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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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出了三月,众妃的册封礼刚刚结束,长春宫那头就传来了消息,是赫舍里常在殁了。

    还不是简简单单的死法,而是活生生被虐待致死的。

    全身上下,皆是伤口,针孔细密到一个指肚按上去,下面就有二三十个的血点子,红肿不堪。

    据,当初秀贵人全身上下,里里外外,从始至终所有被扎的针眼,也不及这一个胳膊多。

    失血过多加上天气渐暖发炎脓肿,药效又慢,最后身体不堪重负,饮恨而亡。

    纵然当初令下,众人已是有了她会被惨虐的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会死人,更没想到这死法这般骇人,许多人只是见了她胳膊上的伤口,都已是吓得连连干呕不止。

    窥一豹而见全身,可想而知被衣服遮住的地方如何。

    那些医女为其清理身上,诊断伤情,在内间连连干呕,轻呼出声。

    她们都是见过风浪的人,这般反应,又是叫众人心下一沉。

    赫舍里常在的侍女浅碧与深红就在那儿无声啜泣,两双眼睛哭得和烂桃子一样,在那儿断断续续地着。

    “今早早膳用完了,奴婢本想给她上药,再让她喝药,没想到,怎么叫都叫不醒,一探鼻息,人已经没了。”

    “奴婢的主子固然有罪,是戴罪之身,可也不曾对人下如此重,竟是要了人的性命,且她的罪行,罪不至死,她冤枉啊!”

    “而且,秀贵人不允许我们去找太医,连伤药都是奴婢偷偷买回来的,加之库房还有不少,才坚持了快一年没断药。”

    “端嫔娘娘心善,也送了伤药,但因着这私底下的官司,她不敢太过阻拦,但若过火了,也会训斥一二,我们主子,才有了喘息之,没想到,还是没挨过来。”

    她拿着袖子连连拭泪,抽噎着道:“求各位娘娘为我们主子做主!”

    “奴婢和主子都本以为,她出了气,将她往日受过的罪都还回来后,就会收,没想到,自那以后,她下一次比一次重,有时候贵常在见了,禀告端嫔娘娘,就连她也会挨打,奴婢只能劝她莫要多管。”

    贵常在是个心软的人,且挨打也少,尤其是康熙警告当初的僖嫔后,她就收敛许多,贵常在自那以后,再未遭过毒。

    且那是还是僖嫔的赫舍里常在后来又给她送了不少的东西,时日一久,又看着赫舍里常在的惨状,那股气也泄了大半,后来,见到赫舍里常在伤势比她当初还严重十倍有余,只觉得秀贵人可怕了。

    虽然两人一起住了七八年,但她打从一开始不爱和秀贵人来往,觉得她阴沉沉的,眼神有时特别诡异,不好接近,叫人犯怵,就更爱和洪鄂答应和乌苏答应一起。

    贵常在被点到,有些惴惴不安,轻声道:“妾确实做过,也确实被打过。”

    站在最后的秀贵人面色惨白,嘴角却微微弯起,站在暗处,乍一看过去,叫人毛骨悚然。

    看过去的人都吓得一个激灵,捂着心口。

    钮祜禄贵妃面色也不大好看,这事儿可是比之前的还要激烈劲爆,戕害宫妃到死人了,当初的令是皇上下的,如今出了事儿,也该皇上来处置,她可不管。

    万一被撒气了怎么办?

    端嫔站在一边,心中的焦躁越发浓重,颇感无力。

    她明里暗里帮着,到底人还是没了。

    她眼神一厉,拿起边的杯子,直接砸在了秀贵人的额头上,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带下一串血珠。

    “有些事情,皇上默许,本宫管不了,也没什么,不管就是,但是你不能越界!还敢在我这个长春宫害死了宫妃,你好大的胆子!”

    秀贵人扬起脖子,嘴角仍是带笑,不服道:“是她把我变成这个样子的,不论生死,这苦果也该她受着不是?”

    钮祜禄贵妃眸色暗沉,眼底似啐着毒汁,“是,苦果该她受着。”

    闻言,秀贵人弯起嘴角,“这可是贵妃所言,金口玉言”

    “可是,那是在她活着的前提下,你必须保证她能活下去,她没存心要你的命,自然,你也不能动她的命。”

    刚刚还有些得意的秀贵人笑意凝滞在脸上。

    钮祜禄贵妃轻轻瞥了她一眼,似乎从未将她放在眼中,不在意的眼神,却更令秀贵人发狂。

    只听钮祜禄贵妃嗤笑道:“当初她并未对你下死不是吗?否则你以为你还有今日,能站在这儿和我们叫板?”

    “她知道留一线,你却不知,我竟不知道,这宫中还有比赫舍里常在更蠢笨的人。”

    “先时瞧你胆大,拼了命也要为自己挣出一条路,对你倒有几分刮目相看,可没想到,这胆子也太大了,还敢弄出人命了。”

    秀贵人越听,身子越发颤抖得厉害,最后瘫在了地上,靠着门框。

    不久后,魏珠到了,身后跟着几个太监,一个拿着白绫,一个端着一壶酒。

    这是什么意思,众人都清楚,秀贵人更是清楚。

    皇上竟是连来一次都不愿意了。

    魏珠尖声道:“皇上有旨!”

    闻声,众人纷纷跪下,静听旨意。

    “皇上口谕,秀贵人戕害宫妃致死,罪无可赦,赐毒酒白绫。”

    秀贵人猛地抬头,眼底有着深深的恐惧,“我不服,我不服!这分明是皇上默许的,分明是皇上让我出气的,她死了就死了,正好还了我的因果,凭什么?凭什么我要给她偿命?当初她将我折腾成那个样子,就这么翻过去了?我不服!”

    钮祜禄贵妃皱眉,“将她押住。”

    魏珠唇角带了点笑,不曾变了脸色,“贵人这话却是从何起呢?您皇上默许,可皇上何曾过呢?既是未曾过,您又打哪儿知道皇上默许呢?这世上,不出来的话,从来都是不存在的。”

    “您可想仔细了,皇上是九五之尊,岂容你攀诬?”

    又是甩甩拂尘,“再一个,皇上吩咐,念在赫舍里氏入宫多年,虽犯下大错,但保留其死后哀荣,复位赫舍里氏僖嫔之位,以嫔礼治丧,钦此!”

    钮祜禄贵妃与富察舜华垂首,领旨,皆是讽刺一笑。

    人死都死了,装什么样子?秀贵人哪儿错了?

    今日的局面,可不就是他默许的?

    只是,他到底是低估了人性变幻无常。

    看着温顺无比的秀贵人,却是一朵食人花,杀人都敢呢。

    他早知道赫舍里常在的下场不会好,半死不活,奄奄一息。

    也知道他处罚过重了,却还是下了令。

    因他不喜欢这样骄横蠢毒的女子。

    但还是那句话,只这一件事,僖嫔,罪不至死。

    这样的男人,狠心起来,就算只是旁观者,也当真叫人招架不住。

    秀贵人更是没办法接受,冷冷一笑,“凭什么?凭什么?你皇上不曾默许?那为什么将她降为常在,我越级成了贵人?原本贵常在等三人就晋了一品,我的伤势还没有当年的乌苏庶妃严重呢,给我破格晋升,皇上什么意思,昭然若揭,你给他打什么马虎眼?”

    魏珠刚还带着点笑的脸蓦地变了,“秀贵人,话注意着点儿,您还有父母兄弟呢?”

    “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家里不是?”

    “呵!”秀贵人瞪大眼睛,站起了身,步调缓慢,语调上扬,尖利而诡异,“家人?我巴不得他们死个干净!最好让皇上诛了他孙家满门,我也出口恶气不是?”

    “他们敢虐待我,我让他们和赫舍里氏一样的下场,岂不美哉?”

    听到这儿,富察舜华总算明白了这人为什么短时间内性情大变,从一只兔子变成了毒蛇,合着她原本就有阴影,自然在得势后会狠狠报复回去。

    她就,孙家在京城的日子也不差,怎么好好儿一个嫡女混成了那个样子,家里都不曾接济,原来是有旧怨。

    魏珠不耐烦了,挥挥,便有两个大力太监上前,围住了秀贵人,“你瞧瞧,您喜欢哪个?白绫还是毒酒?毒酒发作快一点,就是不大美观,白绫能好点,但是过程痛苦还持久。”

    “我不要,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她赫舍里氏凭什么复位?凭什么又要压在我的头上?凭什么?你们都滚开!”

    她向后退着,摇着头,就要往门外跑。

    那两个太监却是灵得很,速度也快,将秀贵人拉住,扭住胳膊,口中塞了一块儿毛巾。

    魏珠躬身道:“就不在这儿行刑,碍了各位主子的眼了,奴才先行退下。”

    钮祜禄贵妃今儿看了不少的血腥场面,再不想看这个了,于是挥挥,叹气道:“去吧,我也得缓缓了。”

    她素来养尊处优,虽精通胡服骑射,十分英气,但她也是第一次接触过世了的人,死状如此凄惨的,她更是第一次见。

    哪怕她见了身边的人被廷杖,血肉模糊,那好歹也是个大活人。

    富察舜华打量了一眼这个院子,心中轻叹。

    不过一年的时间,受害人与被害者掉了个个儿,且情节更为严重,只能叫人叹一句世事无常。

    而到了偏僻处的几人,秀贵人口中的毛巾被拿走,自知自己毫无退路,便也不在乎什么了,张口就骂:“你个人!明明就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的意思,端嫔都不敢管,却一个个地给他辩白!”

    魏珠也不在意和她多两句,反正人都要死了。

    “是皇上默许的又如何?贵人啊,您也要知道,皇上不会有错,皇上没有污点,那这样,错的,就只能是你了。”

    “而且,谁叫你下那么狠?把往日受的还回去,大家两清,你偏不,变本加厉,僖嫔的伤,重于你当初多少?只看她现在命没了就知道了,可怪谁呢?”

    “都怪,但现在,是你反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