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0 章
次日休沐,当沈煊再度走进庄子之时,蓦然间发现,庄子上多了许多生面孔。虽然这些人无一不是身着麻衣,打扮上同普通佃户并无区别。然而沈煊却眼尖的发现,对方腰背挺直,行走之间下盘极稳,声音也不似普通农民那般沉重拖沓。
当然最主要的是气质,普通农民是绝不可能有这般气场。哪怕他们此刻所做之事同普通农户别无二处。
这些人,纵然不是军中所出,也该是常年习武之人。至于来处,沈煊约莫心里已经有数了。
果然下一瞬,一位身着灰褐色粗布麻衣,头上系着跟黑色汗巾子的中年男人便朝着沈煊走了过来。
男子长拳一扣,身子微微有些前倾,面色肃然道:
“沈大人!微臣奉圣上之命,负责庄子内外安全。”
果然是陛下的命令,沈煊见此连忙伸扶起对方,温声道:
“既是同僚,兄台何必这般客气。”
“应该的,大人之功,受得再下一拜。”
男子的诚恳,本来依着他如今的品级,自是无需向对方行礼,甚至陛下派遣他们过来之时,几位同僚心中还颇为不顺。不明白一个破庄子有啥好守卫的,他们可是精兵中的精兵。如今为了不惊动他人,整日里干这些农户做的事情。
然而再同庄上几位佃户交流之后,(男子自然不会承认是自个儿有意套话)几人便再无一丝轻视之心。
再则,眼前之人,很快便不再只是区区五品官儿。这个理儿,男子心中明白的很。低个头而已,再没有不情愿的理儿。
沈煊笑了笑,也不在纠结此处,转而同对方交谈了起来。可能是听了什么命令,对方也不忌讳什么。沈煊很快知晓眼前之人姓卫名景然,从属于大内禁卫之中。
对于卫大人这么快猜出了大概,沈煊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庄子里都是一些普通的农户人家,对上军中好,口风又能有多紧?
这在他最初在京城之地做这个时心里就已经有准备了,不过他倒也不怕什么。理论知识独在他脑子里藏着,而他本人亲友中也不乏权贵,难道还能将他抓去黑屋不成?再则,实验未成之前,又有哪个能发现其中价值?
便是此前所培训的所有良种,他在事先也都留有备份。就算出了什么事故,也不过多等一年罢了。
鸡蛋总归是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沈煊一直深谙各中道理。
此时卫景然对于眼前之人此刻心思可谓是一无所知,知晓了这么重要的大事儿,卫景然可谓时时刻刻都不敢放松,对于沈煊前段时间这么重要的时候,还选择回乡探亲,简直无语极了。
这沈大人,着实是心大的紧。卫景然转过头看了眼正面带微笑,同路过佃户温声打招呼的沈煊,心中突然叹了口气。
唉,大人昭昭如君子,不识人心之鬼域,他跟众兄弟这段时间,可是得多担待些个。
卫景然在心里暗暗想到。
两人一路走来,庄中佃户们见到沈煊具是激动的脸都红了,心中敬仰之情可谓是滔滔不绝。以往是因着沈煊官员的身份,如今只觉的眼前之人,莫不是神仙下凡。
想着大人此前种种的奇异段,便是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甚至有人在沈煊走过后,突然冲着沈煊的背影,虔诚的拜了三拜。而后双合十。“大人保佑!”
周围的农户们纷纷效仿。
在一旁假装农户儿的禁军们“”因着无动于衷,隐约还能瞧到几人若有若无的视线飘过。
“唉,老哥们快看这些新来的,俺老早就觉得不大对劲儿,干啥啥不行,还对咱们大人不尊敬。”
“俺也觉得,昨个儿,就那个灰衣服的伙子,还把好好的苗子当杂草给拔了去。真是,也不晓得哪家的败家娃娃哦!”
中年汉子擦了擦脸上汗水,一脸心疼。
这番话很快引起了众位佃户们的共鸣,纷纷开始起这些人这几日办的“糟心事儿”来。
其中有位胖乎乎的中年男子听完后不由脑洞大开:“老哥们,你们这些人会不会是别家派来的老鬼,专门来偷咱们粮种的!你们想想,这些人哪里有咱们庄户人家的样子。”
众佃户仔细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个理儿啊!
“待会儿庄头儿过来,咱们得好好跟杜二好好唠唠,可不能让咱们大人遭了人。”
耳力卓绝,将几人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的众禁军们“”
想他们被选入禁军之中,还是精卫,哪个不是精通十八般武艺,前途大好。如今反倒成了这些个农户口中的“败家子儿”,还干啥啥不行。
“老子砍人同砍瓜的时候,这些土包子可还在地里除草呢!”
年轻的禁卫声道,心中纵是气极也只能不断安慰自己,跟一群只会锄地拔草的乡野村夫计较,他成什么了?
然而下一瞬:“杨二,过来把这一堆子草给拔了,记住喽,千万别再给拔错了!”
“好嘞!这就来!”杨二下意识回道,话音刚落,禁军处一片哄笑之声。
沈煊四处仔细查看过后,时间已经约莫正午,应着杜庄头热情,沈煊便留下用了个便饭。这杜老二也不晓得从哪里弄来的狍子肉,就着些农家烧酒,当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正值沈煊乐淘淘享受美食之时,突然有人前来禀报,是外头有位戴姓男子求见。
沈煊愣了一下,这才明白,擢之他定然是被那些个禁军拦在了外头。
“无妨,自己人。戴公子以前便常来庄上帮忙。”
沈煊挥了挥,对方这才拱告退。
“大人,您可有大碍?”
戴擢之普一进来,先是四处张望了一番,见四下并无外人,这才松了口气。不过眉目间还是有些担忧。
沈煊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上面。戴擢之见此立马心领神会。两人一道酌了几杯。席间,沈煊见对方眉宇间颇有几分愁绪,不由开口问起:
“擢之这是?”
戴擢之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家中琐事罢了!”语毕,复又猛灌了一碗烧酒。
这可不像是事儿的模样,不过对方不愿意开口,沈煊也没有打听人家家事的意思。
回去的路上,戴擢之几番犹豫之下,还是开口问道:
“如今良种之事已成,大人可知,陛下那里可有了章程?”
看出对方眼中隐约的焦灼之色,沈煊心里约莫知晓点缘由了。对方这几年间,确实付出量多,如今事成,也是有对方一份儿功劳的。再则,擢之不比他人,就凭对方这么些年保守秘密,未曾透漏出去,沈煊对对方的口风还是有些信任的。
有些事情未成之前不好宣之于口,沈煊也只道:
“陛下今日本有意加封于我,只是此次实验终归是打闹,本官想着,还是等明年扩大规模后,数据才能更有服力一些。”
闻言,戴擢之狠狠松了口气,原来是沈大人拒了,并非是虽然晓得这种可能性几乎没有,沈大人素来圣恩颇隆,然而戴擢之心脏还是漏掉了一拍。
且大人方才的是加封,而不是升职,戴擢之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厉害。大人此次,果然是要一举飞升了。
而沈大人素来不会亏待下有功之人。父亲身在工部,戴擢之知道的消息自然也比旁人多些,当初的海船之事,经之人或多或少得了好处。甚至有一工匠,还一跃成为官身。
若没有沈大人在圣人处提起,圣人日理万,哪里想的起区区人物。想到此处,戴擢之心跳的愈发快了。他不求能够如沈大人一般满载荣耀,只求品级能升上一二便好。
见沈煊看过来,戴擢之这才意识到自个方才过于喜形于色了。在对方清亮的眼神当中,戴擢之神色不由有些尴尬,过后又不自觉转为苦笑。
“大人是不是觉得擢之委实过于功利了些?此等济世救民的大事,我却总想从中得到好处?”
“功利?”沈煊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擢之何必这么,付出了辛劳,想要得到结果不是应有之意吗?人之常情罢了,又何来功利之?”
‘’便是本官,行事之初,也未尝没想从中得到好处!‘’
见沈大人当真没有瞧不得他的意思,一旁的戴擢之面上终于又有了几分笑意。只是对于最后一句,戴擢之却是不大信的。只当沈大人安慰于他罢了。毕竟这些年由他统计的种种数据表明,此事艰难着实非同一般。
非有大抱负者,又怎么坚持至今。
两人在一处巷口处分道,戴擢之怔怔的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巷子。
脑海中不由想起那位先生所讲,那是头一位没有因着资质二字,同他与弟区别对待之人。
“擢之啊,你可知晓,这世上之人,约莫可分为四类。”
“其一,严于律己,同严于人。这种人虽有些不讨喜,然而身上未尝没有令人敬仰之处。”
“其二,便是严于待人,宽于律己。己所不欲,人尔。然世间绝大多数人都是如此。”
“其三,宽于律己,同宽于人。没有坚持的老好人大多便是如此。”
“然而这最后一种,才是真正令人倾佩之君子是也,既是身怀正道,心有所持,又能体量旁人生存之艰。一张一弛中自有其度。”
如今看来,沈大人便是夫子口中第四种,身怀真正的君子之风。
戴擢之怅然一笑,这才缓缓收回视线。
戴家
“大哥方才该是去寻沈大人了吧?”
戴擢之没有开口,只轻轻点了点头。自从堂妹婚事过后,他同沈大人有私交已经不是什么秘事了。
闻言戴家弟也没再开口,只是厅里气氛委实沉默了许多。上首的戴父不由怒道:
“混账东西,不是跟你过,下次过去之前,将你弟弟带去。你弟弟天资聪颖,若能得了沈大人指点,日后还愁不能振兴家族?”
‘’父亲不必生气,都怪儿子以往沉迷读书,同大哥不亲进之故,大哥不愿带儿子也是无可厚非。‘’
话音刚落,戴父不由怒火更盛。
“身为长兄心胸如此狭隘,正经的功名不去,偏偏沉迷于偏门左道,日后怎么能担的起戴家门楣。”
戴擢之闻言也不曾解释什么,很早以前他便已经知晓,父亲眼中,不会读书的儿子,做什么都是错的。如他,如二弟。
倒是一旁的戴二公子开口解释道:“大哥此次过去,不得是有要事。这才不方便带着三弟。若”
可惜话还没完,便被盛怒中的戴父生生打断。
“要是?什么要事?你大哥一个九品的芝麻官儿又能有什么要事?”
话语中轻视之意昭然若揭,而好笑的是,眼前戴大人本身,身上也不过只是八品罢了。
身为同进士却想要留在京中,世间哪有两全之事。
而后无论戴父如何怒斥,戴三公子如何“好意”,戴擢之依旧闭口不言,只一双拳头紧紧握着。
终有一日
作者有话要: 我崽大实话,然而却日常被误解
又没能赶在2点前,蠢作者哭了感谢在2020--93::22020--200:09: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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