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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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寒有些慌了,一贯沉肃如山的人心跳骤漏一拍,他以为她早忘了,“没有。

    韩菀何曾见过他这般窘迫的模样?加上辈子也是第一次,她笑了:“我都看见啦!”

    她有些促狭,“难怪呀,我都听了,你不肯成婚哩,你娘都拿你没法子。”

    难怪,原来是有心上人了。

    只笑归笑,韩菀还是很把穆寒的事放在心上的,他拒绝成婚只默默收藏信物,这里头肯定是有什么困难,打趣完了,她就:“给我呗,是谁家的?”

    “我给你做主。”

    韩菀这可不是虚话,不管府里的还是商号的,她亲自出面亲保媒,只要穆寒心里头的不是个已婚妇人,没有不能成事的。

    她笑:“保证你能得偿所愿,你放心就是了!”

    莹莹烛火,她端坐榻上,微笑看着他,唇角是翘着的,眼眸却带关切。

    她有一双大而修长的眸子,形如桃花黑白分明,不笑时也是灿亮的,似星辉落银河,如今正关切看着自己,眼神清澈明净。

    穆寒瞬间一醒,诸般情绪即如朝露遇晨曦,顷刻间消散无踪。

    一下子沉淀下来,心阑沉静如水。

    他单膝跪在榻前,应道:“谢主子,卑职并无成婚打算。”

    这样啊?

    穆寒大约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这事情再亲近也不好追根究底,韩菀有些讶异,但很快过去了,见他不愿意,她也体贴不再追问。

    “跪什么呢,快起来。”

    韩菀伸拉他,白了他一眼,“以后没事儿不许跪来跪去的,记住没?”

    “是。”

    穆寒被韩菀拉了起身。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穆寒暗松一口气。

    温媪请示后,仆妇鱼贯而入,他触了触被重新贴身安放的丝帕荷包,心似一池净水无涟漪,退至榻旁,静静护持在侧。

    外面风声了些,雪似乎停了,晚膳时候到了,食案端上来,韩菀却没什么胃口,草草几口,便吩咐撤下去。

    穆寒皱了皱眉。

    别看韩菀一直言笑自若,刚还打趣他,但其实她脸色一直都不好。

    穆寒可没忘记昨夜,韩菀虽有心理准备,但骤见李翳那会她心还是一震,脸色大变心冷汗,吓了他一跳,缓一日好很多,但现在脸还是有些泛白。

    他劝韩菀多用些,她中午都没吃什么,韩菀无奈,又吃了半碗的米饭,才搁下银箸。

    然后就准备休息了,昨夜只睡了半宿,白日又忙个不停,精神一松懈,倍觉倦怠。

    打发人去正院声,女婢端来一碗安神汤,热气腾腾,浓浓的辛涩药味。

    这还是韩菀吩咐的,让熬浓一些,另多添一勺珍珠粉。

    珍珠粉是一味主药,主安神定悸。

    见女婢挪开炕几整理被褥,穆寒接过安神汤,难得他开口催促,将药碗递给韩菀,还添了句趁热喝药效最佳。

    韩菀好笑:“还怕我不喝不成?”

    安神汤还是她吩咐煎的好不好?

    等了等,待汤药温点,她屏息一口喝完了,加料更苦涩,她连涑两回口才感觉好了。

    “睡吧,你也早些歇了,有什么事明儿再理。”

    韩菀这是怕穆寒看天色还早要继续理事,在外间他也不多点灯,光线太暗坏眼睛,且他也累一天了。

    叮嘱完穆寒,她揉了揉眼睛,躺下卷卷被子要睡了。

    穆寒轻轻把门掩上。

    天已经黑透了,正房灯一灭,整个郦阳居都安静下来,檐下绢灯无声摇晃,只隐约听见院外一两声响动。

    穆寒和衣躺在榻上。

    他其实并不累,今天这些事儿不算什么,年轻的身体精力充沛,曾经他三个昼夜不停歇追搜逃逸细作,仍有余力。

    他不困,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菱花墙的另一侧。

    他怕那碗安神汤未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夜色渐渐深了,院外也彻底安静下来,风刮过窗棂偶尔咯咯作响,炭盆火旺渲染出一层朦胧的红光。

    穆寒侧耳倾听内室动静,她躺下去才一会就睡着了,可见是疲极了。清浅的呼吸变得绵长,轻轻的,一下接着一下,偶尔能听见炭火的微微噼啪。

    她怕冷,屋里放了好几个大炭盆,卷着被子睡着睡着,却觉得热了,大约一个时辰上下,里头衣料和锦被摩擦的声音,她热,在挣开被卷,和往常一样。

    穆寒微微一笑。

    斯斯索索的声音,响一会停一会,约莫半盏茶功夫,重新安静下来。

    清浅绵长,一呼一吸。

    穆寒闭上眼睛,寂静长夜,约莫过了两刻钟,他意识渐渐朦胧的时候,蓦一醒,穆寒睁开眼睛。

    他侧头看去。

    里间的呼吸声有些乱,他霍坐起身,过了一会,呼吸声开始变得粗重,穆寒翻身下地,站在门边,轻轻敲门,“主子,主子?”

    里头没有应答,喘息越来越急越来越重,脚挣动的声音,骤“哐当”一声巨响,床头炕屏整个挥落在地。

    心一紧,穆寒不敢迟疑,立即推门冲进。

    屋内黑黢黢的,炭火朦胧红光,韩菀已挥开被褥,剧烈喘息脚大力挣动。

    韩菀梦魇一直没能根治,好在有穆寒守着,也算治了标。问题不大,她便没再理会。只平日还好,昨夜骤重见李翳,那双阴翳摄人的冷厉鹰眸勾起了她太多不好的回忆,夜有所梦,也前所未有的激烈详尽,许多她已淡忘的细节都全被迫记起。

    一头一脸大汗,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穆寒俯身扶起她,她尤未能醒,重重推打他,拼命挣动。

    “主子,主子!您醒醒!”

    穆寒一碰,她衣衫湿尽,连褥子都濡透了,鬓发散乱汗水淋漓,他大急,连声喊她,顾不上冒犯,用拍她的脸。

    韩菀顿了顿,她似乎听见了穆寒的声音,梦境与现实交织,她咬紧牙关:“穆寒?”

    “不,不要去,”

    悲恨交加,嗓音暗哑,抓住穆寒衣襟,死死拧着,绞作一团。

    眼角有水珠滑下,不知是汗还是泪。

    “来人,快来人!!”

    穆寒大急,急声喊人,角房已惊动,守夜女婢飞奔冲进来,不待灯烛燃起,他喝道:“叫疾医!快!!”

    仆妇冲了出去,穆寒心急如焚,“快过来伺候主子!”

    召医的女婢嫌跑得太慢,他要亲自去,一动,韩菀紧紧抓住他衣襟,力道之大,甚至听到布料扯裂的声音。

    她抓住不松,穆寒直接扯了衣带,把中衣脱了下来,女婢一接,他立即冲了出去。

    穆寒直接跃出院墙,抄近路直奔外院医士住所,一脚踹开大门拍起瞿医士,也不等他穿衣了,直接用斗篷一裹,背起就走。

    “药箱,药箱!!”

    穆寒折返抄起药箱,从来路火速直奔郦阳居。

    “主子可醒了?”

    温媪迎出,焦急摇头,他心下一紧。

    瞿医士被颠得七荤八素,不敢怠慢,忙忙跟着跑了进去。

    韩菀魇得重,温媪叫了两次,不敢硬喊,怕喊丢了魂,瞿医士扶脉片刻,立刻取出金针。

    最后用了针,半刻,韩菀才醒过来。

    大汗淋漓浑身湿透,重重喘着,环视良久,她才回过神来。

    “没事,都下去吧。”

    瞿医士施了针,道韩菀阴阳不交心绪不宁,这是受了外因才致使梦魇突然加重,叮嘱她调解情绪,又重新开了一贴药。

    韩菀自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缓两天就该好了,她吩咐煎药,又让都回去,不必题大做,换有把外面的灯都灭了,不许惊动夫人和郎君。

    她声音有些虚,倚在温媪怀里喝了盏茶,心才定下来,浑身汗湿黏腻,难受得很,女婢忙忙提水伺候沐浴。

    紧张的众人这才鱼贯退下,熄了灯,院里重新安静下来。

    韩菀沐浴,穆寒亲自盯煎药去了。

    对比起大家紧张郑重,其实韩菀感觉还好的,毕竟这噩梦也不是头一回了。

    喝了两盏茶,浸在温热的水中,缓了一阵子,韩菀就感觉恢复正常,就是肚子有些饿,她垫了两块糕饼。

    “主子,让庖厨下碗细面可好?”

    “嗯,也行。”

    韩菀沐浴出来,披上斗篷跪坐在妆台前,女婢把炭盆移过来,用棉巾子细细擦着湿发。

    主子没事儿,室内气氛这才恢复,那边女婢在收拾衾枕,忽“咦”了一声。

    韩菀侧头一看,原来是一件被男式中衣,是穆寒的,她醒来时里还抓着,都抓破了。

    韩菀不用问都猜得过程了,随口吩咐:“穆寒的,给他拿出去。”

    女婢应声,抖了抖衣衫叠好。

    谁知这么一抖,却从中衣内袋掉出一方丝帕,丝帕散开,一个藕粉色的荷包掉了下来。

    “”

    韩菀皱眉,女婢把荷包抖出让她不悦,她打趣一下穆寒就算了,却不愿意其他仆婢窥探他的**。

    “把东西原样放回去,不许和其他人胡半句,你们都是。”

    话完,韩菀却顿了顿,那个荷包掉在脚踏上,不知为何,她看着莫名有几分眼熟。

    侍候的女婢全都贴身多年,见她皱眉盯着,遂先送过来给主子看一眼。

    最上等的楚绸,十分精细的绣工,夏荷含苞栩栩如生,拿在里近看,韩菀惊奇“咦”一声:“这荷包,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温媪端了汤面进屋,给韩菀搁在妆台侧的案上,侧头看了眼,“这您的啊。”

    这荷包还是温媪亲绣的,针脚她一眼就认出来了,“主子从哪找到的?”

    时候有段时间韩菀格外喜欢荷花苞,人人都绣荷花盛放,唯独她衣饰但凡绣荷的,都得花苞,不然她不高兴。

    “您四岁时的。”

    温媪想了想,“这荷包不是出门丢了的么?怎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  哈哈哈明天见啦宝宝们!比心心(*^^*)

    最后还要感谢“绯雪”扔的地雷,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