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首演只有两周了。

    经理用疑惑的眼神, 上下量了一遍霍清之，最终放声大笑，道：“好吧, 好吧！年轻人有锐气！”

    他拍拍霍清之的肩膀，慈爱的看着她, 让她回排练室。

    在他探究的目光下, 霍清之挺直脊背, 一步也不曾停留，不让他看出她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阔步走出了办公室。

    戏剧老师正在门口等她。

    看见她出来, 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

    办公室内的狂风暴雨, 他有所预感, 但还没有得到求证, 此时正是剧团内风起云涌的时候, 他还是少话为妙。

    霍清之回到排练室, 正好是早九点。

    戏剧老师跟在她后面，看见成员皆用疑惑眼神看着他们，心头一簇火苗燃起，在排练室中拍拍手，叫道：“都过来排练了！”

    他的心头燃起热血，尚且不知道霍清之跟经理了什么, 但他对霍清之的野心隐隐有所了解。

    在她请来老师, 给成员们单独上课的时候；在她不厌其烦, 一次又一次陪成员们排练的时候……他窥见霍清之的野心，绝不只是自己去A组那么简单。

    随着他的声音，成员们陆陆续续的聚集过来，开始了新一轮的排练。

    这次排练颇为成功，戏剧老师明显的感受到了B组的进步。

    如果以前的B组不仅不成熟，还有诸多弱点，那么现在的B组就是在以一日千里的速度，向着完整的演出团体进步。

    他心中愕然，激动的鼓起了掌。

    排练已经结束，B组成员看着他的动作，脸上或多或少都是疑惑。

    霍清之勾起一丝笑容，但并未话。

    以前没人关注过这群人，但在她将他们的潜力挖掘出来后，他们的成功难道不比隔壁更为耀眼？

    她以前只追求卓越，从未试图过理解人心。

    可是，在跟任雨晴的漫长相处中，在李黎一次又一次苦口婆心的解释中，霍清之终于明白，比起永远优秀的那个人，人们更爱戏剧性。

    她懂得这个道理实在太晚了，以至于以前不能明白的事，总算能够理解，但还是令她苦涩。

    霍清之心里泛起的那一丝苦涩，很快被她自己压下。

    她朝程子辰递过一个眼神，后者很快领悟，嬉皮笑脸的跟老师开口：“老师，怎么啦？”

    戏剧老师回过神来，有点尴尬的放下手，掩饰性的咳了几声，道：“没什么，你们最近表现不错。”

    他没多什么，霍清之对团队的影响力他看在眼里，但作为B组的戏剧老师，他依旧抱有的私心。

    霍清之毕竟会在这一季度的出演后，再次回到电影圈……

    让她的影响力在团队里扩大，不知道是好是坏。

    霍清之抿唇笑笑，看破了他的心思，还是一语不发，算是给他留下一点面子。

    戏剧老师更尴尬了，他已经年逾五十，能力不如霍清之也就罢了，一点心思还在她面前无所遁形，让他感觉有点羞耻。

    霍清之才二十三岁啊！等她到了他这个年纪，究竟会取得什么样的成就，让他不敢想象。

    戏剧老师挥挥手，让B组原地解散，中场休息。

    他想单独叫住霍清之，试探一番她跟经理了些什么，可惜一转身，已经没有了霍清之的踪迹。

    霍清之是去排练室外面散心去了。

    剧团的基地不大，但好歹除了几栋楼，还有一个花园。

    霍清之经常在排练结束后，来这个花园走几步，散散心。

    剧团的工作量对她来不大，虽然起初在角色上也颇为疑惑，但在跟任雨晴对过戏后，霍清之发现自己找到了话剧的窍门。

    角色和工作都不是问题，但霍清之仍在剧团中感觉到压力重重。

    这种压力不是来自她的专业，而是来自于人际关系。

    与人相处本就不是霍清之的强项，她也从未想过，进入剧团后要带一支队伍。

    霍清之对带队伍不陌生，甚至可以称得上本能，毕竟从她还是个孩子时，家里已经开始训练她这种能力，让她可以在人群中站在最高点。

    可是，她还是觉得疲惫。

    站在花园里，春日里盛开的花抚慰了她的心情。

    霍清之长叹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她在长椅上坐下，发呆了几分钟后，脑海中开始渐渐出现了图像，她的思维能力终于回来了。

    霍清之想起她的周末。任雨晴带着一大堆东西来探班，她们一起买菜做饭，简单的日常里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她低头看着地面，潜藏在心底的渴望又开始冒头。

    她想跟任雨晴待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好，只是虚度时光也好，跟她待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这种开心在以前是她的奢望，可是任雨晴的出现让它成为了真实。

    霍清之扪心自问，想跟任雨晴待在一起吗？想。

    想跟她待在一起的话，最最显而易见的方式是什么？

    谈恋爱。

    这个想法一旦在她的脑中冒头，就变得无法消散。

    周佩以前过的那句“喜欢就去追啊”，似乎在她的耳边环绕，可惜霍清之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追求。

    或许应该先当朋友？

    霍清之皱着眉，坐在长椅上，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对，任雨晴昨天不是“她们是真正的朋友”了吗？

    那么下一步，应该会慢慢变成恋人吧？

    霍清之不知道恋爱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别人的恋爱是怎么回事。

    她的世界过于封闭，成年之前两点一线，奔波在学校和家，成年之后则是在片场度过大半生活。

    抱歉的，哪怕是重生过一次，有了双倍的经验，霍清之还是觉得自己如同刚刚出生的孩童，在情感这片过于广阔的天地探索。

    别的事情尚且可以跟任雨晴探讨，她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好朋友。

    可是，这件事让她如何跟任雨晴开口呢？

    霍清之想找个合理的方式，但本能还是阻止了她。

    她握着手机，有点不知所措。

    霍清之正在思考之间，有人坐在了她旁边，断了她的思绪。

    张潇潇朝她露出过分热络的笑容，指指她的手机，问：“我没扰你吧？”

    霍清之：“………………”

    你当然扰到我了，但她没将这句话出来，而是礼貌的对张潇潇笑笑。

    张潇潇显然是有备而来，全然没有理会她客套疏离的态度。

    她四下看一眼，仿佛藏着个什么秘密般，靠近了霍清之。

    霍清之下意识侧身，想拉开两人的距离。

    张潇潇权当没察觉她的动作，还是保持着热情的态度，神秘兮兮的开口，道：“清之，你知道嘛，A组现在都在传你呢。”

    霍清之挑眉笑笑，什么过期八卦啊，早先全剧团都在讨论她呢。

    张潇潇见她不为所动，笑道：“清之，方雨灿首演的时候，一定要你好看呢。”

    霍清之冷淡的开口：“哪种好看？”

    张潇潇一时卡壳，她的暗示味道都这么重了，霍清之竟然还这么问她，这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张潇潇：“就是那种……你知道的，她不太喜欢你。”

    霍清之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终于抬眼看着张潇潇。

    她是A组的替补，连连跑过来示好，算是什么意思？

    霍清之的眼神下，张潇潇终于扛不住了，：“你们那个赌约，她跟经理了很多，我觉得对你太不公平了，真的。”

    她的目光急切，看上去倒真有那么几分真诚，霍清之量她一番，点点头，笑道：“我知道了。”

    张潇潇见她笑了，连连点头，：“真的，你要心啊。”

    霍清之掂量着她的行为，张潇潇总是两边示好，这种墙头草做法让她真的不太开心。

    霍清之轻声：“我明白。”

    张潇潇见她不欲多谈，不甘心的眼神在她脸上了几个转，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张潇潇想起刚刚方雨灿在排练室发脾气的样子，总觉得心里慌慌的，这个剧团似乎偏离了她的经验，要迎来变天了。

    她自然不想卷进主演们的斗争里，可是看着方雨灿的样子，不给自己找好退路，连演个替补都成问题。

    看着张潇潇的背影，霍清之若有所思。

    手机还握在她的手中，那个没拨出的电话，竟然主动过来了。

    任雨晴的声音伴随着电流音传来，有点模糊：“清之，在排练吗？”

    “没有，”霍清之答了一句，又接一句，“中场休息。”

    她隐隐知道任雨晴电话给她是为了什么，任雨晴的试镜就在明天，今天应该会去录入资料。

    任雨晴似乎叹了口气，道：“那就好。”

    霍清之顿了一下，问：“是试镜有问题吗？”

    任雨晴几乎是立即回答：“没有。”

    霍清之：“那是？”

    任雨晴的心情变好了一点，道：“怎么，没事不能给你电话吗？”

    霍清之听见她的语调变化，微笑道：“当然可以了，欢迎你随时给我电话。”

    任雨晴啧了一声，奇道：“冰山融化了，这么想听我声音？”

    “是啊，”霍清之轻声，“就是这么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