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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江陵冷风瑟瑟却不逼人,车里不但不用开空调,摇下车窗风吹入,两个前排坐着的人脸上只是凉丝丝的。

    有点像高速滑行的感觉,何焕喜欢。

    但欣赏细腻景致的心完全没有。

    成明赫一路上热衷于介绍自己,车没到市区,何焕已经知道他2岁第一块拿到的花滑奖牌是俱乐部发的,亚克力牌子刻镀金字,至今挂在他床头上;

    他喜欢吃加辣酱的金枪鱼拌饭,不放海苔,洒芝麻,还要带何焕去尝尝韩国最好吃的烤肉馆子;

    他刚拿驾照没两天,韩国可以考驾照的最低年龄是十八岁,他也刚过十八岁生日几个月,韩国驾照考下容易,他推荐何焕年龄够了也来这边考一张,回国内可以直接换成中国承认的本国驾照

    “可我跟着教练训练也很早了,没见过你。”何焕发现两个人跟着宋心愉训练的时间本该对上,但偏偏对不上。

    “你来之前一年,我爸调去上海工作,我妈因为家里的事情也不得不回去韩国一趟,那一年我是跟着教练住的,也跟她训练,后来我爸终于调回国,我就走了,可惜刚好和你错开。”红灯前,成明赫抓紧时间朝师弟侧过头笑着,“不过刚回韩国的前几年,也都是教练在教我,但我打算真的当选后,还是听了教练的建议在这边找了个新的俱乐部,一练就是十年。”

    何焕没想到自己的师兄和教练关系这样密切,他还以为自己是教练第一个正式的学生,毕竟那个总在破产边缘的俱乐部还得靠教练时不时去商场的冰场教课才能勉强维系。

    “虽然没见过,但我可很了解你的。”重新踩下油门,车穿过十字路口,成明赫重新看向前方道。

    这次何焕也笑了,他不信,也没摇头,他自己有时候都不了解自己。

    他以为沉默可以终结这个话题,却没想到成明赫仿佛明白他的质疑。

    “你五岁第一次上冰出了事故,结果被人发现真他娘的是个天才,当了教练的学生;你第一次参加的大型比赛是前几个月的大奖赛中国站,但是又出事故了,没有成绩;你不吃辣,爱好是睡觉和

    音乐,不过因为你时候拉提琴实在没有天赋,放弃了;你喜欢看冰球比赛,可能知道的冰球明星选名字比花样滑冰选还多;人生第一个奖项是初中市内运动会00米跑的冠军,但奖杯你收起来后搬家弄丢了。哦对了,还有,你不吃桃子和猕猴桃,因为上面的绒毛会让你过敏。”

    完刚好又是红灯,成明赫侧头看着何焕笑,似乎在享受何焕一直平静的脸上浮起震撼后的定格。“我得对吧?”他得意笑出声,下颚微微扬高。

    铃声截住何焕没出口的话,是教练,他接通了电话。

    “让成明赫接电话!”

    “教练找你。”

    不大的车内空间在成明赫接起电话后充斥着凶恶的怒骂和高声的抗辩,成明赫没耽误开车,嘴也不输,这是何焕第一次见到敢和教练顶嘴的豪杰,顿时有些崇拜这位来自异国的师兄。

    原来师兄是偷开了父亲的车跑出来接自己,用他话,迫不及待想见见同门师弟,谁知道这么老实,肯定被教练天天欺负,还今后师弟就有了靠山了,他会教师弟怎么反抗教练的;宋心愉大骂他教坏晚辈,在韩国一定没有好好训练,要是比赛摔超过两个跳跃就别出自师门平白丢人。

    何焕夹在一声高过一声的中国国骂和韩国国骂里,抱紧自己的背包。

    还好师兄回国早,否则和教练同时出现,四块俱乐部那么大的冰场拼做一块,他也找不到个安静角落滑冰。‘

    想归想,他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在朝上弯。

    何焕换了个眼光去看自己的师兄,从到大自己天生一股生人勿进的样子,倒也不是装得,天性使然,没什么朋友,好像旁人也知道对他的热情一般都得不到反馈,大家都不浪费彼此的时间。

    在此之前,何焕的日子过得纯粹犹如刚扫过的冰面,学校冰场和家三点一线,和同学交流少,到冰场又是别人家的孩子被各路家长拿来鞭策自家孩,后果就是那些同龄人要么崇拜何焕要么把他当成假想敌,这样的状态自然交不到什么朋友,教练除他外只有一个学生,他师妹陆鹿鸥才5岁,在旁人眼里脾气比他还乖僻古怪,很难到一块去。

    这样

    想,眼前话多聒噪的师兄,可能是最了解何焕的同龄人。

    “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挂断电话,成明赫呼气,把抛给何焕。他嘴上抱怨,却笑得灿烂,没因为这一顿骂委屈和生气。

    “对了,教练还让你确认一下返程票的时间,她安排一下回去后的训练时间。”成明赫没光顾着吵架,还记得宋心愉挂电话前的事。

    “好,我看看。”何焕拿回查看,发现快没电了,从包里翻充电宝时,登卡从包里掉出来。

    那两个大写的e实在太耀眼,以至于成明赫刚完美把车卡进停车位后,第一时间就发现捡起。

    然后他像个灌了太多氢气的节庆气球,炸了。

    “你!你哪来的这个!”

    “这不是坐飞都有的么”

    “不是!是签名!”

    成明赫双捧着登卡的样子虔诚又狂热,何焕不明所以,但还是把签名得来的前因后果用他特有的言简意赅得一清二楚。

    “我也想在场偶遇埃文斯埃利斯啊!为什么我也出国比赛了但没有这种会!”

    看着快哭了的成明赫,何焕明白给他写下两个e签名的人为什么嚣张得那么自然,想来教练的学生不会太差,这个不会太差的人喜欢的选,自然不是一般人物。

    “他很厉害吗?”何焕问。

    成明赫在短暂的“你不是认真的吧”表情后,轻易原谅何焕的茫然,双搭上他肩膀道:“你要知道,埃文斯今年才2岁,他已经是世界冠军和奥运冠军了,你明白这意味什么吗?”

    “意味他升组早?”

    “他在青年组升组后的第一个奥运周期就达到了职业生涯的巅峰,统治到现在我们话的这一刻。不单单是冰上,花样滑冰这个项目,烧钱,但不赚钱,可他不一样,他的商业价值不但超过了大部分球选,对,就是那些最赚钱的家伙,甚至还超过了几个足球明星,年年体坛福布斯都是前十,这么吧,他把前浪拍在了沙滩上,后浪也堵死了,空前绝后。你只要见过他的稳定和技术,见过他的滑行和执行力,你就不会问出这种蠢话。”

    何焕不以为然,低头背上背包:“别的没见过,我只见过他的阵仗,

    确实是冠军的架势。”

    “你子很狂妄嘛,这次四大洲就能见到了,我保证你心服口服。”成明赫阻止了何焕要自己拿行李箱的动作,替他往酒店台阶上拿,“不过他这个人,不怎么和年轻选话,或者应该,确确实实是有点傲慢的,基本不和其他人打招呼,看起来倒是很阳光开朗,但也只是看起来。也难怪,有那么个教练,谁阳光得起来。”

    “他教练很可怕?”

    “道格拉斯雷普顿你也不知道?”在得到何焕摇头的承认后,成明赫无奈地笑出声,“教练还真是对你无菌培养啊雷普顿可是圈内有名的铁腕教练,严格得很,他是世界上第一个大满贯男单选,称霸三个奥运周期,退役后当上教练,又教出两个满贯,埃文斯时候被他发掘,这眼看也要大满贯了,好像就差这个四大洲赛冠军了。”

    “那确实厉害。”何焕嘴上这样,可语气却很平静,并没被一长串荣誉吓到。

    他们回房间后没多久,何焕本想歇着,热情的成明赫非拽着他去吃饭,豪爽得不行,何焕对这个师兄印象极佳,竟然也愿意听他一路唠叨些教练的陈年往事和如今冰坛秘辛。

    十七八岁的年轻男孩敞开心扉总是容易的,等到晚上返回各自房间约好第二天合乐训练同去时,他们已经算得上是朋友了。

    第二天,短节目合乐训练,两人分组也是一前一后,刚好是上午最后两场,何焕在先,结束后他按照约定等成明赫滑完,乖乖坐在冰场边。

    大部分的选都在合乐后接受教练的指导,不远有两三个穿红色和亮灰色羽绒服的人,何焕一眼认出是穿中国队队服的随行人员,他们在和一个场上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生话。

    那个男生听完后一直点头,滑回来路过何焕也发现了他,朝他点点头。

    男生个子比他矮些,他们的身材比例倒是很像,看得出都是长期运动和保持的成效,男生反倒显得比何焕还拘谨,略显圆润的脸白皙清秀,却有个稍尖的下巴,看人时不自觉流露出骄矜,但又不惹人讨厌。

    他似乎还想什么,但两片薄唇却紧紧抿住,也没滑过来一步。

    何焕第一次感觉自己

    对除了滑冰本身的事知道太少,也不知道这是中国队哪个选,只能点点头,示意他也加油。

    虽然他也不知道对方这个点头的意思。

    音乐响了起来。

    是成明赫的短节目配乐t。

    他的第一个助滑压步就完全吸引住何焕的目光。

    这不是和自己一样的技术么?

    真的一模一样,他们用力的方式,用刃的技巧,甚至压步进入跳跃时的步数都一模一样。

    但他们又完全不同,成明赫在冰上肩颈极为放松,他滑得是阿根廷探戈曲子,潇洒自如不必,最难的就是脚下步法紧凑,但上肢却松弛又克制。

    化矛盾为和谐,何焕没有见过这样出色的肢体控制,看得发愣。

    自己能做到吗?

    他觉得自己是可以,但又做不到这样好,身体的平衡和美感保证后,技术动作不变形,还有体力的分配,对,还有合乐的节奏,做到一个不难,难得是样样做到。

    但成明赫就可以。

    何焕难以比较他和师兄的强弱,只觉得师兄如履平地,像在地上跳没有舞伴的探戈,精彩得让他忘记观察其余技术动作。

    一曲终了,何焕意犹未尽,成明赫喘着气滑过面前来,握拳轻推一下他肩膀,“想什么呢?”

    何焕嘴硬,直接夸出来又难为情,只好绕弯话:“师兄你滑行很像教练。”

    宋心愉是曾经世界一流的冰舞选,这样的夸赞已经算是溢美之词了。

    “我懂你意思。”成明赫嘿嘿一笑,喝水后直接拿训练服衣袖抹去弯起唇边的水珠,“我之前看你比赛的视频也有这个感觉,我懂,像看自己在滑行,吓了一跳。”

    何焕觉得自己刚才肯定显得有点憨,听他完也笑了,他水喝一半,似乎想起什么,又问:“师兄你现在的教练呢?”

    从开始,何焕就很好奇成明赫为什么一直是一个人。

    “我教练年纪大了,身体很不好,上半年刚刚动完心脏术,上个月又进医院了。”他叹气道,“我教练人很好,让我重新找个教练,他已经不能带学生了,所以我想回咱们教练身边。”

    “你比完赛就和我们一起回中国?”何焕嘴上不,心里其实有点期待。

    成明赫使劲儿点头,“回!一起回去!”

    何焕回以同样肯定的笑。

    “对了,起来”成明赫忽然正经得收回笑容,死盯着他的眼睛,“教练有没有教你教你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