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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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寒怔怔看着她,喉结上下滚动,想话,却哽着一句都吐不出来。

    即便深冬寒夜,他也甚少觉冷,可今日,在这个未曾入冬的秋夜,他却连心脏骨髓都战栗了起来。

    却不是冷的。

    水雾渐渐模糊眼睛,那个捧着匣子微笑看他的少女看不清了,他眨眼,努力要看清她,泪水刷刷而下。

    他真的从来没想过啊。

    没想过有朝一日,他真的能和她在一起。

    可他的心上人,却为他舍弃一切,携着他的冲出家门,只告诉他,想和他共建一个家。

    她没有带任何东西,只带了那个偷藏了他妄想的庭舍木雕。

    原来她都懂。

    穆寒泪水滚滚而下,哽咽片刻,他蓦展臂抱住眼前含笑看他的少女。

    “好。”

    他浑身战栗,声音嘶哑,语不成调,哑声道:“好!”

    他真把她拥抱入怀了。

    穆寒太过激动了,一句话都不出来,韩菀轻轻拍着他的背,感受这魁伟如山岳的身躯的战栗,她心很宁静,一种风高浪急过后的恬甜。

    她静静伏在他的怀里,听着那一下一下极急促的心跳声,感觉很甜蜜,余生能他在一起,她想自己会很幸福的。

    轻轻拍着他,一下接着一下,直到怀里身躯稍稍平复了一些,韩菀轻笑:“等写几封信,我们就离开郇都好不好?”

    穆寒低头只看着她,哑声:“好。”

    他除了好,已不会其他话了。

    韩菀轻笑一声,转过身去,放开缰绳,让大黑马撒开四蹄。

    衣摆迎着风猎猎而飞,他紧紧在背后抱着她。

    她畅快轻笑,笑声迎着风,洒落在大街巷,随着嘚嘚马蹄声,渐渐远去。

    当夜,二人并没有投宿驿舍,就由得大黑马撒开四蹄随意奔跑。

    大黑马时快时慢,有时累了会停下来啃草根,韩菀和穆寒就跳下来,两人席天幕地,抬头看星月,看无边旷原,头挨着头坐在一起。

    一直到了快天亮,韩菀才提起马缰,驱马往南而去。

    抵达郇都南郊三十里一个叫骆庄的镇甸。

    骆庄南北往来,甚是兴旺,韩菀找了地方,连写了数十封信,最后加盖了她的私印,封进竹筒中,交给镇头一间货行,吩咐掌柜立即亲自送往郇都。

    这是韩氏的货行,这掌柜是她先前安下的心腹耳目之一,他会安排好,并不会暴露韩菀所在。

    第一封信,是写给太子丹的。长长的一封信,言道她因私事离开,但韩氏一切俱已安排妥当,自可无间隙配合各项事务,请太子丹放心。

    仔细写清具体负责的人员之后,她再三致歉,最后请太子丹多照应韩氏和她母弟,他日若再见,她亲自请罪,言辞恳切,极之诚挚,足足写了三尺长一卷绢帛。

    除了太子丹的,还有张青燕北等等己方熟悉的人。

    以及公羊夷,和以他为首郇王一方的僚属及官员。

    另还有一些明线暗线,她旧日交往的人脉等等。最后就是韩渠陈孟允等等她的心腹们。

    不少是需要仔细斟酌语气措辞的,韩菀足足写了一整个上午,才算全部写完。

    之后,她滞留郇郊数日,观察过各方反应如自己先前预料相差无几。

    终于妥当了。

    该离开了。

    韩菀遂不再犹豫,与穆寒驱马直接往南而去。

    深秋的一夜雨,晨早空气清冷沁人心肺,一路过了骆庄,平县,高县云县,最终抵达了郇都地界的边缘。

    再往前去,绕过一道山梁,就彻底离开郇畿了。

    韩菀勒停马,回望过去。

    蔚蓝的天,茫茫的原野,一条宽敞的黄土驿道自地平线尽头延伸至脚下,人流车流,熙熙攘攘。

    韩菀很不舍,但最后还是毅然转头。

    “走吧。”

    策马扬鞭,疾奔而去,马蹄踏翻泥土,带起一路黄尘,渐远,渐看不见。

    恰巧与追来的人擦肩而过。

    这条宽敞的主驿道四通八达,大黑马汇入人流车流,一旦错开,就再寻不见了。

    追来的人并不止一拨,茶寮伙计先后给指了足足五六次的路,其中也有郇王那边的。

    一行十数骑快马赶至十字路口,人潮车潮,烟尘滚滚,一出郇畿,水路陆路本国的各国的畅通东西南北各方,追下去已没有意义了。

    李翳勒停马,挑了挑眉。

    他姿态闲适,因为他只是来确定而不是来找人的,瞥一眼远处正焦灼拉着贩行人询问的韩氏府卫们,他哼笑一声,一挥,调转马头。

    郇王很快得了回禀,把中正看着的简牍往案上一扔,心情大畅,“果然不过是个女人罢了。”

    走得好啊!

    最好不过。

    要信任,郇王多疑,他对初来乍到的韩菀及韩氏并没太多真信任,目前去用,更多的是基于实际情况评估后得出的结论。

    如今正好,韩菀拘泥于情爱,没了她在,韩氏他用得放心许多。

    眼下各国暗流涌动,他不断往各国安钉子,各国则愈发警惕不断在拔钉子,大家都这样,现在眼线人难以安插不,连许多旧钉都被撬了出来。

    郇王这才会想着走韩氏,否则,韩氏距离这些事情还远着呢。

    韩菀一走,他心情大好,这简直是意外之喜啊,郇王当即吩咐加大走韩氏安插细作的力道,“杨膺,你算了,还是公羊夷吧。”

    杨膺一贯负责与各国明交暗谍的工作,不过郇王瞥他一眼,摆摆,还是算了,将和韩氏打交道的事继续交给公羊夷。

    又被老对家横插了一杆子,但杨膺心情居然还不错,回到府中,撞上爱妾使人送汤,非但很赏脸喝了,还命赏了十匹锦缎。

    僚属察言观色,笑道:“诶,如今那韩元娘不在,我们不妨”

    他是知杨膺极恨韩氏的,因数年筹谋毁于一旦还被公羊夷夺功,这是其一,其二还致使父子俩数度大争执。

    虽事后和好了,但杨于淳心里还是搁下了此事,父子之间相处比起从前到底是差了点。

    杨膺睨了他一眼,捋须:“诶,不可不可。”

    暂时不可,现在不是收拾韩氏的时候,郇王正用着,他可不能私下动脚。

    现在天下是暗潮涌动,牵一发万一动了全身,误了郇王大事,那麻烦就大了。

    “等韩氏用完了,再慢慢收拾不迟,哼!”

    但这句话一出口,杨膺的好心情就没了,因为他想起了杨于淳。

    “大公子呢?”

    他若出,只怕杨于淳必会全力维护,杨膺脸黑了下来。

    他一问,果然,贴身近卫低声回禀:“大公子未回,据杨福,呃是去了韩府。”

    韩菀一离开,除了公羊夷,杨于淳也立即赶去了韩府,前者为稳定人心局势是必会去的,而后者则单纯为了给韩家压阵了。

    并且杨于淳近日还频频过去。

    杨膺一阵憋气,偏还不能什么,阴着脸一阵:“去,去请大公子回家,就夫人风寒有反复。”

    杨于淳现正在韩府。

    对上孙氏希冀的一双眼睛,杨于淳摇了摇头,“还没有好消息。”

    没找到人。

    他扶孙氏坐下:“姨母且保重,否则表妹知晓了,只怕会忧急难安的。”

    孙氏老毛病犯了,但却没躺下养病,一来急着找女儿,二来韩菀骤离,总号得人盯着。

    “这个狠心的丫头,她哪里还会忧急难安,她心里就只有那羯奴了,哪里还会记得她母亲?”

    嘴上是这么,只孙氏的眼泪却下来了,杨于淳长吐了一口气,温声安慰。

    从韩府离开,已暮色四合。

    西边夕阳只剩一昏暗残红,黢黑的暮色笼罩大地,冷风从瓦顶檐角呼呼而过,几片黄叶零落打转,秋冬寂寥的街景。

    杨于淳看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台阶。

    翻身上马,他却并未扬鞭,侧头看亲卫首领冯勇,冯勇上前禀:“还未找到。主子,要加派人找吗?”

    韩菀离家第二天,杨于淳一早得孙氏讯后,立即遣了人去寻。

    冯勇略略迟疑:“只韩家主已出了郇畿,怕是难寻得到了。”

    主子半晌没发话,冯勇等了好一会,便抬眼去看,却见杨于淳一勒住马缰,正抬头看着长街的尽头,有些怔忪。

    长街过尽就是朱雀大街,远远的尽头,灯火点点人声隐喧,那天夜里,她便是从这里打马而去。

    看了好半晌,杨于淳才收回视线,“不用了,把人撤回来罢。”

    找不到就算了,是她喜欢,她自己选的。

    那人应是能保护好她的。

    杨于淳回忆起那个异常魁伟面容带几分异域的护卫,他居然有些印象,因为那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会跟在她的身后。

    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她既喜欢了,那自是一往无前的,因为她是韩菀。

    回忆那抹茜红明艳,明明纤细却脊梁挺直,异常坚决果敢的身影。

    杨于淳几分恍惚,在夜色驻足很久,直到一阵寒风刮过,方回过神来,“走吧。”

    须臾,他一扬鞭,策马离去。

    这时候的韩菀,已经拉着大黑马上了船,顺水而下了。

    她就随意找了一条客船,走了水路一段,傍晚船家靠岸,她就拉着穆寒跟着人流下了去。

    这是一个临水镇。

    的码头,暮色四合,渔火点点,有孩童嬉闹被吆喝的声音,也有渔家挑着收获正赤足走在青石板上,三五成群,边走边。

    的水镇,客舍不多,今日停泊的船倒是有点不少,掌柜紧着吆喝指挥,伙计忙得脚不沾地。

    “客官请进,房舍?有!还有最后几间,不过天字号房。”

    把骂骂咧咧嫌贵的客人引到掌柜跟前去,再穿过熙熙攘攘的坐满的大堂,回到门口,伙计把麻布长巾甩了甩,心里才想着今天的客人应该差不多了时,他忽听见一阵清脆的马铃声。

    “叮叮叮叮”清脆的银铃脆响,马蹄声嘚嘚极轻快,伙计往外迎了几步,一抬头,却愣了愣。

    他也算有些见识了,南来北往的客人见得不少,可这回见的还是头一遭。

    只见一匹非常膘健神骏的大黑马,一身皮毛油光水滑,挑不出一点儿杂色,伙计金睛火眼,哟,这马可是有钱都难买的好物啊,只怕是军马都比不上!

    而他竟没多看这难得一见好马半眼,全因马上正驮着的两个人,当前一个是个年轻女子,一身深紫色的束袖骑服,脚踏鹿皮靴,她用巾帕蒙了面,看不清脸,只露出的眼额眉目却已美到极致。

    肤白如初雪,双目似明星,伙计不晓得怎么形容这双眼睛,灼灼如华,这双晶莹的美眸顾盼流转随意一扫,竟把满室的灯火都比下去了。

    微乱云鬓鸦青,有些风尘仆仆,却半点都不见狼狈,一抬眸一侧头明丽优雅,浑然天成的高贵夺目。

    她跳下马,一出现在大门前,整个吵杂的大厅陡然一静。

    有些糙汉已睁大眼睛望过来的,但几乎是马上,后脊一凉。

    与那美丽的年轻女子身共骑的,是一个异常魁伟的高大青年,双目如电,他冷冷一扫,几乎下意识所有人都避了避。

    这是个高,常年在外行走的人,几乎马上判断出来,这是一个很厉害的高,并且见过不少血。

    内敛无声,却极其摄人。

    那魁伟青年立即解下斗篷,披在那女子身上,拉起兜帽,把她那半张脸也盖在宽大的兜帽下。

    那女子伸出一截柔白如玉的纤,青年立即握住,并侧身护住她,挡住了所有视线。

    “上房一间。”

    “呃,是是,客官们请。”

    年轻男女,女的不似江湖女子,却只要了一间房,不过掌柜只心里嘀咕一句,就没理了,记一笔吩咐伙计带路。

    韩菀看过剩下的几间上房,挑了最里面的一间,还成,这客舍归,但还算干净。

    她知道自己招人眼,也不去大堂,只吩咐掌柜把饭菜送来,另再准备新的衾枕浴桶。

    伙计响亮应一声,很快去了,并利索把东西都送了进来。

    韩菀摘下面巾,踮脚亲了穆寒一下:“好啦,我们用膳吧!”

    穆寒轻轻“嗯”了一声。

    这是水镇,晚膳是鲜鱼,虽烹饪法不算高明,但胜在足够新鲜,也算有滋有味。

    他把鱼肚子鱼腮的的嫩肉都挑给她,等她吃饱了,他才快速把剩下的解决,并把碗筷收拾好餐盘搁在门外。

    一回头,却见韩菀正笨笨脚在铺床。

    “主子!”

    他赶紧过去,他来就行。

    韩菀也不跟他争,托腮含笑瞅着他,诶,这床有点啊。

    带笑的目光看完床,又看他,灯光下,穆寒宽肩窄腰,身躯矫健爆发力十足十。

    走了一天,她都有些累了,他还一点不觉,两人这体力差得还真远啊。

    穆寒很清晰感觉到她的目光,但有些不敢回头看她,脉管的血液流动却加快,心脏一阵发胀又梗。

    他直到现在,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比起以前,反显得有些无措拘谨了。

    只不过,他很快就顾不上拘谨了。

    “菀儿,你要洗浴了吗?”

    “嗯。”

    她爱干净,肯定要洗的,听得应允,穆寒便绕过屏风,给她兑水,而后又仔细察看过门窗。

    屏风内,却传来衣料摩擦落地的声音,入水,撩水,足半时辰,微湿的足轻轻趿着靴子,她脸红扑扑的,瞅了他一眼。

    穆寒洗时,屋里的灯吹熄了,就剩屏风后桶边那朦胧一盏。

    穆寒很快洗好,他提着灯,绕过屏风。

    昏黄的油灯,火光微暗,微微闪烁,他将灯轻轻放在床头几时,那窄的床上却有一具柔软的身躯钻进他怀里。

    “我冷。”

    穆寒抱着了她。

    她搂着他的脖子,附在他耳边:“你高兴不高兴呀?”

    高兴的。

    连心脏都涨得发疼了。

    “菀儿,菀儿”

    她吻他,穆寒喃喃,用力吻了回去。

    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这个窄的斗室温度却渐渐攀升了上来,两人都是很深入地亲近过的,都曾仔细抚慰过对方,如今情动,意乱情迷之际差点就突破最后一步了。

    不过这回,却是韩菀先按住了他。

    银色滤过窗棂,照在她半身上,她一双美丽的眼眸映着星光,似将他的心魄也一并摄进。

    “别急,等成亲再嘛。”

    是他的成亲,如今近在咫尺,她也不禁赋予无限遐想期待。

    穆寒怔怔的,他是听明白了,却有些不敢相信。

    韩菀有些俏皮轻笑,咬住他耳垂磨了一阵,轻轻笑:“等找到个喜欢的地方,我们就成亲。”

    作者有话要:  快成亲了,明天后天,这次是真的!(超大声!!)

    先成了亲,以后的事情等成亲之后再哈哈哈哈哈,超爱你们!!!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最后还要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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