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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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菀在做噩梦。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但死亡的滋味太不好受,尤其是淹死。

    滂沱大雨,她惊慌在漆黑的密林奔逃,身后追兵越来越近。

    毫无征兆,她把她临死前一切都重新经历了一遍,重重的喘息,狠狠一脚踹中胸腹,一刹剧烈痛楚,她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

    黄浊的河水顷刻淹没口鼻,呛进她的肺腑,她痛苦挣扎着,很短暂却又异常漫长,她尝到泥沙混杂血腥的味道,混乱的呛灌,长久的窒息痛苦,肺叶仿佛要爆炸开一般。

    韩菀拼命挣动脚,“哐当”一声骤响,陶壶重重掼落在地。

    紧接着“砰”一声大响,房门被穆寒重重踹了开来,几个大步,他就冲至内间床前。

    情急之下,他直接一撩起纱帐,黑暗中韩菀喘息急重,满头满脸的大汗,面露痛苦。

    “主子,主子!”

    穆寒一俯身扶起韩菀,双目敏锐扫视床榻上下,是魇住了,可一上,却发现她汗水淋漓湿透寝衣,身躯在微微颤栗。

    他大急,情急之下顾不上冒犯,俯身一揽着她的肩背,另一轻拍:“主子,您醒醒!醒醒!”

    韩菀这才惊醒了。

    她俯身重重喘着,穆寒回身沉声令冲进的诸卫退下,人声交谈,她才渐渐回过神来。

    “穆寒?”

    捂着心脏,怦怦急促狂跳,穆寒一托着她的肩背,端陶杯凑近她唇边,“主子。”

    半盏冷茶喝了进去,韩菀心跳这才慢慢平复,抬头环视,半晌:“没事,我做了个噩梦。”

    她声音有些哑,不过那双澄澈的桃花目已恢复清明,绷紧的情绪一放,穆寒这才发现自己竟直接跪坐在主子的床榻上。

    他正半拥着她。

    月光皎洁,自槛窗投在床前,韩菀大汗淋漓寝衣湿透,青丝凌乱,缠在身上脸上,还有他的上。

    隔着薄薄一层濡湿的寝衣,他指尖清晰感受到底下柔腻,沁凉沁凉的,他掌心有如火烧。

    穆寒“蹬蹬蹬”连退三步,伏跪在地:“请主子恕罪!”

    他暗哑的声音变得急促,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冷静。

    “”

    韩菀慢半拍才明白,“非常之时,非常行事,你何罪之有?”

    她没在意,虽是寝衣,该遮都遮得好好的,“快起来吧。”

    她感觉很疲惫,温声:“我没事,你回去睡吧。”

    “莫守了,人多得很。”

    日子还长,总不能天天熬足一宿,他身上还有伤。

    她明显受梦魇影响精神头不大好,穆寒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身,不再让她多耗心神。

    这时,乳母女婢已闻声急慌赶至,问明梦魇松口气,乳母赶紧指挥张罗。

    灯燃起来了,韩菀:“快去吧。”

    穆寒顿了顿,见乳母上前搀扶,女婢捧着热气腾腾的热水进门,迟疑一下,他还是退了出去。

    “不过是个梦罢了。”

    韩菀展开双臂,让侍女替她解下汗湿衣衫,她叮嘱:“动静些,勿告诉阿娘。”

    乳母想着离家不适应,女郎还,也是有的,因此也不疑,忙应诺了。

    心伺候主子沐浴盥洗了,换上新的衾枕,再搀扶主子躺下,这才放下帐子吹了灯,退了出去。

    一出去,却被穆寒吓了一跳。

    “主子如何了?”

    穆寒站在门侧,庑廊投下一片暗影,他立在暗影中,一侧头,对上一双浅褐莹莹的异色瞳仁,乳母温媪险些把心都吓出来。

    连连拍了几下心口,她:“主子已睡下了。”

    穆寒奴隶出身,却无人敢轻慢,温媪看了他一眼,又:“主子命婢子,轮值即可,让穆卫回去歇息。”

    韩菀原话是,要是穆寒还在,务必让他快些回去休息。

    穆寒无法再推脱,他点了点头。

    临去前,他往正房望了眼。

    正房已吹了灯,菱花窗黑黢黢一片。

    外面细碎的声响一阵,安静了。

    韩菀却没睡着。

    热水一激,消了神疲,却也没了困意。

    她下半夜都没再睡着。

    次日起来脸色不大好,如玉兰遇霜雪,神色萎靡不振,韩菀不得不用脂粉遮掩一番。

    可穆寒第一眼就看出来。

    “主子?”他蹙眉。

    “走困而已,没事。”

    韩菀笑着安慰他:“别担心。”

    但其实,并不是这样。

    继续往北行进一天,再宿驿舍,第二天夜里,韩菀又做了同一个梦。

    汗水淋漓,重喘吁吁,不过她特地让把陶壶拿走,以免又给打了。

    汗流浃背坐起身,她不禁苦笑。

    好吧,其实她也没那么大胆。

    这个古朴暗狭的驿舍房间,挥之不去的陈旧气息,和她一寸寸摸索过的那个木屋异常相像。

    阴影到底是有,在家还好,身处陌生环境,一下子就压不住了。

    这时房门响了,笃笃轻声,韩菀知道是穆寒。

    “进来。”

    “把蜡烛点了。”

    穆寒掩上门,取出火折点燃蜡烛,昏暗烛光下,韩菀正拥被而坐,脸颊泛白,香汗淋漓,和昨日一样。

    她探想倒水,壶远她趔趄一下,穆寒一个箭步上前扶住,给她倒了一杯茶。

    韩菀就着他的,慢慢把茶喝了。

    穆寒退后一步,单膝跪地:“主子,卑职去叫疾医。”

    韩菀犹豫了一下,“不用。”

    她怕惊动母亲,韩琮体弱,路程又长,孙氏一路很紧张疲惫。

    穆寒抿紧唇。

    让他去叫了侍女来,梳洗重新躺下后,韩菀让不要灭灯,想起门外磐石般守着的穆寒,想了想,她把他叫了进来。

    她睡不着,聊聊天也好,她躺在床上,两人隔着纱帐,“穆寒,练武辛苦不辛?”

    她想起上辈子穆寒用背部硬生生挡下流木那情形。

    “不辛苦。”

    能有会系统学武,是他的幸运,今天他尤其庆幸,自己有苦练出的武艺可以胜任贴身守卫之职。

    “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将要痊愈。”

    “没这么快吧?医士起码也得再过半月,你真是的,”

    静谧深夜,两人一问一答,大多时候是韩菀在,了大概半个时辰,隐约听见三更鼓,她就叫穆寒去睡觉,“去吧,我要睡了。”

    她让穆寒走,却没让灭烛。

    穆寒抿唇,她顺着他视线瞅了眼,不由笑道:“不吹了,我有些怕啊。”

    “就亮着睡,好了,你也回去吧。”

    她怕的时候,是笑着的,耸耸肩像调侃,但不知为何穆寒却有一种感觉,她是真怕。

    并且预感,他离开后,她并不会真睡。

    “白日时,卑职在车上歇过了。”

    他不困。

    穆寒跪下,轻声:“卑职请守在窗下,请主子安睡。”

    韩菀床畔,有一扇北窗,他不知为何韩菀会怕,但他想着,自己就隔一扇窗紧紧守着,肯定会好些。

    话罢不等答应,穆寒径直起身出去了。

    他亲自守在北窗下。

    韩菀愣了,她起身盯了半晌,把灯吹了。

    月色皎洁,一个魁伟矫健的剪影投在窗纱上,落在床榻前,猿臂蜂腰,轮廓刚劲十足。

    她一下子感到了安全。

    才躺下一会,就有困意上涌。

    连着赶了几天路,夜不能寐,韩菀其实已经很疲惫了。

    可是

    深秋的九月朔风冷冽,北风一阵猛过一阵,窗棂子咯咯作响。

    他一个伤员,站在风口守一夜,次日还得骑马赶路,这这么行?

    忽听房内细碎脚步声,门咿呀一声开了,韩菀拢着斗篷探头出来。

    “过来。”

    她勾勾指,“你睡外间吧。”

    分隔外间的墙侧有一榻,把被褥挪过去,韩菀睡正好合适。

    墙的另一边也是一张榻,穆寒睡外间。

    把门一关,各自睡下,两不耽误。

    韩菀觉得这个主意非常好,她既能感觉安全,也不耽误穆寒休息。

    把铺盖一卷,往榻上一搁,让他自己开箱取新被,韩菀十分愉快关门睡觉。

    穆寒立在外间,他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穆寒不是第一次戍卫外间,旧时随韩父出外时经常如此。

    这安排不是没有前例,不稀奇。

    他服自己,慢慢躺了下来。

    可他听觉灵敏,躺在外间的榻上,穆寒能听见木墙后的衣料和衾枕的摩挲声。

    忽指尖动了动,昨夜柔腻触感仿佛残存。

    似烫了一下,他立即闭上眼睛。

    这是逾越,这是冒犯!

    他默念行功心法,呼吸渐渐恢复平缓,木墙后安静了,他睁开眼睛。

    却没能睡着。

    幽幽香气袭来,这是韩菀常熏的百合香,虽时间匆忙,侍女们却整理甚好。

    馥郁芳雅,淡淡的香息无孔不入,无时无刻不提醒他,这个地方是主子的闺房。

    穆寒辗转一夜,未能入睡。

    相反,韩菀睡得极好。

    一夜无梦到天明,神清气爽,她心情很好,指挥侍女编了个轻便的灵蛇髻,鬓黑如漆,一双明珠铛垂在白皙的耳下。

    她立在庑廊下,俏生生的,冲盥洗回来的穆寒笑:“今天天气真好啊!”

    一轮红日冲破雾霭,晨光微熹。

    穆寒随卫在侧,他距韩菀就一步远。

    目光有些控制不住,落在她莹如珠玉的侧颜上。

    “穆寒,休息可好?”

    “极好。”

    “那就好!”

    韩菀见外面尘土扬起,车子动了,她笑吟吟:“那我们走吧!”

    穆寒收敛心神,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  什么叫贴身护卫,重点是贴身啊!穆你先住着,以后再想办法把你往里面挪挪哈

    哈哈哈哈,爱你们!!明天见啦宝宝们(*^^*)

    最后还要感谢下面给文文投雷的宝宝,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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