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穆寒垂了垂眼睫,端起陶盏。
他和罗平碰了一杯,而后一仰而尽。
陶盏放下,罗平再给两人满上,边倒酒边摇头,“这酒还是不够劲啊。”
不过这会也不可能上烈酒的,人不能醉,过过嘴瘾罢了。
两人又碰了一杯,接着开始聊天吃菜。
就和以前并没什么两样,旧时每逢席面,两人也多是这般坐起一起吃喝聚谈,有时两人有时多人,一般是罗平,穆寒听,他偶尔简短上一两句。
但穆寒知道,今天不一样,今天罗平是有话和他的。
他垂了垂眸。
那日生死误会,再见面后穆寒韩菀真情流露,他直接冲出去,把韩菀结结实实拥在怀里。两人抱了很久,之后韩菀还直接把他带进了她屋里帮他处理伤口。
看见的人很多,事后韩菀下了禁口令,但当时在场的,看到的基本都明白了。
这也包括罗平。
罗平拱护韩菀左右,当时就跟在韩菀身侧,他看得真真的,包括穆寒当时的一切神态举止。
旁人倒还罢,罗平不同,罗平教他武艺教他为人处事,多年来一路提携关照,如父如师一般。
这一路上,罗平并没找到什么会,但其实穆寒心里也明白,罗平早晚会来找他谈话的,避不开。
罗平一坐下,他就省过来了。
这些天的浓浓甜蜜欢喜仿佛要将他淹没,罗平的到来,将他从这段如梦似幻一般的缱绻中拉回了现实。
他垂眸喝了半盏酒,举箸慢慢夹菜,没有话。
罗平也没有什么,只谈起这一路的赈灾还有风景天气,乱匪灾民疫情春色什么都聊,随意捻来。
等酒壶的酒水饮尽,肚子已有八分饱,罗平长吁一口气,视线越过人声鼎沸的庭院,落在厅内,正举杯和公羊夷等人进酒的韩菀身上。
她微笑从容,杯盏酒唇,烛光落在映在她的脸上,羊脂玉般的侧颜渲染上一层蜜色,举止优雅,仪态落落大方。
罗平看了片刻:“你,与主子?”
穆寒知道他想问什么,他道:“没有。”
那还好些。
罗平舒了一口气:“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侧头看穆寒。
不是他不看好,是根本没法看好,尊卑之别,有如云泥,罗平是真从没想过穆寒竟会?
穆寒是他教出来最好最让他骄傲的,勤奋刻苦,素来最是谨守规矩最严慎稳肃的一个人,谁曾想,他竟然会
罗平长叹一口气:“夫人是不可能应允的。”
天色已暗了下来,夕阳余晖尽散,庭院点起篝火,橘红火光跳动着,穆寒的脸一半映着闪烁火光,另一边淹没在黑暗中。
他抿了抿唇,轻声:“我知道。”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
但不管将来如何,他想他也不会后悔的,只有将她拥抱入怀过,才知道有多么美好。
穆寒早已下定决心,只要她还喜爱他一日,只要两人还能在一起一日,他就断不会辜负她的情意。
他也不再去想,多想无益,不如好好珍惜这段美好时光的每一寸光阴。
等到了最后的最后,他唯一只期盼,他还能守卫在她的附近。
席面戌末散的,明日还得早起进城,进宫的述职的,都要交差,没有闹很晚,热闹大半个时辰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夜风少了冬日的严寒,拂面轻缓柔和,不管到底还是有些凉的,韩菀一出厅,穆寒立即抖开斗篷裹住她。
韩菀今天喝得倒是不多,但她酒量欠佳,解酒的药丸子也没带出来,已颇有几分醺然。
酒后的韩菀,总是格外地黏人。
夜风徐徐,檐下的大绢灯咕噜噜转着,光晕轻轻摇晃,她半倚在穆寒的臂上,一推开门关上,她就撒娇要他背。
穆寒俯身背起她,轻轻哄着进了内室,将她放在榻上,搂在怀里。
她吃吃笑着,搂着他的脖子,一双美丽的眼眸如同春日早晨的湖面,轻雾迷蒙覆着盈盈水光,她跨坐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啾啾亲了好几口,搂着他撒娇。
“穆寒,我今天有没有过很喜欢很喜欢你呀?”
“没呢。”
“那我现在了啊。”
她搂着她的脖子,在他耳边娇娇着,她很喜欢很喜欢他,就喜欢他一个呢,然后亲了亲他的耳垂。
穆寒的耳廓很敏感,一碰就红,她使坏亲了几下,又亲又咬,看着他整个耳垂到耳廓都红通通的,得意吃吃轻笑。
穆寒怀抱着她,任她折腾,他臂强健有力,不管她怎么颠儿都稳稳的。
等她闹了一会,两人亲昵一阵子,他柔声哄道:“洗洗睡了好不好?”
浴室那边的门开合,热水已备妥了。
韩菀“嗯”了一声,揉揉眼睛,她逗他,十分苦恼地:“我醉啦,没人伺候沐浴,万一滑进桶里怎么办?”
她斜他一眼:“要不你来嘛?”
穆寒被她撩心燥血热,某些画面一闪,鼓噪的气血登时分成两股,一股上冲,一股下涌。
他深呼吸两口,才勉强按捺下来,又无奈又心甜,柔声:“我在外头守着,好不好?”
韩菀皱皱鼻子,轻哼一声跑了。
穆寒隔着一道棉布门帘守着她,韩菀故意慢条斯理,宽衣解带浇水擦洗,,磨蹭了半时间才慢吞吞穿好了寝衣。
出来瞅了瞅他,行走果然有些不自然。
该!
她哼哼两声,滚上床睡觉,不理他了。
穆寒也没再出去,去浴房就着她用过的水快速清洗一下,等他出来,韩菀已经装着睡了。
她知他很懂听呼吸,还曾特地练过一下,且酒后呼吸会偏重一些,装得还挺像的。
骗没骗过不知道,但韩菀感觉熟悉的气息来到她身边,他跪在脚踏上,轻轻给她掖好被子,最后在她眉心印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这才无声退了出外间。
这个吻很轻,仿佛微风拂过水面似的,却极温柔极珍爱,很轻易就能体会他深藏在心里的珍重和爱意。
亲得韩菀心都软了,她爱逗他,但其实也舍不得他真难受的。
穆寒检查过门窗,之后出了外间,随意铺开被褥,把佩剑外衣解下,他和衣躺在外间的榻上。
取出悬在颈间的玉佩出来看了片刻,轻轻摩挲,而后心放回去。
她用过的热水,一室淡淡的桃花香,无处不在无孔不入,这洗了之后,比没洗还难受。
但他不在意。
他闭上眼睛,正要默默忍过去,须臾却蓦睁开眼。因为他听见内室响动,那轻盈的脚步声落地,而后往内外室分隔的门帘去了。
门帘掀起,她像条鱼儿般钻进了他的被窝。
“菀儿,”
“嘘。”
“唔!”
翌日天蒙蒙亮,大队伍离开驿舍,沿着驿道一路前行,在巳时抵达西城门。
回到郇都了。
公羊夷直接往王宫去,给郇王复命,而其余官员则要先去述职,僚属回太师府,韩菀一编外人员和后者一样,不需要述职她自回府便可。
临分别前,公羊夷特地撩车帘与她道:“元娘且先回,一切老夫自会禀明王上。”
韩菀微笑拱:“谢太师!”
接着就分开了。
辎车一掉头,立即往家里赶。
鳞次栉比的房舍,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吵闹又熟悉,终于回到家了!
这一走就是三个月,韩菀十分想念母亲弟弟,连着催促了两回快些,车夫“啪啪”虚抖动细鞭,拉车的膘马跑得飞快。
孙氏韩琮正翘首以盼,昨儿得了口讯,娘俩今儿连总号都没过去,一大早就在家里等着。
等到中午,韩菀的车终于到家了。
她才下车,就被从二门内窜出来的韩琮搂住腰,“阿姐!!”
兴奋又雀跃,可惜马上被孙氏提住了耳朵,孙氏嗔怒:“你这孩子,多少次了?你长大了,可不能像以前一样的,听见了没?!”
几个月不见,韩琮明显长高了一些,声音变得也有些沙哑,是真的由男孩开始长到少年了。
虽仍见瘦弱,但真的要跨到另一个阶段了。
养他不容易。
这刹那,韩菀是激动的,和孙氏对视一眼,母女俩都没忍住目泛泪光。
瞿医士早过,只要他能够顺利成人,就不会再好像以前那般有个风吹草动就容易夭折了。
韩菀深呼吸一口,露出大大笑脸,爱怜摸摸胞弟的发顶:“娘你别他。”
“二郎长高了啊。”
姐弟俩兴高采烈比了比,韩琮现在长到韩菀耳朵了,孙氏含笑看着姐弟俩动作,“快进屋,站那作甚?”
她又看向后面罗平穆寒等人,“辛苦你们了,都回去好好歇着,都有赏。”
韩菀牵着弟弟,回头从穆寒眨眨眼睛,回去等我啊,最好是洗干净了。
她笑得促狭,穆寒耳朵微热,韩菀:“快回去吧,都回去好好歇一歇。”
两人目光相触,停留了好一会儿,才肯移开。
韩菀一牵着弟弟,一挽着母亲,娘仨边边笑回正院去了。
亲亲热热吃了一个午膳,韩琮诉思念之后,又被姐姐检查了功课和外务学习,得了韩菀一个大大夸奖,他挺着胸膛喜笑颜开,之后挨着阿姐叽叽喳喳问起西北的事情。
其中的艰难,韩菀略过去了,只着重了暴雪旷原,灾民疫情,还有乱匪等等,她口才了得,得极有趣味,韩琮惊呼不停。
听在孙氏耳里,却极心疼闺女吃了大苦,她不同韩琮,韩菀刻意的趣味话题并引不开她。
“我儿吃苦了。”
韩菀偎依到母亲的怀里,闭上眼睛,感受母亲温柔轻抚,只觉疲惫全消舒服极了。
“没呢,也没多辛苦。”
她靠在母亲的肩膀,如此道。
韩琮也挨在母亲姐姐身边。
午后春阳明媚,娘仨温馨许久,只最后的最后,还是不免起最重要的一件事。
“公羊大人如何?”
孙氏瞄了田荭一眼,后者点点头,表示可以话。
但孙氏还是问得十分隐晦。
郇王,公羊夷,韩菀此行的目的。
“公羊大人进宫了,还不知道。”
应是好的。
但就韩菀的目的而言,能不能顺利达到,还不好。
“等等吧。”
结果怎么样,不会明,但很快就该会有结果了。
王宫。
公羊夷也确实如韩菀意料的一般,禀完西北诸事,然后就把韩菀的表现详细了一遍。
最后,他评价:“韩元娘确实不遗余力。”
精神面貌,心态热忱,乃至是否真用了心去办事,公羊夷宦海浮沉数十年,他能辨别得出来。
“申王沉疴,变数恐不久矣。王上,老臣以为,我们当加快备战。”
公羊夷建议,这韩氏,该尽早用起来。
郇王挑了挑眉。
其实用不着公羊夷回禀,他对韩菀表现早已一清二楚,郇王斜倚在凭几,食指点了点紫檀长案。
“既如此,就先试试将粮盐二道放在韩氏罢。”
二月十五。
韩菀回到郇都的第二日。
她去了太师府。
穆寒立在厅门外等候,韩菀出来时,那一双点漆般的眼眸晶亮得分外夺目。
登车出了太师府,韩菀把穆寒叫上车,她搂着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声:“太师给了新差事。”
是有关粮盐的,大笔的,通过韩氏粮道盐道暗中筹措运输。
很好!
西北几番变故,是难题是危险,但同时更是表现的会。
韩菀竭尽全力,如今终于得到回报。
她知道,自己是顺利通过了观察期,开始涉足一些水面下的东西了。
作者有话要: 阿菀快十八了啊!
阿秀想了想,还是不剧透了,宝宝们看哈嘿嘿,哈哈爱你们!!明天见啦(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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