兴起来。

    他的叹气声,把古绫招惹过来,盯着他直看。

    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似乎执着地要探测出岑钺不高兴的原因。

    古绫想了半天,想不明白,但是决定哄哄他。

    于是去盒子里拿来梳子,和皮筋,递到岑钺上。

    岑钺一愣。

    古绫乖乖地背转身对着他,十分大方地:“给你梳吧。”

    每次恩人给她梳头发的时候,都很开心!虽然梳得丑丑的,可是看在恩人现在不高兴的份上,她就忍一忍吧。

    岑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拿起梳子,对着古绫的头发跃跃欲试。

    上一次扎出来的揪揪被古绫嫌弃,他深感打击,这次一定要一雪前耻。

    既要有造型,又不能太复杂,毕竟上一次的揪揪已经展示了岑钺的能力上限,如果过于挑战自我,将会带来不被期待的结果。

    岑钺一捏着梳子,一捧着皮筋,抿紧双唇,脸色肃穆,黑眸之中光芒闪过,正在深深地思索之中。

    那就决定是双马尾吧!

    造型活泼又不失特别,简单而又考验技术,无非就是马尾乘以二,非常适合此时不甘失败但又心态保守的岑钺!

    岑钺深吸口气,刚碰上去,古绫十分娇气地“啊”了一声。

    岑钺:“我还没梳。”

    “哦。”古绫反应过来,讷讷地转回头,“我也不疼,我只是先叫一下。”

    “”越来越娇了。岑钺这么想着,却完全按捺不住笑意。

    他仔仔细细地把古绫的头发分成两半,古绫的头发握在里真的像水一样的触感,绵密至极,非常舒服,可是,就是不像人类,也没有人类的体温。

    岑钺敛下眸子,压下心里淡淡的遗憾,把分好的头发用皮筋圈了起来。

    这一次,他尤其注重了轻柔的法与扎实的力道相结合,严格按照标准线对齐了两个马尾的位置,绝对不会再出现上次那样的情况。

    完工后,岑钺松了一口气。

    他摸了下古绫头上扎好的马尾,眼中流露出欣慰之意。

    软软的奶白色双马尾,软玉似的玲珑剔透的脸,怎么看怎么般配。

    古绫立刻跑到镜子前面去看,岑钺紧紧盯着她的反应。

    古绫对着镜子,左晃晃右晃晃,回过头,用捂住嘴,

    给了岑钺一个超大声的啵啵!

    岑钺右握拳,举在胸口,胜利!

    古绫很喜欢她的新造型,拎着裙边不停地摆着动作,对着镜子欣赏。

    她看起来就像一个真正的姑娘那样活泼可爱。

    岑钺经过公园的时候,常看到有父母带着女儿出来玩,爱美的姑娘们最喜欢用捧着脸扮演花朵,趴在草地上拍照。

    可是,他的古绫这么可爱,却没有办法用照相记录下来。

    岑钺微微垂眸,顿了一会儿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两个樱桃耳钉。

    这也是他去商场的时候买的虽然买的时候也顶着导购员惊讶复杂的目光就是了。

    古绫太了,那些发卡、皮筋她都用不了,岑钺找了一圈,只看到耳钉的大差不多能给她戴到头上。

    他特意选了那种塑料管的,还带封口,不会扎到。

    招招让古绫过来,岑钺给她一边一个安了上去。

    姑娘果然是要打扮的,原本奶白奶白的古绫就已经十分可爱,点缀了一点樱桃红色之后,显得更加活泼明媚了。

    圆润饱满的樱桃衬在奶白色的、像液体一样平滑的发丝上,不管是颜色还是形状,都十分相称,赏心悦目。

    岑钺忽然蠢蠢欲动,感觉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樱桃不错,草莓应该也可以,再试试别的颜色

    作者有话要:  岑钺:樱桃不错,摩多摩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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