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他已然明白了杨兄的言下之意。
于沈煊自己来,倘若不幸落入三甲之流,或许还有站起来的会。然而于杨兄来讲,同进士几乎便意味着仕途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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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兄的身份着实是个难处。
别的不,只一个商户之子的名头便有着诸多不便。
本朝的商业其实颇为繁荣。一方面,自嘉明帝时期,海外良种的引入,使得流入市场的农副产品大幅度增加。
另一方面,建立在市坊分开的制度被打破以及不再限制商品交易时间,使得商业进一步的繁荣。直至今日甚至已经在国家赋税当中占有举足轻重的位置。
这也造就了商人地位较之隋唐时期隐隐高了不少,甚至拥有科举入仕的权利。于衣着穿戴方面限制也不甚严格。
然而千百年来在上位者的刻意打压之下,仕农工商观念已经深入人心。
唐时刘禹锡曾经批评商人:“贾客无定游,所游惟利并。眩俗杂良苦,乘时知重轻。心计析秋毫,摇钩侔悬衡。”
柳宗元深怀平民情怀,但其对商人也是持否定态度:“咨海贾兮,贾尚不可为,而又海是图。死为险魄兮,生为贪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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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生为贪夫”便是这个时代文人对待商户的真实写照。
偏见从来无处不在。
更何况杨父之事终归是瞒不住的。
真正到了官场他才明白,在这里几乎是没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可言。入馆尚不过几日,他们一甲三人的身家消息便已经差不多人尽皆知了。
更何况杨家之事,即便过了那么久,在镇上依旧热度不减。这还是因着杨兄这位举人老爷的关系,大家这才不好明面儿上什么。
杨兄日后的仕途只会愈发的艰难。
想到这里,沈煊的眉头皱的愈发紧了。
见沈煊这副模样,杨子修反倒兀的笑了起来。本来冷淡自持的人,眉眼间却端的是一片柔和,神色也是难得的舒朗。
“赫之何必苦恼。俗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非这般的际遇,为兄又哪里能侥幸拜得知州大人?”
他这般情况,日后朝堂之上,也未必都是坏处,端看如何借了。
这些道理,以沈弟的聪明,自然也该明白的。方才,到底是关心则乱了吧。这般想着,杨子修眉宇不由越发的舒展了!了开来。
沈煊倒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此时着实愣了一下,当初杨兄拜师之时,他并不在当场,这事儿也是事后才知晓的。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因由不成?不过既然杨兄既然连他都未曾过,那么很大可能便是涉及到了那位蓝大人的**。
沈煊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去打听。
看杨兄心中有数,沈煊便已经放下了大半儿的心思。
再不济,官场之上,他们还有对方可以同舟共济。
两人相交多年,有些话倒也不必多,心中自有一股默契。
相互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送走杨师兄,沈煊回到家中,昏暗的灯光下,却见老爹还在对着礼单细细翻看。时不时的还会皱起眉头。
沈煊见状连忙走上前去。
“爹,都这么晚了,咋还不去睡?这些交给管家就行。”着一把将剩下的礼单收起,不给他爹多看的会。
真是,这么大年纪了,还当自个儿还是年轻的时候,这般熬夜,明儿个脑袋定是不大好过的。
被自家儿子这般管教,沈爹却没什么不乐意的,只是拿着礼单的仍是没有松开。反而颇有些担忧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爹我看啊,这人下的礼实在过于重了些,你这贸然收下怕是会有些妨碍。”
沈煊愣了一下,也就着煤灯仔细看了一番,发现却是如此。
这位毕姓商人零零总总的给的都有快千两银子了。可能是写的颇有技巧,这才让管家没能及时发觉。
这位还是位府城里头的商户,平日里也没啥交集,怎么会突然下这么重的礼。沈煊也觉得颇有蹊跷。因而也是颇为赞同道:
“爹的是,儿子明儿个就让管家去给人送回去。”
沈爹这才露出笑意,只是仍不忘提醒沈煊。好好将剩下的东西查一查,可别漏掉了什么,平白欠了人家东西,到时候不清楚。
沈煊连忙应是。这才堪堪将老爹送进房里。
回头看着已经翻阅了一大半儿的礼单,还有一旁衣着齐整,明显是不放心他的老娘。沈煊心中一阵暖意席过。
翌日一早,沈家祠堂大开,沈家族人们个个面色激动,看着已经修缮完毕的家庙脸上的自豪掩都掩饰不住。
官员按例可规建家庙,但这对于平民百姓却是不被允许的。
沈家以往所谓“家庙”其实不过!是摆放祖宗排位的屋罢了。如今看着这般威严大气的家庙,众人如何能不激动万分呢?
有些老人甚至已经开始默默的抹起泪来,日后只要有沈煊在,他们终于也能名正言顺祭祀祖宗了。
本朝祭祀规定与另一时空的宋朝仿佛,律法明确规定。
除天子之外,任何官员不可祭祀始祖。初入仕者与三品以上高官可祭五世,文武升官祭三世。其余官士庶人等只许祭二世。
处在这等氛围之中,本来对于祭祖无甚在乎的沈煊也难得端肃了起来。
恭恭敬敬的向祖先嗑了几个响头。一旁的沈爷爷怔怔的看着自家孙子,又抬头看向众多排位中的一处,眼睛里有热泪闪过。
而祭祖完毕,沈家族人聚在一起,纷纷推举沈爹担任族长一职。
此时距离唐朝崩坏也不过数百年间,还是官僚组建宗族较多,平民宗族还未真正形成大势。
当然这跟嘉明帝上台之后的一番动作也不无关系。官员士族被打压的同时,民间新兴的平民宗族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就如他们沈家,是宗族,其实不过是同宗的众人聚在一块儿,增加威慑力不为人欺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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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并未形成真正的领导核心,族长更是没有的事儿,这当然也跟族中并无真正出头的人有关。
这些年来,村中一应大事物一般皆由村长处置。几位族老实在的也只有建议权,并无决策权利。
所以,此时的村长权利还是颇大的,这也是他爹这些年下来,能够牢牢稳住沈家,打下某些别有心思族人的原因之一。
但此时,推举族长却是势在必行。
无他,沈煊如今已经成了整个沈氏上下的靠山,族人们自然愈发希望两者之间能够牵扯的更加牢靠些。
哪怕族中众人没读过书,不懂得什么大道理,但朴素的生活智慧也让他们明白。这沈爹当了族长,对族中事物自然会更加上心。
其二,这些天族里这么大动静,大家也都隐约知晓一二,涉及祭田跟族堂这两件大事儿,众人们都恨不得多长两只耳朵,打听的更清楚些。
见到沈家这些年天翻地覆的变化,村里人又哪里能不动心呢?只恨不!得立马把自家儿子送去读书认字的好。
日后族中事物只会愈发多了起来,有个靠谱的族长自然更妥帖一些。
而其中论威望,论地位,沈爹自是当仁不让。
众人推举之下,沈爹自是从善如流。沈煊本来还担心他老爹精力不济,是为了他这才接下族长一职,还特意去劝过一回。
看着这几日,老爹兴致勃勃的为族学一事儿奔波,反倒看着更加精神了一些。
沈煊黑线:原来还有种病,叫做没事儿闲的。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老爹居然还是个“官迷”。
依着沈煊如今的地位,沈家族学自是不愁找不到好先生的。只要能跟京中官员扯上关系,乡下又怕什么?
再则,沈煊带回来的藏书也有部分直接送到了族学之中,为此,慕名前来的先生更加多了起来。
对于沈煊要求学习律法,甚至留下几本算学书籍也并未有什么异样。这让沈煊更为看中了几分。
照他的意思,村里这么多学生,真正能走科举之道的怕也不过寥寥,倒不如好生学上一门儿技术,回头去镇上或是县里做个账房先生也是不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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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律法,心中有畏,才能更好的管住自个儿。
对于这点,几位族老也没有意见,哪怕在眼气,他们也知晓,科举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要是孩子们一棵树上吊死,那他们这些老东西才该哭了呢。沈堂弟的前车之鉴可还在前头呐!
在一众人不懈努力之下,沈氏一族终于慢慢走上了正轨,每日清晨,学堂之中总会响起孩童们朗朗的读书声。
每每听到这个声音,村中忙碌着的大人们总觉得身上的疲惫都消去了许多。望着村里那座门口漆着朱漆的大院子,心中升起无限的希望。
日子也越发的有了盼头。
与之相反,此时的沈家,气氛却是极度低迷,沈爹这两天抽烟的次数明显的多了起来。
无他,沈煊也到了再度离开的时候。
哪怕沈家众人心中再多的不舍,也只能看着沈煊乘坐着的马车越来越远。
而身后的李氏再也压不住心中悲意,猛地栽倒在了沈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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