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大约是因为没有程瑶的日子太过无聊,沈茵对梅花的兴趣倒是越来越大了, 天天都能看见她在忙活着什么梅花饼、梅花茶、梅花酒、梅花粥……
李秋颜不想看到好姐妹不高兴的模样, 便也愿意去陪着她闹, 一连几天又是采花又是收集梅花枝头染了花香的雪水。
这天又是满载而归之后,看着沈茵已经兴奋地进了厨房要琢磨该做什么了,她抿嘴笑了笑,便继续开始准备给沈静姝的新年衣裳了。
沈茵天生手巧,在这些方面远比她要聪明得多,之前听时也一直都想接过这个活计去,但李秋颜想着这是为人母的一片心意,非要自己亲自动手,便也婉拒了, 当时可让姑娘好生不快。
只是,大约是今天陪沈茵闹得太厉害,最近可能被王府养得越来越娇气的她, 缝着缝着, 她看着布料上的条条暗纹, 忽然就开始感觉有些眼前发黑了。
是不是忽然累着了啊?
她只当没什么, 强起精神来就想再缝几针, 结果却是眼一花, 一不心就刺在了自己的手上,艳红的血珠瞬间就冒了出来,一滴滴地滴在了地毯上。
“李娘子,你怎么了?”
发现她竟然扎破了手指, 碧岚也不禁走了过来关切地问。
听到碧岚的声音,李秋颜猛然抬起头,嘴唇翕动着,似乎是想要自己没有什么事。
结果,却可能是因为她的动作太快了,她一句话都还没能对碧岚出来,她的头脑便像是被吹熄了蜡烛的房间一般,瞬间整个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昏睡前,李秋颜最关心的还是,那被她滴了血的地毯,还能洗得干净吗?
***
就像是再次被哄着半推半就地蒙了双眼一般,她只能看到眼前一片影影绰绰。
隐约间,她仿佛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而眼前,隔着朱红色的丝巾,有一个人影,朦朦胧胧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秋颜,秋颜。”
那个人总是会如此温柔地唤着她。
他的相貌生得很俊朗,声音也很动听,他读了很多很多的书,他甚至是他们那一带最年轻的秀才郎。
许多姑娘都在偷偷地仰慕着他,但他却偏偏在一次去李秋颜家吃茶时,对这个性总是冷冷的李秋颜一见钟情。
他文采斐然,既能引经据典赌咒发誓,做出好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又能提笔为李秋颜写文作赋,洋洋洒洒数百字。
一句句美丽的辞藻,哄得那时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芳心大乱,几乎真以为这样生来就是父母手中棋子的她,终于遇见了那个能够拯救她的、她今生的良配……
她分明是还记得的,还记得那一天,窗外初夏的清风轻轻地吹拂在她的身上,是那么温柔,也那么寒凉。
你,为什么总会有人这样一边温柔地着爱,一边又毫不歉疚地去毁掉别人的一生呢?
“秋颜,你会等我回来吗?”
“秋颜,等我高中了,我就可以娶你了,你的父母没理由再反对。”
“秋颜,我挚爱你,再次相见,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秋颜……秋颜……”
……
声声秋颜,听得她几乎要窒息。
就像是溺水一般,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抓住什么用来自救,却是忽然抓住了一只冰凉的手。
“秋颜?”
熟悉的清越声线在她的耳旁响起,驱散了这些她曾努力想要遗忘的记忆。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在一片明亮中,她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司马桃朱那张过分明艳照人的面容。
司马桃朱望着她道:“啊,我只是想给你盖好被子而已,你抓住我的手做什么?是把我给当成谁了?”
她笑盈盈地如此问着,脸上的神情也显然是想知道究竟谁这么有幸,能让她堂堂的文信王妃给他做了一回替身。
李秋颜难得不在心里嘲她,而是左右看了一眼,坐了起来,道:“我昏倒了?”
司马桃朱道:“显然如此,吓得你身边那丫头急急忙忙来找我,让我派人给你叫大夫过来。”
李秋颜撑着仍有些晕眩的头道:“一点事而已,哪里就要请大夫了。”
虽然已经在王府住了这么多时日,李秋颜的骨子里的家子气却仍然未减,只觉得去请大夫出诊是个烧钱的大事。
司马桃朱抿嘴一笑,将她整个人又按了回去,道:“大夫你该好好休息。”
李秋颜道:“我是怎么了?”
司马桃朱犹豫了一瞬,忽然认真道:“你啊,你是怀孕了,要给静姝丫头生个弟弟妹妹了,你,这个叫静远怎么样?宁静而致远,我也许比我阿爹会取名字多了,或许儿子叫致远,女儿叫静远……”
她话得跟真的一样,李秋颜此时头脑昏昏沉沉的,竟是当真就被她的这几句话给吓了一大跳,一颗心也本能地开始慌乱了起来,不知自己应该如何是好。
一个沈静姝已经够难办了,还要再加上一个沈静远?不对,她怎么也叫静远了!
她越想越觉得心急如焚,拉住了司马桃朱的手就想要向司马桃朱求助,结果,她才一抬头,便忽然看到,司马桃朱眼底那压都压不下去的盈盈笑意。
她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的癸水一直很规律,本月上旬才刚走。
一时间,她不禁咬牙切齿了起来:“司马桃朱!”
司马桃朱含笑点头:“怎么了?叫我做什么!你终于学会我的名字了?”
李秋颜被她气得要命,天底下到底怎么会这么坏这么恶趣味的人啊!
“你无聊!”李秋颜梗着脖子道。
李秋颜虽然气得狠了,但也留有底线,一句无耻到底是没有出口,一只忍不住去抓枕头的手,也只是把枕头给抓变形了,没有直接往司马桃朱的脸上砸。
司马桃朱顿时笑得更开心了:“你怎么知道我很无聊?我也许是天底下最无聊的人呢。”
就在李秋颜犹豫到底要不要丢枕头时,却忽然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李秋颜忙要自己爬起来,那边王妃便已经纡尊降贵亲自去应门了。
出现在门口的,是端着热粥的沈茵。
“王妃,秋颜姊姊醒了吗?”沈茵朝内中探头探脑地问。
“醒了,而且马上就活蹦乱跳了。”
完,司马桃朱顺手就拿起了热气腾腾的粥碗与旁边的调羹,又回到了李秋颜的床边坐下。
然后,便在李秋颜伸手想接过碗的动作中,舀了匙热粥,凑至唇畔轻吹了口气,将调羹凑到了李秋颜的嘴边。
“来,阿姊喂你。”司马桃朱如此着,好像还真是姊姊在照顾妹一般。
一辈子都没有照顾过别人的人,如今倒是也忽然想体会一下照顾人的感受了,可别,这样好像还挺好玩的。
李秋颜微微侧过脸,道:“让我自己喝。”
司马桃朱歪了歪头,道:“生病之人,就是应该要受照顾的。”
李秋颜道:“我还没有病到双手无力,要劳驾王妃榻前侍疾的地步。”
看她们俩现在都能斗嘴了,特意来送粥的沈茵只觉得自己实在格格不入,也就默默地退了出去关上门,不扰了。
“死鸭子嘴硬。”司马桃朱道,“你不喝,那我就直接塞了,一、二、三……”
李秋颜生怕司马桃朱真的用塞的,只得张开了嘴,随司马桃朱喂自己喝粥。
才喝了两口,她便道:“我吃饱了。”
司马桃朱道:“碗里看着根本都没有少,你就跟我吃饱了?”
李秋颜道:“我本就不饿。”
她的是大实话,她一看到司马桃朱笑得春光明媚地喂她吃粥的样子,她就感到非常非常没胃口。
司马桃朱便也随她,将粥碗搁到一边。
“话,文旭是谁?”
司马桃朱一边拈了枚沈茵准备的糕点,一边随口问李秋颜。
李秋颜闻言,神情瞬间一僵。
“你……你什么?”
司马桃朱道:“你梦话时,提到了这个名字,还恨得牙痒痒的,是沈茵她哥吗?难道,他叫沈文旭?你在恨他仗去了就扔下了你?”
李秋颜没有回答,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睡梦中出这个名字的她,心中气闷不已,实在无法对司马桃朱开口。
司马桃朱看着李秋颜难看的脸色,也知自己问得唐突,便道:“好了,你不想跟我,我便也不多嘴问了。”
倒也善解人意。
完,她轻声一笑,就又端起了粥碗,对李秋颜道:“来,再吃点。”
这一回,李秋颜果然就乖乖吃下了被送到唇畔的粥。
在司马桃朱要在舀一口时,李秋颜望着她,忍不住问出了一个已藏在她心底多时的问题。
“王妃,为何会如此待我?”
明明初见时,她注意到了自己怀中的沈静姝,注意到了沈茵,却是要侍女提醒,才会去注意到自己,被她误以为是静姝乳母的自己。
这个问题问得突兀,司马桃朱也是想了一会儿,才知道她究竟在问什么。
司马桃朱笑了笑,道:“也许,我觉得你有趣。”
李秋颜微微一愣:“有趣?”
司马桃朱道:“是呀,又骄傲又自卑,又胆大又胆,什么都想要,却也什么都喜欢闷在心里。”
李秋颜摇摇头道:“王妃的趣味总是这么奇怪,但您的这个人,并不是我。”
司马桃朱仍是无所谓的态度:“也许吧,毕竟各人有各人的看法,我眼中的你,与沈茵眼中的你,甚至,是与你眼中的你,可能都完全不一样。”
听到司马桃朱又开始奇怪的话了,李秋颜可以确定的是,不管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至少司马桃朱一定是个很奇怪的人,在任何人眼中皆是如此。
但奇怪也不妨碍司马桃朱大概是个挺好的人不是么?
李秋颜垂下眼眸,犹豫了一瞬,复又抬起,并直直地望向了司马桃朱。
“王妃,我可以恳求您一件事吗?”
她神情有些退缩,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被声音越来越的她拖得很长很长。
听到李秋颜竟然也有开口求人的时候,司马桃朱道:“你,只要不会让文信王府倾家荡产,千件万件我都允你,毕竟,这王府不是我的。”
闻言,李秋颜望着司马桃朱脸上的玩笑之色,苦涩一笑,道:“我并非是因为自己愿意才进的王府,这一点想必王妃也是知道的,所以,我希望王妃能答应我,让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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