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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聘用梅萨罗什盖佐担任教练组成员,是危险且极具野心和争议的举动。反对和质疑的声浪在国际滑联和国际反兴奋剂组织工作人员抵达国内后达到至高,他们队伍浩浩荡荡,目的是飞行检查,目标是何焕。

    但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检查结果公开后,舆论就开始慢慢好转,至少有些之前离开风口浪尖的俱乐部的孩子又被家长带回来了。

    风波过去后连宋心愉都忍不住感慨何焕出乎意料的平静,“咱们家焕,心态比滑行技术还要一流,折腾大半个月,训练一天都没影响,状态反而渐入佳境,比我当选时强多啦!”

    只有何焕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但被新技术教练激怒的那颗自尊心却不允许他为旁的事情落人下风。

    他讨厌梅萨罗什仿佛嘲弄一切的语气,讨厌他冷漠乖张的笑,更讨厌他脸上挂着这种笑容用着这种语气叫自己“世界冠军”。

    所以他在训练时事事好强,极为专注,每次技术专项训练何焕都像在奔赴一场战役,警惕且心无旁骛,执行力与求生欲占据他的头脑和内心后,旁的是非纷扰根本没会钻人心里脆弱的空子。

    这些宋心愉都看在眼里,她挑了天早晨训练滑行图案的时候安慰何焕,“你是跟自己较劲还是跟盖佐较劲?”

    “教练,我不喜欢他叫我世界冠军。”何焕对宋心愉从来实话实,并不避讳什么,“像是在骂人。”

    宋心愉噗嗤笑出声,“你本来就是世界冠军,还怕人叫啊?被揶揄两句但能学到本事,你觉得值不值?”

    何焕心想,当然值得,但不爽还是要不爽的。

    见自己带大的学生又陷进他自己的执拗,宋心愉好声好气宽慰:“盖佐的事你也知道你还,可能不明白,人生遭逢剧变最意难平,他那时候人生刚至巅峰,一日之间跌落谷底,个性变成今天这样也是可怜。你不一样,你还在向上,人只要是在向上的就活得有盼头,别跟他一般见识。”

    听教练话里的意思,似乎他们曾经认识,尹棠后来私下曾对何焕过,他听胡教练言语之中谈到盖佐也颇为惋惜,仿佛也

    是认识甚至有过交情,于是忽然动起好奇的念头,问道:“教练你以前认识他?但他拿冠军的时候,你不是已经退役了么?”

    “退役了三四年而已,那时候我和胡教练在国家队当个助理教练,当年我已经有了自己开俱乐部的打算,所以就想着先学点本事,这个时间点上也是盖佐最活跃的时候,他在的比赛,我们一般都是在现场的,只不过是以教练的身份起来,当时他的听证会,我们三个还是证人来着。”

    “证人?”何焕眼睛不自觉瞪圆一整圈,“你们是指认他有服药的证人吗?”

    “刚好相反,当时我们都是证明他确实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误服药物的证人。”

    宋心愉脾气火爆为人正直,是不会谎或者被买通的那种人,何焕相信她,可整件事的扑朔迷离让他一时无法分辨到底真相如何。

    \&qt;当年奥运会男单自由滑扫冰休息的时间,我和胡教练约上选时候就是朋友的马文教练想去聊聊天,我们带的选都是前两组出场,分早就出来,比赛对于我们来已经结束了,当时心情很轻松,老朋友见面嘛结果在休息室外,我们听到盖佐和他的保健医生谈论自己胃病复发。\&qt;

    宋心愉不知是斟酌词句还是在回忆当时的情形,短暂停顿才重新开口。

    “他很快就要出场比赛,但可能是因为紧张和为了保持比赛状态没有进食,胃疼得厉害,他的保健医生先给他量了血压——当时休息室里少了把椅子,还是胡教练帮忙搬了一把,我记得盖佐向他道谢时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因为胃疼额头都是汗珠,看着很让人担忧。最后拿药时,我的的确确听见他们得是,这是一直吃得那种,不会有错。”

    何焕脑子一向转得快,立刻听出关键的问题,“如果是一直吃得药物,要是有问题的话,之前比赛早就检测出来,为什么只在奥运会测出来是违禁药品?”

    “因为那个药物是在奥运会前几天才经由反兴奋剂组织提交,加入到违禁药品名单。”宋心愉叹气。

    “那就是负责盖佐健康的保健医生的责任虽然即使这样,他的金牌也还是要被收回,只是过失服药怎么也不至

    于终身禁赛,断送职业生涯。”

    “但那个医生的是自己查过新的禁药名单,之前也和盖佐沟通过,但他没有在意。我们几个人只是听到他们吃不吃药吃什么药的对话,医生这样,我们的证词变得完全没有意义,也就不能判明盖佐是否早就知道禁药在列仍然服用的主观性。”宋心愉着皱起眉头,“事关渎职,那个医生得是不是实话,我也不能给你下定论。可是”

    “可是教练觉得盖佐是无辜的,所以才会让他在俱乐部任教。”何焕明白为什么宋心愉冒这样大的险接纳盖佐,之前他只是以为教练和自己一样求胜心切,所以不顾旁人眼光我行我素,现在他越来越觉得教练与自己虽然同样渴望胜利,却仍然是不同的个性。

    “你知道吗?我现在还能回想起听证会结束,下达判决结果之后,盖佐当时的表情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看到一个人有同样的绝望和无助我曾经听过自己梦想破碎的声音,但那是不可抗力,是天时地利有可能也有人和吧但绝不是像他这样,以屈辱的方式毁灭这是不一样的,尤其是对一个运动员。所以,焕,如果你要真的很认真很认真地问我,相不相信他,我可以毫不避讳、不怕你嘲笑地,是,我在见过那样的情形和盖佐当时的模样后,我相信他是误服而不是有意为之。”

    何焕从宋心愉眼中看到坦率真诚,他很感激教练以这种平等的方式与他交流。

    “我和你这些,不是一定要你认为盖佐是无辜的,你马上就要二十岁,是非曲直我相信你有能力判断然后给自己一个解答,但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当年的公案,或者,也有必要去试着了解一下你的新教练曾经经历过什么。”

    何焕点点头,暗自决定至少今天,盖佐来的时候要发自内心而不是单纯出于礼貌打个招呼。

    这样一来,整个月倒也相安无事,何焕跟随盖佐改进自己的跳跃技术外加新节目编排,很快,奥运赛季大奖赛选站的申报开始了。

    何焕亲来选择自己靠硬实力拼下来的两站分站赛,心中的郁结疏散不少,想到去年这个时候,被钱主任拿着参赛会威逼利诱

    ,实在是他开始滑冰以来最生气的一件事。

    他承认自己在花样滑冰方面是有点心眼的,比如雷普顿教练一句话他记到现在,再比如去年大奖赛选站的风波,他始终很是在意,暗自下定决心要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如今心愿成真,看着空白申请表格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而且实在是太久没有比赛了,何焕总觉得休赛期难熬,他不知道别的选怎样想,对他来,没有比比赛更值得期待和兴奋的事情。

    “你打算留在中国站主场吗?”成明赫也拿到自己的申报表单,他是世锦赛亚军,按照规则一定要和何焕与第三名的安德里安错开站次,“那我还是选日本站好了。”

    “中国站有尹,这里是他的主场,不一定是我的。”何焕明白自己不是国家队选,如果他选择和尹棠一样在中国站,那结果就是两个人先杀个你死我活,影响积分,如果一个不稳,总决赛名额就会受到影响。何焕还没参加过总决赛,他记得去年旁观总决赛时那种艳羡的感觉,决定这次必然要分站赛拿够积分晋级,亲自体验精英赛的血战。

    “我看六大分站赛根本没有你的主场。”

    门没有响,但盖佐人却就站在门口,何焕不用回头也猜得出他用什么表情配这似笑非笑的语气,想完就更不想回头了,低头翻阅申报文件道:“我去到哪站,哪里就是我的主场。”

    成明赫还没听师弟话这样霸道狂妄,心想果然是教练又惹他生气了,完蛋,气氛又要僵住。他天性豁达乐观,总想融融恰恰人人都好好相处才是最好,怕什么来什么,自从盖佐进组,他原本最喜欢的组内氛围只要何焕和盖佐两个人开始针锋相对便荡然无存。这好不容易好了一个月,熟悉的暴风雨前的平静又来,他赶紧开口想缓解,“教练,今年的选站”

    他缓和的话被盖佐毫不留情截断。

    “美国站和加拿大站是埃文斯的阵地,中国站和日本站从来都是只有你的国家队朋友和师兄争出你死我活,至于欧洲那两站想必也归我那个不成器的师弟,一块蛋糕六份,你觉得哪份吃得到?”

    在盖佐到一半时,何焕已经回头了,他仍然平静

    且克制,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是生气了还是真的无所谓,“可是教练,你忘记了,我是世锦赛的冠军,我有第一顺位的选择权,现在是其他人等着我的选站结果然后去规避我,而不是我规避他们。”

    盖佐被这样反驳顶撞,也还是笑得有几分愤世嫉俗的意味,“我没有忘记,但除了规则要求的第二第三名必须规避你的选择,其余人你觉得他们会害怕还是期待和你一站先杀一程?”盖佐耸耸肩,边朝屋外走边,“他们的目标是你,只要站在冰上,人人的目标都是你,这游戏的攻守方在你赢下冠军的时候就完全改变,守住这个第一可不是靠规避其他挑战者能完成的。”

    何焕楞在原地,他意识到自己和宋教练可能犯了同一个错误:仍然认为自己是个挑战者。

    盖佐话腔调惹人讨厌,出的内容却像能一击断竹的斧子,快刃重凿,和他教得技术一样,都是真真切切的东西。

    “师兄师兄你在干嘛?”

    何焕本想问成明赫是不是也很想战胜自己,但只见成明赫闷头快点屏幕,不知道忙活什么。

    “我在购个电子血压计。”成明赫头也不抬,“我怕你再这样天天和他明里暗里较劲血压迟早拉满,先准备着。”

    何焕哭笑不得,他才十九岁,被师兄这样一,搞得像是提前三十多年进入更年期。不过他刚想明白这件极重要的事情,选站也打定主意,心情正好,笑着道:“等我选完站,血压要拉满的人怕是不止一个。”

    加拿大,蒙特利尔。

    “这子打到咱们家门口来了!”

    埃文斯少见雷普顿教练生气,他严肃归严肃、古板是古板,却很少以发脾气的方式表达不满愤怒,忽然嚷起来肯定有什么大事。

    从器械上摘掉配重下来,埃文斯抓起毛巾边擦边问:“教练,发生什么了?”

    “你自己看!”

    雷普顿扔过来的是已经确认的选站安排,何焕第一站就选了加拿大,这里从前是自己的主场,哪有不怕死的敢来?

    “早点有会赢他,我倒是没什么意见。”埃文斯倒觉得这样挺好。

    “他要么是没把你放在眼里,要么是挑衅,真是可恨

    才当上世界冠军几天,这么傲慢!”雷普顿恨恨道。

    埃文斯笑着:“教练你不是世界冠军就应该傲慢吗?你还傲慢是冠军的权力,是”他的话到一半就被雷普顿凶悍的眼神截断,自从他上次十岁时训练中途贪玩开差跑出去吃冰淇淋,教练已经十几年没这样看过他了。

    “谁让你歇着了?回器械上去!”雷普顿瞪着他道。

    埃文斯赶紧坐回去,等到雷普顿背对自己,才敢偷偷笑着叹口气。

    中国,国家队训练中心。

    尹棠自打训练就没再过话,他年纪虽然不大,然而进队早资历老,脾气又知了名的阴沉孤僻里带点豪横,同场的其他二队队员滑过去时都自动避让,生怕他阴沉的脸再黑几分。

    下一场是冰舞的上冰时间,朱绯习惯早点到先绕场跑两圈热身,刚进来就觉得氛围不对,两个男单把她拉到场边,叫苦不迭,“绯姐,今天尹不知道怎么了,吓死个人。”

    朱绯瞧一眼冰上尹棠阴恻恻的脸色,心想不好,这是有人惹他了,但问过其他人后,听到今天他来便这样,都没人敢和他话,哪里来惹不惹的。朱绯觉得大概是尹棠训练状态不好,自己跟自己怄气,觉得几个男单题大做,笑着:“他脾气不好,但人又不是队霸,也没欺压过你们,干嘛怕成这样,该怎么训练怎么训练,他又不会吃了你们。”

    话是这个道理,但朱绯也知道尹棠从来气场过强,旁人畏惧倒也不奇怪。可真正奇怪的是,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给他惹成这样?

    朱绯走进想叫住他问问,在场边围场保护挡板上看见张搓皱的4纸,打开一看,顿时明白了来龙去脉。

    世锦赛前三的自主选站已经确认,她里拿着的就是表单,何焕第一站选了加拿大站,第二站选了中国站。怪不得尹棠生气,一般选站都先找十拿九稳的站次,确保进入总决赛,这是盒饭觉得尹棠十拿九稳轻松好赢的意思,那真是捅了马蜂窝。

    可怕可怕。

    她心想还是溜走,外场跑会儿圈省得这时候往枪口上撞,谁知道她的行踪早被尹棠看见,他不声不响滑过来,冷不丁从后面喊了句,“站住,

    回来!”

    朱绯心里是抖了两抖,可转过头还是拿出大姐大的气场,“干嘛干嘛?怎么跟姐姐话呢真是”

    “你晚上是去谢老师那边和那个臭子练舞是吗?”尹棠不吃她这套,单刀直入。

    “去去啊”朱绯怕他要跟自己一起去,何焕岂不危险?

    “好,帮我给他带句话。”

    “什么话?”

    “我升组前就开始参加中国杯,除了我受伤的赛季被他们师兄弟一人拿了一次,剩下哪次冠军不是归我?我现在伤好了,他尽管放马过来,想在我的地盘拿积分去总决赛真是梦里捡金子——想得美。”

    “好好好我帮你,消消气啊”

    看着尹棠冷着张脸滑走,朱绯摇着头叹了口气。

    可能这就是男孩子吧。

    作者有话要:这一章信息量很大的!下一章休赛期结束比赛就开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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