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北京，春暖花开，姹紫嫣红。在红墙黄瓦的紫禁城里，到处洋溢着阳春的气息。

    即使是高高的宫墙边，那些冬天枯萎的蒿草，也长出了些许的嫩绿。

    御花园里，绽放的桃花，绿叶红花，分外艳丽。几只蜜蜂，扑打着翅膀，围着花儿，飞来飞去。几丛盛开的牡丹，迎着春风尽情绽放，将华贵的美艳，呈现在春阳之下。

    崇祯下了早朝，在王承恩搀扶下，慢慢下了銮舆，向乾清宫走去。崇祯已经几天没有上朝，一是前天又患风寒，大汗淋漓，头痛欲裂，二是身心疲惫，百无聊赖。

    王承恩预感京畿，已经危在旦夕，却不敢在崇祯面前，提起一个字，只得心翼翼，跟在崇祯身后，看着崇祯摇摇晃晃地走着，不禁有些惶惶惑惑，突然想起即将到来的变故，顿时感觉心惊肉跳，仿佛大明的天，即刻就要塌下来似的。

    自那天家宴之后，崇祯无暇顾及周氏，袁妃以及皇子公主，整日里为朝中大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自从田妃过世之后，崇祯心里的烦恼，一个接着一个，弄得崇祯焦头烂额，几度彻夜难眠，一旦闭上双眼，仿佛有诸多鬼魅魍魉，在眼前晃来晃去。神经极度衰弱的崇祯，心烦意乱，头昏眼花。

    最让崇祯气恼的，还是朝廷内外交困的局面。这种局面，如果不能尽快改观，后果不堪设想。

    崇祯虽然也算见过世面，一旦想起大明王朝，岌岌可危的局面，不经意之间，就会大汗淋漓，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皇上，趁今儿阳光明媚，风和日丽，奴才陪皇上，去后院里坐坐吧！”王承恩见崇祯，坐在御书房里，依然闷闷不乐，连忙走到崇祯身旁。

    崇祯听罢王承恩的话，将张献忠大败左良玉，领兵沿长江溯江而上，进击四川的塘报，轻轻放在御案上，看了看窗外葱绿的春色，迟缓地点了点头。

    太监郭雨欣，人虽然还，却很灵，麻利地走上前，轻轻扶着崇祯右臂，来到殿后的院里。

    院里已经摆上茶几龙椅，一杯浓淡相宜的西湖龙井，置于茶几靠近龙椅的地方。热气腾腾的龙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腾起的热气，似一缕烟霞，慢慢升腾着。

    崇祯看了一眼身后的王承恩，扶着茶几坐在龙椅上，轻轻端起茶杯，吹了吹杯里，浮在面上的茶叶。崇祯在呷了一口茶水之后，吩咐身后的王承恩：“王爱卿，去将御案上的奏折，悉数拿来，朕想边喝茶，边看看奏折！”王承恩点了点头，连忙转身颤颤巍巍离去。

    崇祯看着王承恩离去的身影，又端起面前的茶杯，递到鼻边闻了闻，又慢慢放在茶几上，看着墙边野花旁，翩翩飞舞的两只蝴蝶。

    其实，在崇祯眼里，远在湖广的张献忠，虽然得胜之后，正在进击四川，却形不成大气候，倒是从陕西而来的李自成，十分的危险。

    前不久，崇祯倚重的朝中重臣孙传庭，在陕西河南交界处，奋力阻击李自成时，不幸战死于潼关前线，让朝中已无大将的崇祯，感到十分悲痛，以致食不下咽，夜不能寝。

    孙传庭的不幸战死，预示着大明王朝，已经临近覆灭的深渊。大厦将倾的预感，闹得崇祯彻夜难眠。

    后来得知李自成，在西安称帝，建“大顺”国，崇祯还以为李自成，只会盘踞陕西，经略西北。哪曾想，踌躇满志的李自成，挥师北进，渡过黄河，进军山西。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崇祯想着咄咄逼人的李自成，不禁在摇了摇头之后，接着又轻轻叹了一口气。毕竟，山西与京畿，唇齿相依。如果李自成得了山西，京畿就危在旦夕。身为大明皇帝的崇祯，不得不防啊！

    王承恩抱着奏折，莲步走到崇祯身旁，将奏折轻轻放在茶几上：“皇上刚才，‘人心不足蛇吞象’，指的究竟是什么？”

    王承恩只听了崇祯，这一句不着边际的话，以为崇祯又有了什么烦恼，就连忙轻声问了问。

    崇祯看了看王承恩，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伸拿起奏折旁边的塘报，倚在龙椅上慢慢看了起来。

    崇祯已经没有心思，与王承恩嚼嘴皮子，仿佛没有听见王承恩的问话似的。

    “王爱卿，这份塘报，是什么时候，送来的？这么重大的事项，怎么不早早告诉朕呢？如果误了朕的社稷大事，朕定当拿爱卿是问！”崇祯刚刚展开塘报，立马斥责王承恩。

    王承恩正要回御书房，却听身后传来崇祯，从未有过的怒吼，顿时不觉大吃一惊，急忙匆匆回过头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奴才有罪！奴才有罪！还望皇上责罚奴才吧！”

    太监郭雨欣见此情形，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全身不觉颤抖不已，豆大的汗珠，沿着稚嫩的脸颊，慢慢流了下来，连忙退到崇祯身后。

    郭雨欣也算是年轻太监中的老人，虽然进宫之后，经历的事项也不少，却没有见过崇祯，这么怒火冲天，将王承恩骂得狗血喷头。

    郭雨欣进宫之后，跟随着王承恩，在崇祯身旁行事。王承恩在郭雨欣眼里，是高不可攀的后宫内务总管，后宫近千人的大太监，都受制于王承恩，让郭雨欣刮目相看。

    即使是大权在握的王承恩，在贵为皇帝的崇祯面前，却不得不心谨慎，唯唯诺诺，让郭雨欣打心里相信，那句伴君如伴虎的话，有着多么深奥的道理，故而大惊失色，也不足为奇。

    崇祯将茶杯突然端起，又狠狠地摔在地上，瞪着跪在地上的王承恩：“朕早就过，大凡重要事项，必须即刻告知于朕。爱卿难道不记得了吗？”

    王承恩自打进宫之日起，跟在崇祯身边，已经有数十个年头，今天崇祯怒火冲天，却是王承恩从来没有见过的。

    颤抖着匍匐在地的王承恩，看着跳到身旁的茶杯碎片，憋屈地思索着崇祯，又因什么事怒火中烧。

    思量许久之后，王承恩依然不明就里，只得继续跪在地上，天马行空般思索着缘由。

    崇祯见王承恩可怜兮兮，心里有了愧疚之意，连忙慢慢走上前，虚扶了一把王承恩：“王爱卿，快快起来吧！朕只是随意，爱卿怎么能这样呢？”

    王承恩颤颤巍巍，慢慢站起身来，哭丧着那张苦瓜脸，看着怒气渐消的崇祯：“奴才什么事办得不妥，让皇上这么生气？还望皇上告诉奴才，以免奴才不知道，究竟错在哪里！”

    不明就里的王承恩，也是心底耿直的人，崇祯还在火起之时，不识时务，问起这事。其后果，就不得而知。

    王承恩虽然是奴才，长久以来受崇祯训斥，渐渐有了逆反心理，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鉴于处于奴才地位，王承恩只得点到为止，以免惹出祸端来。

    “这份塘报，可是刚刚送来的？这么重要的塘报，为什么不立刻，送到朕的里？如果朕没有及时发现，岂不要误朝廷大事？”崇祯将里的塘报，在王承恩眼前扬了扬，脸上的愠怒之色，又消去了不少。

    王承恩这才明白，崇祯为什么火冒三丈，原来是昨夜大同，及宣府送来的塘报，禀报大同及宣府，已经危在旦夕，望朝廷速速派兵，前去增援。

    崇祯突然如梦初醒，感觉防卫严密的京畿，已经处于李自成威胁之中。如果不尽快采取有效措施，京畿之地，将万窃不复。

    当李自成进入山西之后，崇祯满以为，山西境内，尚有官军把守，即使流寇想进攻宣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崇祯没有想到，仅仅不到两个月，流寇势如破竹，已经抵达京畿，岂能不让崇祯惊愕万分？

    原来，前几天的一个傍晚，崇祯去袁妃寝宫后，就将奏折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今天就拿王承恩撒气。

    王承恩本想明缘由，见崇祯正在火头上，默默打消了念头，低眉看着怒气渐消的崇祯：“奴才竟然忘了提醒皇上，那份塘报的事，真是罪该万死，还望皇上，降罪于奴才吧！”

    崇祯将塘报，随放在茶几上，看着诚惶诚恐的王承恩：“朕这些时日，为朝中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心里堵得慌，故而拿爱卿撒撒气。爱卿不会为这事，耿耿于怀吧？”

    王承恩听崇祯这么话，“噗通”一声，又跪在地上，连忙额头着地：“皇上是九五之尊。纵使皇上有多大错，奴才也不敢耿耿于怀的。奴才侍奉皇上，心甘情愿，让皇上驱使。皇上让奴才去死，奴才也不得不死啊！”

    崇祯继续看着地上的王承恩，脸上露出些许嗔怒：“爱卿为刚才区区事，居然与朕，较起真来啦？难道要朕，向爱卿陪了不是，才算完吗？”崇祯完话，接着就“哼”了一声，气咻咻地向窗户方向走去。

    “皇上，奴才知错。皇上有什么吩咐，奴才即刻就去办。”王承恩知道崇祯正在火头上，就思索着怎么找个台阶下。

    见崇祯拂袖走向窗户，王承恩只得无趣地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蹑蹑脚走到崇祯身后，静静听候崇祯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