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强化训练刚开始,朱绯只要露出腿,家里面父母怀疑她在学校被霸凌,学校里老师怀疑她被虐待。何焕的情况好不到哪去,六月末教室太热他和其他男生一样偶尔会在自习课上挽起校服裤腿,中午放学时,后桌同学含着眼泪鼓励他,让他勇敢出自己的遭遇,要组织其他同学为他向霸凌的人讨公道。
“是训练。”何焕感谢对方好意后尴尬解释。
“但你一直在训练,从来没有这样啊!”同学还是觉得他有难言之隐。
何焕最后只能道:“是不一样的训练。”
两个月后,他们的腿上的旧伤终于消失,也不再有新伤出现,考核也按照约定时间提上日程。
宋心愉安排他们周六下午考核阿根廷探戈,两个人早早到冰场换好冰鞋和训练服,等宋教练风风火火走进来时,却大为光火:“你们在干嘛?”她看了眼,“都几点了还不准备好。”
“不是滑规定舞的图形吗?”朱绯也直懵得直眨眼。
“我得是跳,又没滑!把冰鞋给我脱了!换衣服去,谢老师人都来了,她可不喜欢看人在冰上滑来滑去。”宋心愉到后面时似乎顿了一下,但两个年轻人还一时转不过来思路,没有注意。
“但我们没有准备路上的成套啊”换好国标舞训练服的朱绯在舞蹈练习室门口声询问对策。
“就跳冰上的固定图案,但有几个地方要改下。”何焕换衣服时已经想好了。
两个人用五分钟时间飞快商量好改动,确认无误后才敲门。
宋心愉和谢英蓉已经等在这里了,她们两人站在屋子正对面墙镜的两端,离得很远。
“这不灵光的脑子倒是很像你会教出来的学生。”谢英蓉谈吐优雅,年龄没有让她的气质瑟缩,却赠与她另一种岁月鎏金般的优雅,可她话之毒,倒更像有时间的沉淀。
“我超智的好吧!”宋心愉在另一头为自己抗辩,不知怎么何焕觉得教练这一刻很像自己同龄人。
虽然平常她也成熟不到哪里去。
谢英蓉不再话,示意他们可以开始。
何焕和朱绯拉开入场的架
势,步入正中,架起舞姿。
有人敲门。
敲门声很急,不用开门都知道只有急性子的成明赫才敲得出来,没等教练让他进来,门已经被打开了。
“教练,国家队来人了。”
“让他们稍微等一下,我马上过去。”宋心愉心中显然是自己弟子的考核更加重要。
成明赫看了何焕一眼,又转头对宋心愉道:“教练那个自己是冰雪中心钱主任的,没要见你,他们要见师弟。”
“怎么是他?”朱绯还搭在何焕肩上准备考试,听到这个人的姓氏和职位,指甲用力抠痛了何焕,她多年学舞动作专业规范,这还是第一次让何焕肩臂感觉到疼。
钱主任五十岁上下,在这个年纪的领导里不算胖,只把衬衫撑起来苹果大,头发也算茂密,胡子刮得和宽阔的脑门一样干净,戴的眼镜有很薄的镜片,开口话前先拿在里擦起来:“何啊,你坐。”
何焕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多,走进只有两人的会议室,坐下后习惯性等对方开口。
“今年你升组的申请已经批下来,今年开始就要到成年组比赛了,对今后有什么打算吗?”钱主任把擦好的眼镜戴上。
“训练和比赛。”何焕觉得钱主任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
“在这里训练?”钱主任的目光在会议室绕了个圈后落回何焕脸上道,“我看了,这里的设施虽然挺新,但太寒酸,根本比不上国家队,教练也就那么两三个,除了宋教练以外,剩下的体能教练什么的,没多大名气,你们整个团队氛围还是不错的啊,就是硬件太简陋,对你的发展不利啊”
何焕明白他的意思,沉着的表情不自觉露出警惕的紧绷:”我的发展?“
钱主任点头道:“没错,你的发展,你们年轻人最不会给自己打算,你想想看,在这里肯定比不得国家队,和你一起升组的尹棠,尹,也是我们重点培养的对象,今年我们为他上报了两站大奖赛分站赛,你因为不在国家队,这边名额又有限,但你成绩又还不错,我们也为你争取到了一站你看,升组第一年多关键啊,你教练没有和你过吗?你来国家队,和尹一起就是我们的双
保险,你自己的困境也解决了,还多了份国字号的荣誉,不是两全其美吗?”
大奖赛分站赛每一赛季有六场,男子单人滑每站最多2人参加。分站赛按照去年世界锦标赛成绩排序选站,前十二名有两站可选。剩下只有参加一站的名额,上赛季世界排名和最好成绩排名只要有一个进入前24,就拥有了至少一站的入场券。
剩下的名额归大奖赛分站赛的六个举办国冰协分派,可以给符合要求的国内年轻选,也可以让只有一站的选多一站选择。这样两站的积分可以累积,积分前六名就有会参加大奖赛总决赛,这六个人基本上都必须要有两站的名额,且还要在自己所在的分站比赛中皆登上领奖台,可以是一种意义上的精英赛,很有含金量。
何焕世青赛冠军的成绩当仁不让轻松进入最好成绩前24名,拿到一站很是轻松。可要是何焕只有一站,他就算拿了金牌也没有第二站的积分给他参加总决赛的会。
他唯一的会只有冰协给他一个本国的名额,或者是与其他国家冰协协商,为他谋求一个名额。
现在,可以给予他这个权利的人就坐在他的对面,微笑着等待他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我去过国家队就有两站分站赛,但是不答应你就只能有一站,是么主任?“何焕当然明白他不愿直在话里的深层意味。
“所以是这个姓钱的害你没有的舞伴?”
一楼训练中心走廊,成明赫听完朱绯的话后震惊不已问道。
朱绯的眉毛为了跳探戈本就描绘得锋锐,冷哼时更显得像细细的匕首:“这老头刚来一年,就指望冬奥会出点政绩,瞎折腾人,要不是胡教练通情达理对咱们好,平常劝着拦着,还有更多麻烦事儿。他非要归化回来个技术水平高的舞伴给我,硬是把我以前舞伴调回地方,气得人家退了役,我一年都没法参加比赛,要不是宋教练和胡教练安排,我都不能来这边多学点东西。”
“他找我师弟干嘛?师弟又不是国家队的。”成明赫觉得大大不妙,但又不知道哪里惹到这种难缠人物。
朱绯在这边训练久了,和成明赫还有陆鹿鸥都熟悉,话也像朋友之间那样直爽
干脆:”你啊,会中国话,但不是中国人,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成明赫还想追问时,何焕从二楼楼梯口出现,正走过来。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齐齐看他,却看不出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与平常有什么区别,情绪有什么变化。
何焕先开口道:“师兄,我先去考核了,教练和谢老师在等着。”
“哦好好那你们加油啊”成明赫不好现在就盘问师弟,只好这样。
“你没事吧?”朱绯和沉默的何焕走回舞蹈训练室门口,敏锐如她能感觉到何焕与刚才有微妙变化,但又无法确认。
“没事,先考试吧。”何焕边边敲门。
进门后,宋心愉和谢英蓉也交换了个眼神,但她们什么也没,示意两个辈开始。
何焕伸,朱绯握住的瞬间感觉到一阵冰冷的潮意。
平常冰舞和双人训练,只有一起握着滑久了才会出汗的已经湿滑,但音乐没给她思虑的时间,何焕已经带着她迈出第一个舞步。
探戈是**,但很多时候更像男女的试探和对抗,谢英蓉告诉他们,想跳出探戈的味道表现爱就足够,但想跳好探戈,爱中必须有恨。
他们可能不如专业舞者,尤其何焕,他再进步神速也只是初学者,出腿的速度和勾腿的控制能力有限,跳舞的娴熟不如朱绯,像这种看起来女性动作更多,但舞步丧其实是男性主导的舞种,他很吃亏,朱绯没有办法带着他跳,只能适应他的节奏。
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何焕的节奏仿佛在他的双脚与地板间燃烧。
两个人是培养出默契的搭档,平常聊得最多的只是舞蹈和滑冰,他们以认真和专注的态度对待这次训练,并没有滋生任何男女之间因为合作会碰撞的情感和火花。但面前的何焕仿佛真的在舞步之间与她爱恨交织缠斗攻砥,朱绯被他带入状态,她很久没有跳舞跳得这样痛快。
阿根廷探戈是出腿的艺术,在探戈中也是极难,冰上他们配合过,只能滑出大概意思,挪回地板上难度更大,转身错位勾腿时,何焕清楚得感觉到学姐尖锐锋利的鞋跟碰到他的后腰,他们一同进退,双腿比训练时离得还要近。
朱绯隐隐在沉浸中觉察异样,她的指在痛,何焕握得太紧了,但他不是紧张,他比先前任何一次训练都更进入状态。
简单来就是——有杀气!
探戈的旋律铿锵,朱绯快速掉头再顿住定点时,无意看到谢英蓉挺直脊背,始终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开。这是赞叹和惊艳才会有的表情。
何焕躬身前压,朱绯抬腿腾踢,最后的旋律是一段飞快的回旋,结束后她落回地面,何焕也低着头,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比自己还长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男人长这么长睫毛干嘛?
这是她最后的念头。
宋心愉鼓起掌,连不苟言笑的谢英蓉都绽放笑容。
何焕却没有表情,朱绯忽然愣住。
他的在抖。
两分钟只是舞步的短曲,他体能储备绝对不会疲惫,所以这不是运动过度,那是因为什么?
何焕在朱绯意识到原因的刹那松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