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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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四月的时节,虽刚刚过了酉时,外面的天光仍旧一点一点灭了下去,天边一片靡丽霞光。

    富察舜华原本正靠在窗边看书,眼见光线一点点消失,这才觉察到已是黑天了。

    她不喜吵闹,因而上上下下都是静悄悄的。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宫女轻柔的嗓音响起。

    “主,今儿的酒膳到了,是否给您摆膳?”

    来人脚步轻快,声音轻柔低沉。

    闻言,她又是一瞬的怔忪,旋即揉揉眉心,觉得有些疲惫。

    已是入了这皇宫几日了,她依旧不大熟悉这里,尤其是这个称呼。

    看来适应不良好的,只有她而已。

    懒洋洋地从榻上起身,趿拉着鞋子,嗓音有些沙哑,是久不开口的缘故。

    “进来吧,等我换一身衣裳,一会儿便用膳了,就在外间即可。”

    宫中房屋资源紧张,哪怕她大是个贵人,分到了这景阳宫,也不过只有后殿这两间屋子。

    屋子虽少,但每一间倒也宽敞的很。

    且整个景阳宫,就她这么一个主子,中宫之位空悬,不必晨昏定省,景阳宫并无主位,不必去主位娘娘那儿请安,可自在呢!

    只是,宫中人对这儿皆是讳莫如深,她来之前,那就是出了名的冷宫,她以前还看过几集大明王朝,知道一点点人物关系。

    比如,朱翊钧是嘉靖的孙子。

    这里原来住着的,便是朱翊钧的追封皇后,王皇后,生前人称王恭妃,朱常洛之母。

    反正,就特惨一皇后。

    因为她,这儿才成了名副其实的冷宫。

    她被分到这处作为寝宫,只怕许多人心里都犯嘀咕呢!

    秋云将她扶了起来,到了屏风后,换了一身衣裳,又就着墨竹打来的温水净了,抹上玉镜膏,便坐在桌前用膳。

    此时宫内已是点上了羊油蜡,亮堂的很。

    烛火映照之下,富察舜华的面上更添一分橙色的暖意,衬得人肤白如玉,看起来眉目柔和了不少。

    她抬头,耳坠处的碧玉珰微微摇晃,“今夜哪一宫掌灯?还是,皇上召人前去乾清宫?”

    “先前您用过了晚膳,不叫人打搅,直到酒膳前,才有

    敬事房的人来了,叫咱们宫里灭灯。”

    闻言,富察舜华松了一口气,略点点头。

    她四月初入宫,到如今也不过才七八日,这皇上除了前两日只召了她一次,其余的日子,五日有三日是她。

    她还不到十七岁,哪里受得住?

    可算能好好睡一觉了。

    召人侍寝,还得大半夜把人送回来,太不人道了。

    略微用了半碗饭,便撂下筷子,漱了口,也不再看书,问了今日下午宫内的一些琐事,便换了寝衣,要上床休息了。

    作为一个习惯了最早半夜入眠的修仙党来,这个时间实在太早,偏晚间还没什么娱乐活动,躺在布置着层层叠叠帷幕的大床上,就着微弱的烛光,一点一点数着帐子上的葡萄花纹,不可避免的,她又回想起了往事。

    她不是这里的土著。

    她本名傅舜华,姑娘名叫富察舜华。

    倒也还算有缘。

    循着脑海中的记忆,她每一次想到,都忍不住为这个姑娘叹气。

    富察氏,乃是镶黄旗大姓,富察舜华的祖父乃是哈什屯,军功赫赫,深得顺治爷信重,而父亲米思翰,亦是康熙一朝前期重臣。

    且米思翰乃是乾隆时期孝贤皇后的嫡亲祖父。

    她是个理科生,对这些历史一点兴趣都没有,若非孝贤皇后的父亲李荣保是她亲弟弟,她可能还要好多年才能反应过来。

    富察氏这一代,家中兄弟四人,却唯独只这一个女孩儿,打宠爱得不行,却仍旧是一副活泼和善性子。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虽与几个兄长非一母所出,却也关系融洽得很,对她十分喜爱。

    也是因着她,身为继室,她母亲地位也没那么尴尬。

    只是八岁那年,奴仆看管不力,她磕到了假山上,磕伤了脑袋。

    自此后,记忆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反应也慢半拍。

    家中上下,心疼坏了,越发将她放在心尖上了。

    只是未免外面的人看出端倪,家中便嘱咐原主尽量安静些,少出言,装个贞静性子,倒也不是不可。

    她嘴巴严实,人又温柔细心,倒是有不少人对她观感极好,有几个好友一直来往。

    只是直到她父亲过世,原主非但要守孝,一个不慎,雪天路滑,又是在当

    年那处磕伤了脑袋,她来了,两重原因下,关系也就淡了。

    更别那几个姑娘,在她出孝前,已是嫁做人妇了,就更无甚交际了。

    这样倒也好,省得她们察觉出什么不对劲儿来。

    大好年龄,人却早早没了,真是令人不胜唏嘘。

    不过,显而易见的,现在更需要操心的,是她自己。

    康熙的后宫,貌似没有出名的富察氏嫔妃。

    那么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原主尚未进宫,人就没了,二是进宫了,悄无声息地死在宫里了。

    那她

    是不是就直接借着家族,在宫里苟着得了?

    康熙一朝,最有名的后妃莫过于九龙夺嫡中他们几人的生母了。

    确定自己不是她们几人,苟起来,活到寿终正寝应该不难。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又翻了个身,她只觉得,自己太难了。

    门外守夜的墨竹听到了动静,从榻上站起来,低声问道:“主可是要起夜?还是渴了?茶壶中有温水,可要奴婢进去?”

    “不必,我只是白日睡得多了,精神过于好了,并不口渴,也不用官房,你且休息你的。”

    想到明日是十五,要去承乾宫跟着佟佳贵妃去慈宁宫请安,景阳宫又远得很,比旁的宫殿更要早起,还便强逼着自己睡下了。

    **

    次日一早,看外头天光,也就五点钟左右,富察舜华便被人叫起来,打着哈欠坐在梳妆镜前,任由丛双与秋云为自己打扮着。

    好在佟佳贵妃不是皇后,也不是皇贵妃,无法名正言顺地使妃嫔晨昏定省,不然,一年到头都别想想有个好觉。

    “我刚入宫,还是低调些好,那身水绿色的旗装就很不错了,再随意插上几朵珠花,便就成了。”

    秋云点点头,心中赞同。

    她们主子容貌姝艳,若再盛装打扮,那就是打眼了。

    打扮好了,富察舜华扶着丛双起身,“好了,走吧,去承乾宫。”

    还好承乾宫与景阳宫同处东六宫,不必多费脚程。

    丛双托着富察舜华的,叮嘱道:“主慢慢走便是了,时间尚早,承乾宫离得不远,一会儿还要见太皇太后及皇太后,那可是在东六宫之东呢!”

    闻言,她唇畔的笑意更加不真切了。

    缥缈如山中岚烟,看得丛双一阵恍惚,而后匆忙垂首。

    富察舜华心中叹气,如她这般的贵人,连个最低级的采仗都没有,只能靠自己步行了。

    最要命的是还穿着花盆底。

    出了景阳门,进了西一长街,早有眼尖的内侍瞧见了她们主仆,进了门去通报。

    不多时,那内侍走了出来,忙堆着笑对着富察舜华道:“原是景阳宫的主儿,我们主子早在里面了,请您进去呢!”

    丛双笑道:“多谢这位公公了。”

    迈入承乾门,进入正殿,立时有宫女将她请了进去。

    此时时间尚早,承乾宫的正殿内,也不过零星数人,主位尚还空着,佟佳贵妃并不在此。

    除了两位只看衣裳颜色,打眼一瞧就知道明显品级高于她的妃嫔,其余的,都是一些庶妃答应常在之流。

    见她到了,惊艳之余,只觉着眼生,霎时便想起了新入宫的富察氏贵人,连忙起身,对她施了一礼,富察舜华浅笑着还了礼。

    她将目光落在了左侧第三位和右侧第四位的身上。

    一位穿着藕色衣裳,妆扮素净,眉目温柔的妃嫔上前来,为她介绍着,先是引着她到了身着香色衣裳的妃嫔面前,“这是荣嫔娘娘。”

    富察舜华连忙见礼,蹲身下去,不过几息,便被荣嫔扶了起来。

    “妹妹快起来!”

    她站起身,尚还有七分妖娆姿色的面上满是笑容,拉着她来到僖嫔面前道:“今儿我也拿一回大,为你介绍介绍,这个啊,是僖嫔,你只管称一声姐姐便是了!”

    闻言,又是一礼,“贵人富察氏,见过僖嫔娘娘。”

    僖嫔起身,发间流苏珠串晃动,面如初春梨蕊,素雅怡人,娇俏无比。

    她笑容淡淡,“不必多礼,富察贵人快坐吧,贵妃娘娘还得一会儿才出来,你也趁此会,认识一番我与荣嫔姐姐宫中的姐妹。”

    闻得姐姐二字,荣嫔心中不乐,面上却仍是笑意不减。

    二人你来我往的,看得富察舜华都觉得心累。

    这二人有旧怨,偏要拿着她做筏子,还不好拒绝。

    光是这荣嫔的钟粹宫中,就有蓝庶妃、治庶妃、春庶妃和一个兆佳常在,只是后者近日染了风寒,不好前来拜见。

    而僖嫔这儿,也有秀答应以及贵庶妃。

    燕瘦环肥,容貌各有千秋。

    在各个宫中,这些答应常在之流,都是主位拿来为自己固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