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初见刘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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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在火边做针线、守着罐子煮猪食的老妈也在打量图纸。

    她因为不识字就没拿起来,只是用轻轻摸了摸图纸边,生怕把中间洁白的地方弄脏了。

    其实前两年老妈参加过生产队组织的扫盲识字班,但是

    识字班里全是本队的左邻右舍,姨娘婶娘们凑到一起就只有两件事,纳鞋底做针线,或者家长里短。

    县里委派的男老师稍微批评狠点,农村的婆姨就不干了,几句荤素不忌的口语就怼得他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王队长呵斥了几句也同样没讨着好。

    无奈之下,每次上课的时候男老师就不再管他们,就当集体给她们放假。

    扫盲班结束,生产队里这些女同志仍然不会看书识字,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只能画个大概形状,全让人猜。

    老妈虽然没文化,却一直希望几个孩子成绩好。

    所以她此刻看到老爹质疑儿子,就不高兴了,张嘴就嚷起来:“画得这么好,你为啥不相信?”

    “你晓得个屁!”

    老爹的暴脾气来了,但骂完后又觉得不妥,放缓语气解释道:“总要问清楚吧?”

    “妈,爹应该问。”

    黄未赶忙道,他可不想因为自己让爹妈吵架。

    “你把事情从头清楚。”老爹斜了他一眼道。

    “要得,我把想法出来您给我斟酌斟酌,咱再去找刘启东”

    老爹又打断他,“别一口一个刘启东的,你有什么资格喊他名字,见了面得喊刘叔叔!”

    “对,喊刘叔叔。这个、是这样。我前段时间路过煤矿的时候,看到矿里炼焦炉的情况,就想到个点子,我认为可以建一个从炼焦炉到下面堆码场的索道

    这样以后必然能提高运输效率,空闲时就画了图纸和明。您咱们如果把这个方案给刘启东看了他是不是很想要,会不会给我们专利费?”

    “啥子专利费?”

    “呃,就是设计费,我不可能白白帮忙啊!”

    农村睡觉时间基本上都在九点左右。

    炉子上的猪食煮好后,老妈就去喂了猪,然后靠着糊满报纸的墙,面带微笑听儿子和男人在灯下一句

    一句的话,不过她没有抵挡住瞌睡虫的侵扰,渐渐地打起盹来。

    老爹听明白了,他当然清楚煤矿的情形,脑子里浮现出儿子嘴里的图像后,自然觉得这个并不像是搞儿戏,好像还有很大的革新意义,在当下到处都在讲改革的大环境下,这个点子不定真能值点钱。

    老爹重新装了一锅子烟,在炉火里点燃后吧了几口道:“你想好久去找刘书记?”

    “最好是星期天,我不上学的时候。”

    “”

    老爹点点头,道:“那就这个星期吧。”

    “嗯。”

    长跑黄未没参加,爬山具体是第几十名也懒得去打听,他知道自己跟那些本来就住在山上的学生比完全是找虐。

    于是他就穿得厚厚的当好观众,顺便给本班参赛的学生加油助威。

    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挨老师一耳光的学生,很难不被人记住,特别是那个初中生,毕竟在黄未里吃了亏还没找到会报仇的。

    黄未没想到冉凤跑起来速度挺快,还得了个一百米的年级第三,其它的班上就没什么名次了,而拔河输给了三班,得了第二。

    学校狡猾,把闭幕会安排在星期天上午,但黄未不会因为班长不准假而让老爹改时间,所以他就没打算去学校。

    冬天的太阳出得很晚,温度不高,但照得人暖洋洋的。

    刘启东在洪山煤矿已快十年,家也安在了矿里。

    一排排土墙青瓦厂房呈阶梯状逐级分布在山坡上,厂部办公室和宿舍的房子都是一样,甚至煤矿食堂盖的还是油毛毡。

    每排房屋儿十几间,屋前有的坝子四五米宽,靠边坎搭着洗衣板、葡萄架,鸡舍狗窝。

    坎下就是菜地,栽着萝卜葱蒜,以及稀疏的果树。

    山路上来往的工人面孔漆黑,屋里门外浆洗剥蒜的妇人白净,玩猫嬉狗的孩浑身是煤。

    这里就是洪山煤矿,其实更像一个建在煤堆上的村子!

    黄未父子俩九点左右来到了刘启东家,这个时间段拜访领导有好处,避免了正在吃早饭,或者马上开午饭的尴尬。

    曾阿姨很客气,连声埋怨老爹不该买东西。

    端出瓜子泡了茶,还给黄未抓一把糖果塞进兜里,笑着中午在

    家吃饭,然后就开始忙碌起来。

    从这点细节上,他看出来老爹那晚得有点谦虚,起码他当年跟刘启东的关系还不错,或许差一点火候就会互相走动。

    确实,老爹喜欢打猎,虽然山上并没有太多大型的东西,但斑鸠却很多,只要一听到哪儿有斑鸠叫,他就会背着用绿豆做铁砂的土枪去找,十回九次都能拎几只回来。

    而刘启东特别爱吃斑鸠,他家也有杆精巧的土枪,还是老爹当年帮忙捆的,所以俩人就凭这个都可以聊上半天。

    刘启东陪着老爹在外面晒太阳、抽烟喝老茶。

    老爹和刘启东寒暄完,把一指黄未道:“刘书记,他非要来见你,有啥子好事情,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劳烦您听两句,如果没啥意思就给他两嘴巴。”

    “老黄你这么就不对了,有事让他各人来就是,还要你领着才敢吗?”

    他完扭头就问黄未:“你是在谭沟学读吧,我家玲在读二年级,今后直接来刘叔家吃午饭,难得跑,吃完就跟玲一块儿上学。”

    “要得刘叔。”

    黄未赶紧笑眯眯的点着头,不定以后还真有可能经常来他家。

    “对咾,你找我有啥事敞开了,错了叔叔也不怪你。”

    “嗯嗯。”

    黄未道:“是这样,我来煤矿耍的时候,听那些背炭的叔叔们平均每天要出三十吨焦炭,就顺便数了一下,背炭的有近四十个,把炭背完要一整天,有时候还要摸黑,遇到雨雪路滑的时候就根本没法背。

    我就想了个点子,在山上炼焦炉和堆码场之间安一个索道,这样最多只要十来个人操作半天就可以把三十吨焦炭全部运完。

    索道的运行成本我算过,每月还不到五百,无形中会给矿里节约一千多块背力钱。

    还有就是,我觉得这个事情如果做成了,县里的领导不定就会升你官,到时候咱家不是可以沾点光吗,呵呵”

    “哈哈”

    开始刘启东还凝住神色在仔细听,后来越听越不像话,就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毕才指着老爹道:“老黄,你家这子很聪明啊,话条理清晰,逻辑思维严密,根本就不像一个学生啊。”

    老爹拍

    了黄未一下脑袋瓜子,矜持的笑了笑:“在家里也是一样,有时候听得我都是愣一愣的。”

    “嗯!子不错,将来肯定大有出息。”

    刘启东完拿起图纸细细看,黄未就站起来不断给他解释,毕竟他还不敢肯定这个刘书记在短时间内能不能搞明白。

    当然索道的原理其实不要太简单,而且当下的很多场合都在应用,比如架高压线、过河溜索、缆车等。

    “但是,这得多少钱?”

    “刘叔叔放心,我已经替您想出节约的办法,您看”

    黄未指着械部分道,“用旧扶式拖拉头做动力,在怠速状况下一天烧一箱柴油,反正你们矿里的柴油是划拨的,成本可以忽略,即使算成钱不过几块而已。咱买个旧的、或者坏的头,请人维修一下就完全能保证索道的刹车动力,估计几百块能搞定。

    然后就是做料斗需要各型钢板、角铁,这些矿里应该不难找,实在没有就去物资局回收门市找,多用点焊条和人工拼接起来就是了。

    主要的钢索必须买新的,不然不安全。

    我问了价格后综合预算了下,从炼焦窑到山脚堆码场的直线距离三百多米,需要两根四百米粗的钢绳,两根八百米细的,大约要花两千多块。再加上农厂翻砂滑轮和配件、建设安装的人工费用、买旧设备以及焊割用的耗材,这些全都算上,总投资肯定不会超过五千。

    但要是投产了,只需要三个多月就可以把这笔钱节约出来,并且不受雨雪的影响。

    这样您不但可以扩大出炭量,还可以新增炼焦炉,那么每月的产值必然蹭蹭蹭往上长,咱还有啥不划算的呢?”

    “你有着与年龄很不相符的成熟感,不过虎父无犬子,我相信这是你想出来的法子。吧,你把这个方案送给叔叔,想要什么奖励,只要不过分我都会满足你。”

    估计刘启东已经把图纸嚼烂了,露出带着阴谋的笑容,揶揄地问黄未。

    “我这个”

    黄未挠挠脑壳。

    知识产权在当下就是一句话,可有可无。

    何况是一个屁孩搞出来的东西,即使有老爹在旁边扎场子,如果过分谦虚,难保刘启东会不要脸,随便给几颗糖就了事。

    那么只能当着两个大人的面把话抖明了,他一个书记总要顾及些面子吧。

    “咳咳,刘叔叔,首先声明这种事我肯定不敢居功,而且我这个身板也承担不起设计者的名声。所以我希望把方案直接卖给厂里,当然方案的设计人刘叔叔自己决定写谁,您看怎么样?”

    “哈哈,滑头!行,这件事我答应了!”