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寻找鬼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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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今天丝丝出她的神奇经历之前,他从没怀疑过田益之的真正立场,现在他开始冷静地走在浓雾弥漫的斜风细雨中,重新审视自己从前对田益之的推断。

    他知道自己纵然曾是闻名的天才少年,但他也知道自己的能力不如田益之。因为丝丝,他要冲入一场胜负未知的残酷争斗中,面对全方位都强于自己的人,可能会是自己的敌人,他不叹息“既生瑜何生亮”。

    他知道,如果田益之是敌方的人,那自己就好比是“许褚战吕布”,不只毫无胜算,久战必败。这个“吕布”智勇双全,以他自己对田益之的观察,几乎全方位碾压了自己,如果真是敌人,自己必然要战死在追随丝丝的征途中。如果田益之是敌人,他几乎可以看到自己出身未捷身先死的结局。

    农儒敏是个谦卑的人,但他不是一个自卑的人。他不是错误地高估了田益之的能力,真正的高遇高,一望便知胜负结局,不会有丝毫的侥幸和奇迹。如果临场失误,临场无法尽使才能,那就不是高。

    重新暗暗审视着对田益之的推断,来到丝丝所的大榕树下,做事滴水不漏的农儒敏,看到了丝丝后背在树干上留下的淡淡痕迹;他闻到榕树下确实还残留着,难以被发现的丝丝的香水味,他推断丝丝必然是到过这里。

    当他蹲下,打开强光电筒,去仔细寻找牛的脚印时,他的疑虑更深重了。

    哪里有牛的脚印?以他从在农村长大的宝贵经历,和他曾经放牛的经历,他知道纵然是风雨浓雾天里,牛的脚印也不可能当天就消失无痕。

    不只没有牛脚印,也看不到牛啃过草的痕迹。他知道牛吃草的习惯,牛不会把一颗草吃到底。

    牛吃草时,犹如一个理发届的艺术大师,它用自己的嘴当作剪刀,把草当发,把能方便吃到的草,先吃去全部的嫩尖。如果牛是身在一片毛草地,那么它吃过一遍以后,那片毛草地犹如被理发艺术大师修剪过,所有的毛草都被去掉了相同高度的嫩尖部分。

    所谓社会上普遍的有钱人的老牛吃嫩草现象,其实并非是一个贬义词,放牛身上恰恰相反,非常形象而生动地赞美了牛吃草的富有艺术的行为。当它所在的嫩草尖都被吃了以后,它才会开始吃第二嫩的部分,绝不会粗鲁而野蛮地把一团草吃得干干净净,牛是善良的,哪怕是对它耐以生存的草,不会如人类一样,把自己生存的倚杖赶尽杀绝。

    牛吃草,一层一层往下减。

    农儒敏仔仔细细地查看榕树下周围那些草,无论是竹节草还是别的草,草最嫩的尖都还在,至少证明牛没在这里吃过草。

    牛的痕迹没找到,那么那个“曲解”楚辞的放牛老汉呢?依照丝丝的讲述,他身穿雨衣,脚登雨鞋,而且在雨中抽过水烟,并且重新装填过烟丝。

    对于自己家乡也司空见惯的水烟筒,他非常熟悉。就算不熟悉这种很特别又颇为健康的抽烟方式,在络发达的今天,也能立刻搜索到相关介绍文章和图片、视频。

    嗅不到水烟残留的气味,也找不到一个老汉穿着雨靴到过榕树下的痕迹。

    是丝丝谎吗?她谎的目的呢?

    还是她产生了幻觉?哪有如此巧合的幻觉?巧合到和自己听闻的一模一样。

    还是她真是见到鬼啦?不,他不相信世间有鬼,他认为人的其中一部分,其实就是鲜活的鬼,这样的鬼做不到不留丝毫到过的痕迹。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敏锐和勘查能力大不如前了,他背靠着丝丝靠过的巨大榕树干,关掉电筒,让自己寂寞而坦然地立于这黑魆魆中,慢慢自然地合上双眼,在近乎黑夜的光亮中精心感受黑暗的世界。

    他要洗净心中杂念,然后重新勘查一次,他不相信自己能被别人完全欺瞒住。哪怕是无比高明的谎言和欺骗,他认为自己也有能力发现其中端倪,纵然面对的是强于自己很多的高,自己也不可能完全被蒙在鼓里,必定自己也不弱。

    闭上眼以后,他渐渐无比清晰地听见风和雨的调笑声;听见浓雾聚散离合时的窃窃私语;听见不远处的南流江不知疲倦的奔腾中的惆怅与哀怨;听见山林里的候鸟正整装待发,在准备飞往北方去,就像自己曾心心念念地,第一次为不久之后的长途跋涉做准备一样;听见茂密的树枝上跌落的雨滴声,恰到好处地柔和着南流江持续了千万年的奔流之韵,汇聚成一场音乐盛宴

    他感受到草在风雨浓雾中奋力扎根;感受到地表以下的蚁巢中,它们正在借着雨水期间享受天伦之乐;感受到头顶茂密的枝丫里,有毛毛虫艰难地在雨水中挪动脚步;感受到树林中那些还没破茧成蝶的茧里,正在为涅槃重生而坦然在最后的寂灭之中;他甚至感受到河鬼走上岸来,看见自己不是如花娇娘,而暗暗叹息着又回到南流江里

    生命奇妙,生命也有太多难解。生命禁不起匆忙,生命也禁不起谎言和欺骗,但生命似乎都挥洒在谎言和欺骗之中。

    农儒敏不相信鬼神,也不愿意承受谎言和欺骗,他认为自己可以识破所有谎言和欺骗,只要自己愿意为之下功夫。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近乎提前到来的黑夜不再漆黑。他以电筒作为显微镜的支架,以心和眼睛作为显微镜的镜片,重新扫描眼前的世界。

    终于,他从看似一样湿漉漉的草地上,发现了一道非常浅的痕迹。这痕迹就像是这一道草上下的雨更大一些,这道痕迹从榕树下向着南流江延伸,一直伸进了滚滚不息的江水里。

    发现的痕迹意味着什么?是有人从河里上岸来,又原路离开了,离开时还抹去了脚印的全部痕迹?不,这不太可能。莫非,莫非真有河鬼,是他来过?不,世上绝没有河鬼。

    再把丝丝所讲述的她的遭遇,仔仔细细回想、品味一番。

    黑暗中的农儒敏一个寒颤:莫非丝丝就是当年那个自尽于南流江的妹娃儿,就是那个老妇人的女儿。老汉带着牛来劝丝丝,是告诉她真相,让她回到河鬼的身边去,享受属于她的荣耀和幸福,不要再留恋人世间种种虚假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