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周佩的福, 霍清之的脑子里, 满是那句“喜欢就去追啊”。

    霍清之站在大排练室, 手里拿着剧本, 心不在焉的看着忙碌的人群。

    今天是《恋爱的长颈鹿》第一次彩排, 带妆，有布景。

    虽然只演出一幕场景，但工程量也相当大了。

    排练室里暗流汹涌，人人都卯足了一股劲。

    “清之，到你了, ”场务过来叫她, “A组化完妆了。”

    霍清之“哦”了一声，谢过她，走进化妆室。

    化妆室里本来吵吵闹闹, 全是化完妆的A组成员在互相闹, 等她一进来, 反倒变得鸦雀无声。

    霍清之朝她们点点头，算是过了招呼, 走到她的位置坐下，早已经有化妆师在等她。

    在她上粉底的间隙里, 化妆室里的人散了个干净。

    见状，化妆师低下头, 粉刷扫过霍清之的脸颊, 笑道：“清之底子真好。”

    霍清之礼貌的笑笑：“谢谢。”

    化妆师有意站队, 给她递来了橄榄枝, 但她并不算接下。

    这剧团里错综复杂，霍清之根本不想掺和。

    她只想好好演出这幕话剧，等到合适的时机，成为A组出演，创造票房奇迹。

    仅此而已。

    在化妆师在她脸上工作的时候，霍清之的心思在剧本上转了一圈，不免想到了那天和任雨晴对戏的场面。

    接着，想到了那天她的心跳。

    那天在任雨晴面前，她手足无措，陌生的情感在她的心中涌动，抓住了她的心神。

    现在回忆起来，霍清之觉得有点酸涩。

    周佩那句“喜欢就追啊”得轻巧简单，可霍清之尚且看不清自己的心。

    她究竟是喜欢任雨晴，还只是喜欢戏里的任雨晴？

    那一刻，她被任雨晴的气势所摄，让这份喜欢蒙上了疑问。

    妆容很快完成，霍清之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有点凌厉，有点娇俏，抬眼之间又有点温柔。

    她笑着对化妆师道声谢，正好程子辰从外面进来化妆，看见她的造型，瞠目结舌了一瞬，半天才叹了一句：“清之这样……真好看啊。”

    化妆师跟他很熟，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笑道：“别瞎看了，戏里都不是你女朋友啊。”

    程子辰面红耳赤，跟化妆师趣了几句，把话题挪开，坐在了化妆椅上。

    霍清之在休息区坐下来，翻看了一会儿剧本，等B组所有人的妆容完成，导演才从幕后走出来，宣布彩排正式开始。

    道具组迅速的在后台就位，B组坐在观众席，人人手中拿着本子，顺手记下自己的想法。

    导演叫道：“开始！”

    旁白醇厚的声音响起，一束灯光在舞台深处，有影影绰绰的人影。

    叶丁从暗处走出来，提着酒瓶，走向他的朋友们，跟他们一起吃点宵夜喝点酒。

    整个舞台一片昏暗，只有那一束光芒，照着几个年轻人，他们或是坐在地板上，或是坐在塑料凳上，营造出一片随意轻松的氛围。

    叶丁满面愁容，强光在他的身上，更是显得他身影单薄。

    他跟朋友喝了几瓶酒，情绪随着酒意渐渐升高，最终提着酒瓶，有点摇晃的去江边找千千。

    霍清之看着他的表演，在本子上记下几个字：中规中矩。

    实在不是他的错，他的表演在剧院和观众里，还是获得了一片好评，但霍清之看过的叶丁里，任雨晴珠玉在前，她实在是看不下去这人。

    很快，千千出场了。

    追光灯在方雨灿身上，她被强光笼罩，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在妆容和灯光的修饰下，她平凡的容貌也有了几分光彩。

    霍清之根据第一印象，在本子上记下：娇纵任性。

    这跟原剧的设定显然是不相符的。

    霍清之的笔点点纸面，意识到任雨晴得没错，方雨灿的千千确实有几分歇斯底里。

    A组的表演没什么惊喜，全场都在一种稳定的氛围中慢慢结束，不论是叶丁的告白，还是千千的拒绝，都没有激动人心的感觉。

    导演挥挥手，平淡的：“A组不错，下一组。”

    虽是带妆彩排，但看得出是平时的演出效果，只是A组早已经演得疲倦，哪怕是前一天的争锋相对，也没有在他们心中留下太多的痕迹。

    霍清之微不可闻的叹息，为什么经理对A组日渐不满？

    这就是最好的答案了。

    谁也不希望自己的员工固步自封，裹足不前。

    导演对他们随意的一挥手，道：“A组休息吧，B组去准备吧。”

    霍清之深吸一口气，站在后台埋位。

    程子辰从她身后走过，悄声：“别紧张。”

    幕布拉开，程子辰提着酒瓶走出去，跟朋友一起喝酒。

    从霍清之的角度看，他的表演的确生涩，别任雨晴了，甚至连前面那个人都不如。

    他的戏份很快结束，场务轻轻一推霍清之，示意该她上场了。

    霍清之站在舞台上，光芒将她的全身包围，哪怕是在这样的强光下，台下还是发出了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没有更多原因，仅仅是因为——霍清之实在是太漂亮了。

    话剧舞台上甚少见到这么美的演员，以至于导演都轻叹了一声。

    接着，他们的心仿佛被揪紧了。

    面对叶丁生涩且热情的告白，霍清之只是轻轻扫过一眼，台词还未出口，台下人已经知道她的意图。

    ——她要拒绝，她不屑于这份爱，却又有点依赖这份爱。

    霍清之轻声念出台词，她的声音不大，刚刚好能让人听见，但只是这么一句，已经让台下人分辨出，她的演技和方雨灿不在一个量级上。

    她的念白毫无颤抖，气息平稳，比在剧本会上更为出色。

    比起方雨灿有些夸张的肢体动作，霍清之的动作不大，甚至没有什么表情，但就是更抓人一点。

    张潇潇不出话，只知道捂住自己的嘴。

    她甚至觉得……这才是千千。

    她看方雨灿演了那么多场戏，念了那么多次剧本，可是，霍清之只用了一眼，就让她承认——这就是千千。

    程子辰向她伸出手，这一刻，他是真的希望霍清之能回握他的指尖。

    可惜，霍清之只是摇摇头，出了那句台词：“……你爱上我，如同长颈鹿爱上地面……”

    她的声音冰冷，神色却哀伤，摇摇头，没有回应程子辰。

    A组的成员已经不记得自己正在看彩排了，他们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普通的观众，只希望叶丁的爱能获得千千的回应。

    导演面色有点沉重，表演一结束，只匆匆的了句：“清之表现不错。”

    他离开了。

    留下剧团成员面面相觑。

    方雨灿咬紧一口牙，指甲几乎陷进了肉中。

    她很清楚，导演大概是去叫经理了。

    剧团沉浮多年，方雨灿已经做出了结论：是B组配不上霍清之的表演。

    方才的彩排里，有一股不出的违和感。

    如果要霍清之发挥不好，那是不可能的，但B组的成员已经尽力了，程子辰演出了他的最好水平。

    但舞台依旧不平衡，充满了令人出戏的元素。

    不出五分钟，导演推开门进来了，后面跟着剧院经理。

    方雨灿深吸一口气，果然是这样。

    霍清之站在角落，跟B组成员谈笑风生，仿佛根本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方雨灿气得咬牙切齿，还装！有什么好装的！这里又没有你的粉丝！

    可惜，下一刻，导演一句话，将她的心彻底碎。

    导演站在观众席前，对A组成员道：“A组准备一下，等会跟清之配一场戏。”

    这个结果，霍清之早已知道。

    B组接不住她的戏，她刚一站上舞台，这种感觉就已经在她心头浮现。

    剧院经理大步流星，在前排坐下，正好在方雨灿身边。

    他状似无意，侧过头，用勉励的语气对方雨灿：“方最近找不到状态啊？等会看看清之怎么演的。”

    那一瞬间，方雨灿几乎气得转身就走。

    可是，当霍清之第二次从幕后走到台前，她的目光再次被吸引了。

    没有办法的，霍清之的身上似乎有股魔力，吸引着她的视线。

    方雨灿不想看她，每多看她一秒钟，她的梦就多碎一分，可是如果不看她，她又受着折磨。

    经理坐在她身边，似笑非笑的表情让她如坐针毡。

    霍清之完最后一句台词，站在台上，先是向与她配戏的A组成员道谢，再是向导演和经理微微鞠躬。

    她的礼貌和修养，也是无可挑剔。

    经理满意的点点头，在他心里，霍清之拿下A组的女主角，只是时间问题。

    他站起身，用一堆溢美之词表扬了霍清之，接着对方雨灿道：“方，你好好想想吧。”

    方雨灿脸色苍白，经理大步跨出排练室，没再多一句。

    方雨灿只犹豫了一瞬，也提起裙摆，跟上了经理的脚步。

    正在跟剧团成员寒暄的霍清之，注意到了她的背影。

    ——方雨灿一定是有什么计划，要开始实施了。

    她唇角依旧带着微笑，丝毫没有即将被针对的不快，依旧跟剧团成员们聊天。

    私底下，她记下了这个讯息，算回去跟李黎商量。

    ——或许，还应该告诉任雨晴。

    霍清之暂时按下心中微妙的不安，与导演聊起她对千千的理解。

    且不论方雨灿究竟想做什么……

    此刻，她尽情享受她的第一次胜利就好了。

    霍清之愉快的决定，等会回家，应该给任雨晴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